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冷若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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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冷如霜步出酒馆,清风一吹,昏热的头脑顿时一片清明。

她缓步走在喧热的街头,没有急着回歌吧,夕阳刚刚西沉,离歌吧开幕还有一段时间。其实,就是到时间又怎样,反正,她已决意离去。

听了王五的诉说,她才知道樱桃那个女人,如此恶毒,一想着她差点害死自己的孩子,气得恨不能抓住她痛打一顿。

穿街走巷,她不觉竟走到那家最奢华的酒家面前。

这时,正值晚宴之际,酒家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冷如霜回想起那晚与墨文烈喝酒的一幕,不由加快了步伐,这里是他常来之地,千万莫要被他撞到。

“哎,姓林的….”

正所谓,怕怕鬼来吓,冷如霜怕什么偏偏就碰到什么。

她刚走过酒馆门前,一听低浑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她按耐住心中的厌烦,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原来是太子殿下,真巧”

“巧么?本宫刚还派了手下去歌吧找你,走,陪我喝酒去”墨文极不容分说,当先向酒馆走去。

“太子,在下刚刚已喝了不少,改日再奉陪好么?”冷如霜摆出一脸的为难。

“叫你陪,就得陪,罗嗦什么?”墨文极登时翻脸,眼神阴恻恻地扫过来。

冷如霜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太子,在下已不胜酒力,只怕喝不了几口,便会醉倒,那样岂不是更扫了\太子的\雅兴?太子不妨另请他人才好”

“放肆,本宫做事还用你来教?本宫今天就要你做陪”墨文极说完,出其不意,大手一下揽上冷如霜单薄的肩头。

冷如霜被他大力扣住肩头,又急又怒,却怎么也挣不动分毫。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拖入酒馆。无力的感觉,顿时笼罩了她全身,心中不住的衰叹,看来,从古到今,永远是强权胜于一切啊。

坐入房间,一切依旧,除了四盘不同的菜肴,依然有一坛没有开封的浓酒,冷如霜一抚额头,叫苦不迭,刚喝了那么多,这要再喝,不醉得一塌糊涂才怪呢。

心里虽急,脸上却从容自如。

墨文极端起已倒满酒的大碗,冲她冷冷命令“喝”

冷如霜不吱声,微笑着将碗端起来,一饮而尽。

“好,爽快,本宫就喜欢跟爽快人打交道,你的性子,本宫喜欢,小二,倒酒”

墨文极叨了一口菜,沉声吩咐店伙计。

一会儿的功夫,两人便喝了三大碗,冷如霜只觉脑子开始晕呼呼轻飘飘地醉意上涌,她用力撑着大脑的清灵,沉默地望着面前的酒碗,思绪来回飘转。

“姓林的,本宫想让你到太子府做本宫的谋士”墨文极突然放下酒碗,盯着冷如霜,很认真的开口。

“是么?那可真要感谢太子的垂青,只是…家父年迈,又是孤身一人,林风不放心啊,已打算盘掉浮云,回返榕城”冷如霜婉言相拒,她太了解这家伙,不能直言回绝。

“能让本宫亲自开口提出这话的,你是第一人,纯是因为你爽快么?本宫看上你,只因你象极了某一个人,某一个本宫恨极却又无法忘记的人,所以….答不答应能由得了你做主么?”

他这番蛮横无礼的话,差点没把冷如霜给气死。

半天,她才斟字酌句慢慢而言“你是太子,在下自是无法违逆,但我若入了太子府,自此将天天愁眉不展,思念家父之心也会与日俱增,天长日久,必然会对太子产生怨恨,若太子宽宏大量,放林某离去,天涯海角,太子将会多一个朋友,是友是敌,全在太子一念之间”

墨文极垂着眼帘,自顾喝着酒,就象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冷如霜冷静地注视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良久,墨文极终于轻叹一声“你….去吧….,本宫有一个深恨的女人已足够,快些去吧,省得本宫一会儿反悔”

冷如霜从容一笑,推开椅子,快步离去。总算这家伙不时还有正常的一面。

一出门,她就压制不住上涌的酒气,赶忙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大吐特吐。

吐完,晕沉沉的脑子就象生了锈的机器,反映好迟钝,她捂着纠结的胃部,暗叹,也幸亏远古人喝的都是粮食酒,否则,她早醉倒大街了。

她扶着墙壁站起身,闭着眼理了理头绪,转过身子。

回身的刹那,一个静立的人影,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口,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她不由拍着急跳的胸口,苦笑着埋怨“老兄,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么?干嘛这样悄没声息的站在人身后?我在出酒,好难闻的,快躲开吧”

来人是相中浮云歌吧的布商。

“你很喜欢喝酒么?喝了一场又一场?”来人瞪着她,黝黑的眸子,在暗夜中发出晶亮的光芒。

“别问了,有些事,你不明白的,兄台是路过还是特意来找林某?”

冷如霜刚一抬脚,身子一个踉跄,一下歪在来人身上,那人下意识地揽上她的腰际。

“啊?对不起,兄台,林某能走,谢谢”冷如霜勉强想站稳身子,用力之下,只觉胃里又是一阵翻搅,赶快重新蹲下了身子。

“在下名叫李漠,天丝布行的东家,若是信得过在下,就让李某送你回去吧”

冷如霜一阵呕心裂肺的干呕之后,浑身连一点气力都没了。这时,她才真正开始后悔,为了方便行走,为了不招人耳目,也仗着自己会几手拳脚,她多次严令陆四跟一帮随从,禁止他们跟在自己身后。

看来,不行,以后还得要人保护才比较安全。

也真是怪,他们天天跟在自己身后时,屁事没有,而今天只是一天没人跟着,自己就倒霉地喝多了酒。

无奈之下,她只好让李漠搀扶自己回去,至少有个人在身边,多一份安全感吧。

幸好,歌吧也在这条闹街之上,两人没走多久,就来到了歌吧。

李漠一直将她送到房中,甚至扶到床上。

当他想进一步帮她脱去鞋袜时,冷如霜冲口拒绝“这种事怎能麻烦别人呢?”

一边说一边费力的弯下腰。

“林兄,怎么又小家子气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会拘泥这些小节?”

李漠眉一皱,一脸的不以为然。

他这一说,令冷如霜大为尴尬,她迟疑之际,李漠已强行帮她脱下软靴,又随手扒下了袜子。

当他温暖的大手,碰触到冷如霜光裸的脚时,冷如霜只觉脸登时象着了火一般,火烧火燎的发烫。

强忍着不自在,缩回双脚伸进被褥。

“谢谢李兄,明天中午林风做东,以谢李兄今日相送之情”

“还要喝酒么?你就这么喜欢喝,喝醉多少次,又让多少人送过你回来?”

李漠嘴角噙着笑意,不在意的收回双手,眼中却迅快闪过一抹冷淡和不屑。

冷如霜头一挨枕头,困意旋即浮了上来,已顾得上留意其他,随口敷衍着“兄台说笑了”然后,便一门心思想着赶紧送客出门。

就在她琢磨着怎么开口赶人时,李漠已聪明的开了口“在下本来是想找林兄商谈浮云转让事宜的,既然林兄喝醉了,就等改日再谈吧,林兄好好安睡,李某先行告退”

说完,大步流星转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冷如霜已然进入梦香,梦中还在轻叹,这个布商蛮特别,也蛮….顺眼的嘛。

她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洗漱完毕,陆四走过来悄悄回禀,说王五一早就带着小王子到了酒馆。

冷如霜平静的心突然之间,又开始变得异常沉闷。她实在下不了狠心离去,总觉着只要是同在一座城市,哪怕摸不到,看不到,心,依然可以很亲近。

到底走还是留呢?

犹豫中,她身不由已步向酒馆。

这次,她直接从正门走入。

一进屋,一眼便看到一个由人围成的圈圈,虽然看不到圈子中心,却能听到孩子奶声奶气的甜美笑声。

只是听到那笑声,她骨头就酥了。

迎着老奴审视的目光,她大步走了过去“小王子来了么?可以让林某人见见么?”

随着她的话声,一张纯真的童颜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见是她,一边吮着沾了糕点碎屑的姆指,一边笑嘻嘻的说“你….是….东家….”

冷如霜惊喜地瞪大了双眼“好聪明的孩子,只见过林风一次就记得了,真是好记性啊”

“你….喜欢….无穹?”小孩子笑得两眼弯成了小月牙。

“喜欢,好喜欢,你若能让林风抱一抱,林风就送你一件好东西,行不行?”

“不行…小王子岂是你一介平民想抱就抱的么?”

小王子还没发话,两名老奴已争着抢着出言拒绝。

“抱抱….抱抱….”墨无穹却不理他二人的反对,笑着冲冷如霜伸出双臂。

“两位师付,就让林东家抱一下又何妨,出了什么事,王五一力承担”王五眼看冷如霜眼巴巴的盯着小王子,实在替她着急,干脆大胆地出言相帮。

“你承担?你凭什么呀?小王子一只手指,都顶你一条命”姓黄的老奴狠狠瞪着王五,有些不敢相信,刚刚那句话,会是从这精明的下人口中传出的。

“就要….抱呃”或许是母子天性,不管两位如何哄骗,墨无穹执意要让冷如霜抱。

冷如霜抄着手,无声的凝视着那小小的人儿,只觉冷硬无畏的心,一下软得象浩荡的河水。强烈的母爱,已完全侵蚀了理智。

她抄着双手,故意摆出一副淡然之色,看两名老奴如何对付不依不饶的孩子。

果然,在无休无止的哭闹面前,两名老奴败下了阵,本来他们还记得酒馆曾经为他们驱敌,终于妥协地与孩子相商“小王子乖哦,不哭,老奴同意还不行么?只是,只许抱一下下好么?”

“嗯…”孩子闻言,脆生生的应答下来,脸上还挂满泪珠,已露出了笑容。

迈着稳当有力的小步子,一步步向冷如霜走去,冷如霜激动得甚至能听见自己嘭嘭急促的心跳声。

却依然保持着一份淡定的从容,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急切。

等孩子走到面前,她才轻轻将孩子揽入怀中,将那柔嫩的小脸贴在自己脸上,只觉浑身的血都与孩子溶在了一起。

爱,真是莫名其妙,不管是什么爱,只要是发自内心,就让人不能自拨,母爱尤为浓烈。

冷如霜拥着孩子,激动得简直不能自抑,她不由轻轻吻了一下孩子红扑扑的小脸蛋。

“好了,够了,小王子,快下来”

冷如霜感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两名老奴就来抢孩子。

她真想拥紧,再也不放开,但留意到王五挤眉弄眼的暗示,她终于不得不狠下心,轻轻将孩子放在了地上。

温柔地抚平他被弄乱的发丝,柔声说“小王子,以后还让林风抱么?”

孩子转着乌溜溜的漆黑眼眸,歪着头,吮着手指,神情很费解“你…好香,无穹喜欢”

孩子这一句无心的话,竟让冷如霜一天的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傍晚,她正在歌吧指挥歌男歌女练歌,陆四进来回禀“少东家,昨晚送你回来的那位布商求见”

冷如霜被他一提,突然想起昨晚的一幕,心里莫名升起些微妙的感觉。

面上却一脸的厌烦,冷声吩咐“请他到后面客房等着”

她有意拖延片刻,等心情完全平复后,才从容前去相见。

一进门,李漠就笑着质问“林兄不是说今天中午做东的么?怎么到此时也不见来请?李某可是来讨饭的”

冷如霜这时才猛地记起那匆促的提议,一拍额头,不好意思地连陪不是“对不起,兄台,林风昨天喝得大醉,什么都不记得了,走,走,现在补偿去,酒家任你挑,只要不是天下第一馆就成”

天下第一馆,就是墨无极常去之处,冷如霜不想再与他那种蛮不讲理的人纠缠不清。

“李某的规矩一向是客随主便,自然一切全凭你做主,在下只管跟着白吃白喝就是”

李漠随意一笑,神情自然无伪。

冷如霜又是一番惊奇,没想到,象他这样的身份,还能保持谦和。

她曾暗自派陆四偷偷打探过,得知李家是墨都最大的布行,根本不象他谦虚的那样,说好不好,说坏不坏。

来到远古之后,她所见到不论达官贵人,还是富豪商贾,但凡有一点点可凭之资,就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就是莲宇,也只是因为喜欢她,才不得不收敛了那份狂傲。

相比之下,她对李漠的好感,直线上升。

当即一笑“即如此,林风也不与你客气,走吧,我到哪儿,你跟那儿便是”

李漠抿唇一笑,眼波象水一样轻柔“好啊,你走哪儿,我便跟到哪儿”

冷如霜被他锁住视线,心,没来由的急跳几下,再细看,人家黝黑的双眸已象湛篮的大海,样坦坦荡荡。

她不觉暗自羞悔,这是怎么了,当真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么?最近怎么总会不由自主的心缘意马?

“有什么不对吗?林兄”李漠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盯着她失神的眼眸。

“哪里有,我在想去哪家酒馆好呢”冷如霜轻而易举便掩饰了自己的失常,她再不是那个不懂情事的黄毛丫头。

两人并肩步出歌吧,李漠与她贴得很近,近得甚至能闻到两人彼此的体息,冷如霜虽然很不习惯,却不敢露出一丝女儿之态,尽量撑着一份自然。

她撑得好辛苦,那浓而清爽的男人体息,象诱人偷食的禁果,使她冷硬的心一阵阵发软发麻。

到了酒家,李漠任她点菜要酒,始终保持一脸微笑。

喝酒时,冷如霜突然发现,李漠喝酒的习惯跟墨文烈好象,不是象墨文极跟自己那样,豪爽的一饮而尽,而是优雅的一口一口抿着,从容而淡定,那神情,就象喝尽大江大河,也绝不成问题。

这一发现,令他对李漠的好感再次升温。

有时,对一个的好感莫名其妙,有时,对一个人的好感,也许就缘于他令人赏心悦目的某一举手投足。

就象曾经,她对墨文烈,虽有一份莫名其妙,更多的却是缘于欣赏他的某些举止和习惯。他的诡计多端,他时而激情澎湃,时而冷硬霸道的性子,还有….就是这份饮酒的优雅,虽然她已决心跟墨文烈恩怨两断,但对此却从不否认。

“林兄,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

李漠的问话猛然惊醒冷如霜,她怎么又该死地陷入了回忆,那个可恶的男人,到底何时,才能完全从她记忆中清除呢?

“没什么,在想以什么价钱,将浮云盘给李兄才合适”冷如霜迷蒙的眼神慢慢变得澄明。圆滑自如地掩饰下刚刚的失神。

“当真要走?”李漠抿着酒,目光很柔和。

“当真要走,李兄不是很喜欢浮云吗?难得这样有缘,我便无偿送给李兄吧”冷如霜豪情大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墨都这么繁华,林兄就没一丝留恋吗?”李漠对她的豪爽视若不见,貌似随意地又问,眼神却紧盯不放。

冷如霜被他一问,脑中突然闪现出儿子俊美的小脸,以及奶声奶气的甜美笑声,心,顿时象扎进了千根钢针,剧烈的疼痛揪得她眼里一热,雾气立即模糊了视线。

赶忙低下头,叨一口菜放入口中,用力的嚼着,又端起酒碗遮在脸前,低垂的眼眸里,无法抑制的热泪,象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掉落酒中。

她暗自吸了一口长气,慢慢将和着苦泪的酒水,倾入腹中,放下碗时,神情已是一片平静。

李漠一直目不转晴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早把她的伤心和眼泪看得一清二楚,却自顾一口一口抿着酒水,一丝好奇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