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静默的守着那张空床近五个小时,走廊外终于传来了车轮声。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推着擦满管子,宁静安祥的林心素进了豪华病房。
“医生,我妈妈她……”可可率先上前询问。
“细菌感染,加上肌肉萎缩,身体机能受到严重阻塞,……躺了十年,该停下的器官都已经差不多了,你们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医生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医生的话,无疑摧残了可可之前坚定的信念……她看着病桌上挂着点滴的林心素,再看了眼颓然无力的单允哲,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既然没事了,回去上班吧!”单允哲先一步往门外走,像是毫不在意,一对眼眶都微微熏红。
可可微微一笑,拉住他的手,说道:“允哲,我们再陪妈妈说说话吧!……不是说随时可能离开吗?那应该要有个正式的告别才对!”
“告别?”单允哲轻轻低喃,心底划过一丝寒冷。
可可重重的点头,说道:“允哲,你说的对,如果妈妈不想醒来,我们又何必强求她醒过来呢?我们应该尊重她的想法,想离去……就让她毫无挂碍的离去吧,妈妈会撑这么久,或许正是因为你的原因,因为你舍不得她,所以她舍不下你。……如果你真的舍下……那亲口告诉她,让她不用硬撑,不要那么辛苦的跟死神搏斗,好好的走自己想走的路,可以完全放心的把你交给我,因为……我会用余下的时间,好好爱你,加倍爱你,把妈妈的那份爱,一起补给你!”
单允哲的双眼更红了,单手搂住她,走到林心素床边,默默的说道:“妈,……我跟可可会幸福的,你、如果要走,就安心的走吧!”
可可上前握住林心素的手,眼眶中蓄满了泪水,语气却仍然平静的说道:“妈,虽然我一直好希望您能醒过来跟我聊天,但是……您撑的那么辛苦,我们怎么忍心呢?……如果您是因为牵挂着允哲,那么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我会爱他,连您的份一起爱他。”
可可站直身来,回抱着站在她身后的单允哲……
——
接下来的几天,可可请了假,每时每刻的陪在林心素床边,听着医生一次次宣布着她逐渐缩短的死亡时间,看着她的气息心跳逐渐减弱,可可的心每时每刻都紧张的提着,睁着双眼不敢有一刻懈怠。
“今天妈的情况如何?”下了班,单允哲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
可可放下手中的温热毛巾,平静的安抚道:“……医生说一切都很正常。”
单允哲走上前理理她的头发,心疼的说道:“辛苦了,老婆。”
可可顺势靠进他的胸膛,轻声软语道:“一边要处理公事,一边要牵挂着妈,辛苦的是你,我一点也不辛苦。”
两人的脸上都是挂着疲倦,唯一残存的信念,就是要送林心素最后一程。
扫了眼病房里的几只热水瓶,单允哲拍拍可可的肩道:“……我去打水过来。”
可可点头,将桌上的热水瓶递给了他,目送他出了病房。
Zzzzz……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响起,可可看了眼床桌上林心素,再看了眼仪器上显示还算正常的指标,这才走出病房,接起了电话。
“是我!”一道沉稳的声音开口见山的说道,“……我在拘留所,请你来一趟!”
“对不起,我没时间!”可可想也不想的拒绝。
“那天他们跟你在一起!……只有你能做他们的不在场证人。”那头的单承瑞语气刻不容缓。
跟他们在一起?难道是允哲出差的那天?
可可正想着,身后传来单允哲的脚步声,及轻声的耳语:“是谁打来的电话?”
“……是我妈!”可可紧张的收线,无可奈何的对他撒谎。
单允哲一听,立即忧心的皱起了眉:“那五十万已经还了吗?讨债的人没有为难妈妈吧?”
“没有,妈说她很好!”可可抿唇一笑,因为他的关心而心窝暖暖的。
晚上的陪护,两人谁也拧不过谁,最后只好决定两人一起留下。
单允哲刚出去买晚餐,单承瑞的电话再度打了过来。
“他们没有做的事,警察会查清楚的,没有我的证明一样不会有事,麻烦你别再打来了!”
“别忘了你还欠我人情!”另一头的单承瑞显然已经微怒。
可可怔了半晌,无奈的说道:“至于人情的事,我只能食言了,妈妈现在处在危险期,我一刻也不会离开她身边的。”
挂了电话,可可沮丧的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脸色因为内心的纠结而惶惶不安。……他们一定会会没事的,没有做过的事就没有证据,没有证据警察不会冤枉他们的。
“怎么坐在这里?”单允哲一手提着盒饭,另一只手捧了束香槟玫瑰。
可可浅浅的微笑,接过他手里的花束,自然的问道:“……是送给妈妈的吗?我拿进去插起来。”
“老婆!”单允哲伸长手臂将她往怀里带,双目含笑,语气温柔的说道,“……是送给你的!”
可可静静的抬头,看着一脸认真的单允哲,看着他眼底的柔情,一时间呆呆的怔住……
“……你说过会爱我一辈子,会照顾我一辈子,那么……我也承诺,我也会爱你……跟你爱我一样久!”单允哲轻轻的将唇凑上,在她的唇上印了个吻。
“允哲!”可可被他的话说的热泪盈眶,泪水快速的迷住了双眼,感动莫名。
——
第二天一早,送走单允哲之后,舒可可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杨云慧。
“大妈,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可可挡在门边,不敢让她进入林心素的病房。
杨云慧一脸冷漠的说道:“听说她快要死了?!”
可可心里一震,极度不悦的说道:“大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你离开!”
“哼,不要脸的女人!”杨云慧轻啐一声,不知是骂床上的林心素,还是骂挡在面前的舒可可,但总之,来者不善。
可可防备的盯着她,不敢有一丝懈怠。
“当年要不是她不要脸的缠着别人的老公,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杨云慧一脸怨恨的看着病床上插满了管子的林心素,忍不住说起了她的罪行,“……亏我当年还拿她当朋友,时常请她到家里小坐,没想到她早有预谋……一心想取代我的位置,私底下勾引我老公,最后……终于如她所愿的珠胎暗结,单允哲那个野种就是那么来的。可惜呀可惜……她永远也得不到我的位置,成德爱的是我,至于那个贱人,只配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我们恩爱。……只配活在阴暗的角落里唏嘶底哩!”
“住口!”可可忍无可忍大喝,涨红的脸不悦的朝着杨云慧说道,“……请你离开!”
“哼!”杨云慧一把打开她摆出送客姿势的手,大摇大摆的走进病房,“……想不让我继续刺激她,就去帮我儿子做证!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什么货色。……想要多少钱,你尽量开价。”
绕了这么大圈,原来目的在这!……可可不予理会的别开眼,上前为林心素理了理被褥。
杨云慧瞧她一脸无动于衷,率先沉不住气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五十万?一百万?”
可可抬起头,一脸遗憾的说道:“之前我已经很明确的回绝了大哥,不防让你高兴一下,妈随时都可能离开,……现在我只想一心一意的陪着妈,其他的事……都与我无关!”
杨云慧气红了眼,激动的冲上前去,一把掀开林心素的被子,伸手扯住她的衣领破口大骂道:“起来,贱人,你给我起来,……你对我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事,你害得我家破人亡,……这是你欠我的,叫她去救我儿子,快起来叫她去救我儿子。”
“你做什么!!”可可急急的挡下她激烈的举动,用力的扯开杨云慧的手,一面急切的哀求,“她现在很虚弱,……放开,快放开她!”
听到动静的医生、护士快速的冲了进来,将激动的杨云慧拖了出去。
可可惊魂未定的蹲在床沿,轻柔的抚着林心素皱起的衣领,眼眶微红的说道:“妈,你有没怎么样?她有没有弄痛你?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站在这里都保护不了你。对不起!”
泪水,顺着面颊滴落到病床上削瘦异常的手指,不经意间,手指似乎动了一下。
可可泪眼迷离的擦了擦眼角,伸手握起那只苍白的手……一下,两下,手指似乎动了。
可可紧绷起神经,眼也不眨的盯着那只微动的手,然后不敢相信的依上前去,探向她的眼睛,心脏‘咚咚咚’巨烈的跳动。
“妈,你醒了吗?”可可小声小声的问,问的有些提心吊胆。
“允、哲!”费力的两个字,但却是那么真实的响在她的耳边,看着那两片唇瓣微微挪动,可可激动的正想冲出病房叫医生……削瘦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她。
“允、哲!”
还是费力的两个字,可可激动的流下了眼泪,立即俯身上前,柔声的回应道:“妈,允哲在上班,我马上叫他过来,你等着,你等着哦!”
“……那、场、车、祸!”林心素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讲着话,可可立即将耳朵附上,认真的聆听,“是、我……制造的!”
“妈,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可可呆呆的怔了半晌,不敢相信的问话。
“……是我、想方设法、拉他上车,想、跟、他、同、归、于、尽!”
可可面色苍白的听着,听着这憾人的真相。
“允哲!”她再度唤着儿子的名字,吃力的说道,“……别、再、恨了,别、活在、仇恨、里,妈、错、了,妈、错了!”
话音落下,握紧她的手随即松开,可可立即冲出病房,胡乱的抓住一名护士,激动的叫道:“我妈醒了,我妈醒了,快叫医生,快去叫医生!”
“好、好好!”护士连连应声,然后转身跑开。
可可努力的冷静下来,想起林心素刚刚说的话,立即掏出手机拨打了单允哲的号码。
不到二十分钟,单允哲风尘仆仆的赶来,一脸激动的问道:“你刚刚在电话里说什么?”
“允哲,妈醒了,妈刚刚还跟我说话!”可可的激动毫不亚于他,站在病房外,看着病房里的医生忙碌的检查,可可紧张的一颗心提到了噪子眼。
“真的?妈刚刚还跟你说话?”单允哲震惊的瞪大眼,露出不敢相信的质疑。
“嗯!”可可重重的点头,“……她跟我说话,她刚刚有跟我说话,她说每一句话都叫着你的名字,允哲,我就知道,她一直牵挂着你。”
单允哲伸手将她纳入怀抱,激动莫名的说道:“你是我的幸运星,因为有你在,所以她才会醒过来,谢谢你,老婆!”
可可反拥着他,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良久,看着医生护士一个个从病房里走出来,两人立即一脸期待的上前。
主治医生看着他们良久,随后低下头来默默的摇头。
“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妈刚刚有醒过来呀!”可可吃惊的看着他的动作,不敢相信的瞪大眼。
主治医生摘下耳边的听诊器,理性的分析道:“先前的醒来可能只是回光返照,现在已经……,两位节哀吧!”
听了他像征死亡判决的话,单允哲原本期待的脸立即暗沉的面无血色。
“她走了?”他的语气异常平静,但只有可可知道……他的心就在刚刚、从云端跌落到了谷底。
“对不起!”可可痛苦的泪如雨下,“……我应该在第一时间通知你的,我应该早一点就叫你过来,如果再早一点的话……呜呜!”话未说完,他已先一步将她捞进怀里,让她的脸贴上他的胸膛,埋下无数自责的话,只剩下悲痛的呜咽。
“……没关系!”他的声音好似从很遥远很遥远传来,然而原本低沉的声音、现在却因为某些因素的介入而有些嘶哑,“……我们已经告别过了,不是吗?”
“呜……允哲!怎么办,我好难过,以后的每个星期六星期天该怎么办?妈走了,我们该怎么办?”可可的泪水浸湿了他胸膛的衣料。
他昂着头,不让泪流下,十年来,自从妈躺在这里,他就再也没流过半滴泪,现在……也一样。
目送着白布盖上林心素的脸,看着她被静静的推入太平间……时间、空间……似乎一切都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