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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米开朗琪罗传(12)

“许多人都说他不愿意培养助手,这种说法是不错误的。实际情况恰恰相反,他很愿意教他们一些东西。但不幸的是,他所教的人不非无能之辈,都是有能力没恒心的人。他们刚学了几个月,就不知天高地厚,自大狂妄,以大师自居。”

毋庸置疑,他对于助手的第一个要求就是绝对服从。对于那些桀骜不驯的人,他不留任何情面,但面对谦虚忠诚的徒弟时,则表现出宽容与大度。懒散的乌亚巴耶“不愿好好干”,而且总是振振有词:他一干,就会笨手笨脚地把密涅瓦教堂的《基督》弄坏,无法修复。有一次,乌亚皮耶病了,米开朗琪罗给予慈父般的照料,他还称米开朗琪罗“是最好的父亲,像亲人一般”。他将彼特罗·迪·贾诺托“看作自己的儿子”。当西尔维奥·迪·乔凡尼·切帕雷洛从他那儿出去,替埃尔特里·多里亚干活后,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请求米开朗琪罗重新收留他。安德尼尔·米尼的感人故事,是米开朗琪罗对助手宽宏大度的典范。根据万塞里耳的记述,在米开朗琪罗的徒弟中,米尼“是有毅力却不太聪明的一个”。后来他爱上了佛罗伦萨一家穷寡妇的女儿。米开朗琪罗便依照其父母的意思要他离开佛罗伦萨。

安德尼尔想去法国。米开朗琪罗送给他许多礼物,也就是他的作品:所有的素描和纸样、《勒达》,以及为作此画所作的全部模型,其中还包括蜡制的和陶制的。安德尼尔带着米开朗琪罗馈赠的大礼包走了。但是,打击米开朗琪罗的计划的厄运,竟变本加厉地降落到他这个卑微的朋友身上。安德尼尔来到巴黎,想把《勒达》献给弗朗斯瓦尔一世国王,可国王当时并不在巴黎,于是,他便把《勒达》存放在一位意大利朋友朱丽安诺·博纳科尔西那里了,之后便到他居住的里昂去了。几个月后,当他再次回到巴黎时,《勒达》已经不见了:博纳科尔西早已把它卖给了弗朗斯瓦尔一世国王,钱也都全部归他了。安德尼尔简直要气疯了。没有经济来源,又无力自卫,只有孤零零地流落在异国城市中。最终在1533年年底,因忧伤逝世。

在米开朗琪罗的所有助手中,他最喜欢,也因他的爱护而名垂青史的是一个,就是弗朗切斯科·德·阿马多雷,绰号乌尔比诺。自1530年起,他便成为米开朗琪罗的助手,在米开朗琪罗的指导下,参与了尤利乌斯二世陵寝的修建工作。而且米开朗琪罗对这个助手的前途十分关心。

“假如有一天我死了,你怎么办?”米开朗琪罗问他。

“那我将为另一个人工作。”乌尔比诺回答。

“噢,你真是个可怜虫!”米开朗琪罗说,“我很想把你从苦海中拉上来。”

于是,他爽快地拿出两千埃居给他:出手如此大方,可与皇帝和教皇相比拟。(据万塞里耳记述)

但命运安排乌尔比诺先于他离开人世。他死后的第二天,米开朗琪罗就给他的侄子写信,说:

“乌尔比诺昨天下午四点离开了我们。他的死让我无比悲痛,我的心有如刀绞。如果我能同他一起死去反倒会好受些。我太喜欢他了,而他也应该得到我的爱。乌尔比诺是一个光明磊落、忠贞不贰、品德高尚的人。他的死让我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活下去了,让我心绪永难平静。”

米开朗琪罗的痛苦真是难以言表。三个月后,在他写给万塞里耳的那封著名的信中,更加流露出他那悲伤的心情:

“亲爱的乔治安先生,我的朋友,现在我已无心提笔写信,但为了给你回信,我就简单写几句吧。正如您所知,乌尔比诺去世了。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无比残酷的痛,但同时也是上帝给予我的一大恩泽。我之所以称之为恩泽,是因为他在世时,带给我无限活下去的信心,而他的死,也教会我不必忧心忡忡地害怕死亡,而是要以平静的心企盼着死去。他陪伴我走过二十六个春夏秋冬,我始终认为他是个忠实可靠的人。我带他致富,并指望他能给我养老送终,遗憾的是他走了;现在我别无指望,只能期盼在天国与他团聚。赐予他幸福之死的上帝明显表示出只有天国才是他的归宿。然而对他来说,比死更痛苦的事情,就是把我留在了这个充满欺骗的现实世界,让我独自置身于无尽的烦恼、不安之中。我的大部分已随他而去,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苦难。”

在极大的悲痛中,米开朗琪罗请求他的侄子到罗马来看望他。里昂那多和妻子卡桑德拉对他的悲痛感到惴惴不安,便连忙赶了过来。当他们看到米开朗琪罗时,发现他极其虚弱不堪。乌尔比诺临死前,将自己的儿子们托付给他,其中一个孩子的名字就叫“米开朗琪罗”,是他的义子。而他也从托孤的这项重任中汲取到了一种新的力量。

米开朗琪罗还结交了一些特殊的朋友。由于生性执拗的性格,使他总是以一种逆反心理来应对社会上的种种限制,因此他喜欢同一些头脑简单的人交朋友。这些人常常有出人意料的举动,而且不拘小节,与一般人不一样。在他的这些朋友中,有一个叫托波利诺的人,是卡拉雷的石匠。“他曾幻想自己是一位出类拔萃的雕塑家,所以他会往每艘载满大理石开往罗马的船上,塞进自己雕刻的三四件小雕像。这令米开朗琪罗捧腹大笑”。还有一个朋友,名叫梅尼盖拉,是瓦尔达诺的画家。此人“不时地跑到米开朗琪罗那儿,请求他为自己画一张圣洛克或圣安东尼的肖像,然后他自己着色,卖给当地的农民。然而,对于连国王们都难得其画的米开朗琪罗来说,他竟会扔下手头的活,按照梅尼盖拉的要求,为他作画。其中有一幅作品可谓是上乘之作--《基督受难图》”。

还有一位理发师,也喜欢画画,于是米开朗琪罗也为他画了一幅《圣弗朗斯瓦尔受刑图》。他的一个罗马工匠,曾经为尤利乌斯二世陵寝出过力。因为工作时言听计从,按照米开朗琪罗的指教,竟然雕出了一尊自己都无法想象的美丽的石雕像,因此自认为是一名大雕塑家。还有那个外号拉斯卡,滑稽风趣的金匠皮洛托;懒散的怪诞画家英达科,“他讨厌作画,却很喜欢神侃”,他的口头禅是“只知道干活儿不知道玩乐的人,不配当基督徒”;还有一个特别的人,是那个可笑而无伤大雅的朱丽安诺·布贾尔蒂尼。米开朗琪罗对此人非常青睐。

“朱丽安诺是个天性善良、无邪无欲、生活简朴的人。米开朗琪罗很喜欢他。而这个人的唯一缺点就是太珍爱自己的作品了。当然,在米开朗琪罗看来这是件好事,因为他自己就因常常不能自我满足而感到万分痛苦……有一次,奥塔维亚诺·德·梅迪契想让朱丽安诺为他画一张米开朗琪罗的肖像。朱丽安诺便开始作画。他让米开朗琪罗坐了两个小时,其间,朱丽安诺一句话都没有说。突然,他冲着米开朗琪罗喊道:‘米开朗琪罗,你来看,快起来看呀,你相貌的主要部分都被我抓住了。’于是米开朗琪罗站了起来。可当他走到那幅画前,刚看了一眼,就放声大笑,然后对朱丽安诺说:‘你在搞什么名堂啊?你都把我的一只眼睛嵌进太阳穴里去啦,你自己瞧瞧吧。’朱丽安诺一听,特别生气。他反复看着肖像和真人,然后大胆地回答:‘我并没有你说的这种感觉。不过,你坐回去吧,看看有什么能够修改的。’--米开朗琪罗很清楚他是怎么回事,便笑着坐在朱丽安诺的对面。朱丽安诺反复看看他又看看画,然后站起身来说:‘你的眼睛就是我画的这个样子,你天生就这样。’米开朗琪罗笑着说道:‘好吧,看来都是天生的错。那你继续画吧,别吝惜颜料。’”(据万塞里耳记述)

如此宽容,这是米开朗琪罗在对待别人时,所没有过的。他之所以把这份宽容施于小人物,也是出于他对这些自以为是、可怜的大艺术家的一种幽默嘲讽,也许这些人使他想起了自己的疯癫与狂乱。而其中自然包含着他悲伤的滑稽和嘲弄。

三、孤独

就这样,米开朗琪罗同那些卑微的朋友们继续交往着,他们不仅是他工作上的助手,还是他生活上的开心果。同时,他还同另外一些卑微的“朋友”生活在一起--他的家畜--他的母鸡和猫咪。

尽管如此,米开朗琪罗从骨子里还是孤独的,而且越来越厉害。1548年,在他写给侄子的信中,他这样说道:“我总是十分孤独,不与任何人说话。”他不仅逐渐远离人类社会,而且还将自己与人类的利害、需求、快乐、思想都隔离开来。

他最后的激情,能够将他和与他同时代的人维系在一起的力量,也已经熄灭了。1544年和1546年两次重病缠身时,他的一位共产主义者朋友,里乔将他接到被流放的罗伯特·施特洛家中养病,此时的米开朗琪罗射放出了最后一道如闪电般的激情。病愈后,他便请施特洛向法国国王发出请求,希望他能履行诺言。他还补充一点:如果弗朗斯瓦尔一世能够令佛罗伦萨恢复自由,那么他愿意自己出资,为他在市政议会广场修建一尊骑马青铜像。1546年,为了感激施特洛能够收留并照顾他,他把两尊《奴隶》雕塑送给了他,后来,施特洛将雕塑转赠给了弗朗斯瓦尔一世。

但这仅仅是政治狂热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爆发。1545年,在他与杰罗蒂亚的谈话过程中,多次表达出了与托尔斯泰的斗争无用论和不抵抗主义相似的思想:

“敢于杀害某个人是一种轻率疯狂、妄自尊大的行为,因为我们无法确定死亡是否可以产生善,而他的生是否阻碍了善的产生。所以,我难以忍受那样的人。他们认为如果不以恶--即杀戮--开始,就无法产生善。时代变了,出现了新的情况,欲望也跟着发生变化,人厌倦了……总之,总会有人们所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

依旧是那个米开朗琪罗,当初还大肆颂扬弑君者,而今却横眉冷对那些想通过行动改变世界的革命者。他十分清楚,自己也曾是这些革命者中的一员,而令他感到痛苦的是,他此刻谴责的其实正是他自己。就像哈姆雷特,他现在对一切都表示怀疑,他怀疑自己的思想、仇恨,甚至是他以前所相信的所有一切。他背弃了行动。

“这个勇敢的人在回答某人的问题时说,”他写道,“‘我不是政治家,我只是个正直、有良知的人。’这个人所说的都是真话。如果我在罗马的那些活儿能够像国家政治那样,让我少操点心就好了!”

其实,他已经不再憎恨了,而且他无法再憎恨了。因为已为时过晚:

“我很不幸,因为期待太久而倍感疲惫;我好不幸,达到自己的期望已经太迟!现在,你是否知道?一颗慷慨大度、高傲伟大的心在开始宽恕,在向那些冒犯他的人奉献自己的爱。”

在特拉扬广场一带的马塞尔·德·柯尔维街,有一所带有一个小花园的房子是属于米开朗琪罗的。他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家里有一名男仆、一个女佣和一些家畜。他同男仆女佣相处得不太融洽。万塞里耳说,“他们都是些马马虎虎、脏兮兮的人”。因此,米开朗琪罗常常换仆人,总是痛苦地抱怨他们。他和贝多芬一样,经常与仆人发生矛盾。在他的笔记中--就像贝多芬的《谈话笔记》,依旧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主仆之间争吵的痕迹。1560年,他将女佣吉罗拉玛辞退后,写下这样一句话:“啊!如果她从未出现在这里该有多好!”他的卧室很昏暗,就像一座坟墓。“蜘蛛肆虐,蛛网无处不在。”在楼梯中间,他画了一名叫《死神》的画,画中死神的肩上扛着一口棺材。

他活得和穷苦人没有区别,吃得少,而且“夜间常常无法入眠,他便爬起来,拿起剪刀继续干活儿。他用硬纸板给自己做了一顶帽子,帽子中间插上一支蜡烛,然后戴在头上,这样一来,他的双手就空了出来,在烛光下做他的工作”。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变得更加孤独了。当罗马沉浸在一片寂静中时,他便隐藏黑夜里,做着自己的工作,这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一种需要。寂静是他喜欢的,而夜晚已经成为了他的朋友:

“噢,黑夜,你虽黑暗却是一段恬静的时光,所有的努力都将达到平和。歌颂你的人仍然看得清楚,弄得明白;赞美你的人依旧具备完整的判断。你用剪刀剪断所有疲惫的思想,那份潮湿的阴影和歇息所深入的思想;在梦中,你常常把我从尘世带入天国,而那正是我所向往的地方。噢,死亡的阴影,你能使心灵中的所有敌对、灾难停止;你是痛苦的灵丹妙药;你令我病残的肉体重新获得健康;你将我们的眼泪擦干,消除我们的疲劳;你为世间的好人洗净了仇恨和厌恶。”

有一天夜晚,万塞里耳来探望这个孤独的老人,只见他正孤零零地呆在那所空荡荡的屋子里,面向他那凄切的《哀悼基督》沉思默想。

万塞里耳敲了几下门,米开朗琪罗闻声站了起来,手执烛台前去开门。走进屋子,万塞里耳提出想要看看他的雕塑,但米开朗琪罗竟然把烛台弄到地上熄灭了,不让他看。当助手乌尔比诺跑去找另外一只蜡烛时,米开朗琪罗转向万塞里耳,平静地说:“我是个快要死掉的人了,我能感觉到死神经常来拉我的裤腿,想让我同它一起走。或许有一天,我的躯体也会像这个烛台一样,摔落在地,像它一样,渐渐将我的生命之光熄灭。”

死亡的念头一直缠绕着他,而且越缠越紧,越来越难以驱除。

他告诉万塞里耳:“死神紧紧地缠绕着我心中的每一个念头。”

此刻,对他而言,死亡似乎是他一生中唯一的幸福:

“当昔日的种种情景浮现在我眼前时--我常出现这种幻觉,噢,这是个虚假的世界,我清楚地看到人类的谬误和过错。那个相信了你的谄媚和虚妄的快意的人,正在为自己的灵魂倍感伤痛。有过亲身经历的人清楚地知道,你常常许诺的和平与幸福根本并不存在,而且永远不会有。因此,最不受恩宠的人,就是那个在尘世羁留得最久的人,而生命最短暂的人,却很容易回返天国……”(《诗集》32)

“拖了数十个年月,才终于到达我的最后时刻。噢,世界,你的欢乐来得太迟太迟。你许诺和平,可你并没有;你应允没有出生便死去的宁静……凭借经验,我要将我明白地说出来:那些生下来便夭折的人才是天国的选民。”(《诗集》34)

当米开朗琪罗的侄子因为喜添贵子而大肆庆贺时,招到了米开朗琪罗的一顿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