午后,一个走进来的中年妇女打破了冷如霜的疑问。
原来,这里并不是墨都,只是离当初墨军军营相隔几十里的一座小县城而已。
刚刚她的担心,无疑,透出了她对墨文极潜意识的恐惧。
听完女人介绍,冷如霜神情略显惊诧,没想到眼前这位白白胖胖的女人,竟是这江桐县的县令夫人,不用说,她所呆之处,自然是江桐县的县衙。
对她能完全恢复意识,县令夫人显得很高兴,亲切地坐在床边,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向她讲诉,她受伤以来的情况。
一开口,神情就很夸张,说是景亲王一直将她抱到了县衙,并且招集了军营及江桐所有的军医和医生,不眠不休抢救了七天七夜,才暂时稳住了她的伤情。
但,这半年来,她神志时清时浑,从没有直正清醒过,景亲王虽不时会从烽火连天的战场赶回来探望,却总是乘兴而来,扫兴而归。
县令夫人说到动情处,竟然两眼闪着泪花,言语中,对墨文烈的深切关爱,无不流露羡慕之色,好象已完全被墨文烈的真情所打动。
而冷如霜至始至终都保持一副淡漠的神情,静静听她讲诉,没有任何反映。
在死亡线上挣扎过之后,她只觉全身每一处都变得迟钝而麻木,从肌肤到神经,无处不是。
“战事如何?”
女人停嘴之后,她忽然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麻木之后,她发现自己好象最关心的竟是莲宇。
脑中浮现的全是他一往情深的目光,那真切的目光就象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县令夫人说的一切,在她心中根本没引起一丝波澜,那一刀似乎已将海岛的所有美好,全部斩断。
她的问题,使县令夫人明显愣了一下,按照她的思路,冷如霜绝对应该关心王爷的,没想到她却问了这么一句。
不过她毕竟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只是一愣,便赶忙笑着说“姑娘真不愧是王爷身边的人啊,这么年轻,就知道关心国事…..,听我家老爷说,战事打得很艰辛,多亏是景亲王挂帅,不然,墨军早大败而归了,输输赢赢,听说,总算已占领了半个青莲”
听了话,冷如霜苍白的脸色,顿时越加苍白,青莲竟然被占去了一半?
看来,败势已定,面对亡国之耻,莲宇会有何举动呢?温氏兄妹又会怎样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姑娘,我让厨子给你炖了些补汤,你喝一些,等王爷再来,说不定,你就能下地了呢”
县令夫人一边说一边亲自从抱来的汤罐中,倒出一碗。顿时,满屋都是扑鼻的香气。
冷如霜慢慢合上双眸,麻木的心菲又开始有疼痛纠缠,那个爱她至深,爱她到无视荣华功名的男子,她本可与之一起并肩沙场,一起生死与共的,而今,会否就是永久的人鬼殊途?
“姑娘,你怎么了?起来喝点汤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是怎么了呢?”
县令夫人被冷如霜冰凉的表情所震惊,对自己的新生,她难道不该欣喜吗?怎么是这样一副痛不欲生的神情呢?又为何拒绝饮食?
冷如霜翻了个身,无声表达自己的意思。
“姑娘,这可不行啊,王爷三番五次交待,你若有什么好歹,会要我们一家老小的命哟,姑娘,看在我们精心侍侯你半年的份上,你可不能害我们呀”
女人管不了冷如霜复杂的心情,只是想着自家的下场,一时慌得六神无主。
“好了…别罗嗦了,我喝就是”冷如霜暗自叹了一口气,情知她所言不假,按照墨氏兄弟的性子,杀人泄愤的事,绝对做得出。
她怎能因自己再造无谓的杀戮?
她撑起身子,就着女人端在手中的汤碗,象征性地喝了几口,便重新躺了回去,只觉心中沉闷至极。
她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又自觉软弱无比。
晚上,感受着夜风的凉爽,冷如霜从睡梦中醒来,只觉睡意全无。
就着浅淡的月光,能看到一边的桌上,两个丫环趴着睡得正香甜。
她轻轻撑了一下身子,只觉全身酸软无力,没人帮扶,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半年没下地,只怕连筋脉都要萎缩了。冷如霜苦笑着尽力将两手握在一起。
神智一清醒,脑中心田不由又全是与莲宇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有金源赌坊,有烽火连天的沙场,特别是射停战书那晚,他拥紧自己的滚烫言词,想着….想着…..,只觉苦涩的心,渐渐泛起丝丝酸楚的甜蜜。
为什么,那时会傻得拒绝呢?为什么?她这个笨蛋,竟错过了一个这么好的男人。
就在她思绪翻转之际,她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
她迅速合上双眸,不想跟任何人做任何交流。
门无声的被人推开。
她悄悄将眼撩开一条缝隙,却骇然发现那高大的身影,除了墨文烈,又是谁呢?
她合上了那条眼缝,尽力放软身子,做出一副熟睡姿态,这个男人从那一刀后,便与她已是路人,他再也不会伤到她了。
感受着越来越近的体息,她知道墨文烈一定站在了床边。甚至感觉到了他凝视的目光。
她大咧咧的翻了一个身,面朝墙而躺,不想让他察觉自己醒着。
床一沉,墨文烈坐到了床边,他无言地盯视着冷如霜的后背,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拒绝。
心中顿时滑过一阵纠结的疼痛。
那一刀,不但重新唤起了他的狂热,也让他明白,这个女人就象自己的生命一样重要,绝不能失去,他喜欢她,喜欢得没有一点道理。
他刚刚打了场漂亮的胜仗,顾不上休息,便连夜飞弛而来。
人的血液里,一旦注入情感的成份,那种强大的力量,真是让人惊叹。
他可以为了探望她,往返于青、墨国界,三天三夜不合一眼。
但,她醒来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墨文烈有时真想,就让她永远这样昏迷着吧,至少她是那么乖顺,至少可以让他无所顾忌地表露心菲。
但,他刚刚踏入县衙时,县令已将冷如霜今天彻底清醒之事,告知了他,那一刻,他只觉失落远远超出了欣喜。
他不敢想那个桀骜不逊的人,清醒之后,又该有怎样的挣扎?
他累了,累得已不想再与她斗智斗心,只想象这半年,可以静静地拥她而眠。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探在她颈下,情不自禁又将她抱在胸前,就象这之前,那无数个相拥而眠的温馨之夜。
冷如霜一动不动,贴着他宽阔的胸膛,心里却在想着莲宇那双含情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