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现在已经不叫村长了,叫村主任,但老百姓还是习惯地叫他们村长。村长也是官儿,是中国最小的官,却是一个村最大的官,手里有权,人称“土皇上”。在千千万万的村官里头,也是有好有坏,鱼龙混杂。这一卷里讲的几个村官就是这样,有的是三只手的贼,有的是捉贼的好官。
为了及时把镇里出现的好人好事报道出去,镇里决定花三万块钱买一台高级摄像机,让镇广播员孙兵保管,平时负责摄像、写稿往县电视台报新闻。
很快,摄像机买来了。这台摄像机个不大,一只手就能拿着,往盒子里一放能装兜里。孙兵没见过那玩艺呀,就在广播站里一个人摆弄。正摆弄着,朱家庄的村长朱二毛进来了。一见孙兵正摆弄摄像机,就问:“大记者,你摆弄的这是什么玩艺啊?”孙兵把摄像机往手上一拿:“这玩艺可神了,大活人能录里头去。”朱二毛一听来了神:“真的,给我瞧瞧。”孙兵赶紧把摄像机放到盒子里:“你可摆弄不了它,别再给我弄坏喽,三万块买的呢!”正说着,外面有人喊:“孙兵,书记找你有事!”孙兵赶紧把摄像机放到柜子里,跟朱二毛说:“你有事吗?没事我可走了。”朱二毛忙摆手:“没事,你走吧,我也走。”说着,朱二毛就出了门。朱二毛一走,孙兵也跟了出来,走得急点,没锁门。
孙兵到了书记那儿,书记给他安排一项紧急任务,让他马上就去办。孙兵不敢怠慢,回到屋里拿了东西锁了门就走了。
三天之后,孙兵办完了事回到广播站,就想起了那台摄像机。打开柜子一看,汗就下来了,那台摄像机不翼而飞!孙兵赶紧检查屋里的门窗,没有被撬的迹象,再看看柜门,他走的时候没锁。孙兵的脑袋嗡地一下子就大了,那台摄像机三万块钱呢,刚买来还没用就丢了,这怎么向领导交待呀?直接向领导汇报,丢了,领导信吗?屋里一没被撬,二没被砸,别的东西什么都不少,偏偏摄像机丢了,自己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孙兵的脑子象地球似的飞转,这摄像机是谁拿去了呢?什么时候拿的呢?我怎么才能把摄像机找回来呢?孙兵往那一坐,掐着脑袋这通想,总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那么,这台摄像机到底是谁拿去了呢?朱二毛!那天,朱二毛一见到孙兵手上的摄像机就爱上了,孙兵把摄像机放柜子里没锁,出门时也没锁门,朱二毛就合计了,这家伙够粗心的,三万块钱的东西连锁都不锁,这要是悄悄给他拿走他找谁去?想着,就来到广播站隔壁看动静。看了一会儿,见孙兵还没回来,就悄悄进了广播站,把摄像机往兜里一装拿走了。朱二毛想了,政府大院里出出进进的人多了,没人会怀疑到他把摄像机拿走了,就是怀疑到,他有一百个理由不承认,所以,朱二毛把摄像机拿走以后,心里特踏实,根本就没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回到家以后,朱二毛叫老婆把摄像机收好,千万别在村里露,等风声过去以后再托人把它卖喽。
这天上午,朱二毛正在屋里看电视,就听门口有汽车喇叭响,出门一看,是孙兵和几个机关干部。朱二毛心里一哆嗦,孙兵这家伙干什么来了?怀疑我了?上这探底来了?好啊,探来吧,看你探出什么来。朱二毛脸不变色心不跳,迎到门口和孙兵他们客气:“哎哟,几位领导,有什么事啊?”孙兵看了看朱二毛,一笑:“朱村长,听说你家庭经济搞得不错,我给你录个像,往县里报个典型。”朱二毛一看孙兵手里握着的摄像机,愣了,心说,我从他屋里拿来一个,他怎么还有一个,跟那个还一模一样,看来他是不知道那台摄像机让谁拿去了,又让镇买了一台,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把那台摄像机处理了!想着,就问:“大记者,这台摄像机是镇里新买那台吗?”孙兵死盯着朱二毛:“是,怎么会不是呢?你看着不象?”朱二毛一阵苦笑:“谁说不象?我那天没看清楚,随便问问,来吧,先进屋喝水抽烟!”孙兵和几个机关干部一摆手:“你们先进去吧,我录完了再进去。”朱二毛说:“那好,我们就先进去了。”说着,领着几个机关干部进了屋。
朱二毛和几个机关干部进屋以后,孙兵握着摄像机在朱二毛院子里就录上了。录完了回到屋里,孙兵把摄像机打开让大家在机子上看他录的效果。大家一边看一边啧舌:“这玩艺真邪哎,猪录进去还会动呢!”“这玩艺还真好玩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正说着,院子外头乱了,朱二毛老婆跟杀猪似地叫上了:“哎呀,不好了,猪怎么都躺地上口吐白沫了?!”朱二毛和几个机关干部一听,都呼噜呼噜跑了出来,一看,朱二毛家的几头猪真的躺在地上吐上了白沫儿。正在这时,朱兵的手机响了,一接,镇里开紧急会,让他们几个赶快回去。孙兵赶紧跟朱二毛说:“本来我们还想帮你忙呢,看来帮不成了,镇里开紧急会,我们得赶紧回去。”说完,就跟几个机关干部出门上了车。
朱兵他们走了以后,朱二毛赶紧让老婆叫村里的兽医,给猪洗胃漱肠子,忙呼了老半天,那几头猪才哼哼着睡了。忙完了猪回到屋里,刚要坐下喝口水,电话响了,一接,是孙兵。孙兵问:“朱村长,我们回来的时候走的急,把摄像机落你家了,你替我看好,明天我去拿!”朱二毛一看炕上,孙兵装摄像机的小盒子是没拿走,就说:“行啊,我给你看好喽,你明天拿来吧!”说完,就放了电话。放下电话喝口水,朱二毛心里憋不住乐,这个孙兵,真是马大哈,让我拿来一个摄像机还不长记性,又把这个摄像机落我家了,这是有向个机关干部证明,要是没人证明,我给他来个死不认帐,他不也没词吗?想着,就拿起那个小盒,打开一看,愣了,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朱二毛赶紧叫来老婆,问盒子里的东西是不是有人动过了,老婆满头是汗:“忙半天猪,谁进屋着?”“有没有别人进屋?”“咱们光忙猪了,谁注意了?”朱二毛一拍大腿,糟了,人家孙兵的摄像机落咱家了,现在盒子里什么都没有,人家明天来拿,咱跟人家怎么说?是他根本就没往里放摄像机,还是咱们忙猪的时候进来人给拿走了?说不清了。最后,朱二毛脑袋一耷拉,得了,把从孙兵那拿来的那台摄像机装这个盒子里吧,省得找麻烦。
第二天,孙兵和上次一起来的几个机关干部又来了,跟朱二毛要摄像机。朱二毛二话没说,把摄像机给了孙兵。孙兵接过摄像机看了看:“嗯,没错,就是这个。”说完,把摄像机装进一个口袋,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台摄像机:“朱村长,把那个空盒子给我吧,机子都拿出来了,你要个盒子也没用了。”朱二毛一听,当里汗就下来:“这……”孙兵慢条丝理:“你就别这了,摄像机丢了以后,我就怀疑到了你,只是没有证据,才想出这么一个招儿,到你家录像,给你家猪吃点安眠药,让你在外边忙呼,回头再把装摄像机的空盒子放你家,让你主动把机子交出来,事情已经到了这步儿,你是把那个空盒子给我呢?还是到派出所再说呢?”朱二毛一听,脑袋当里就耷拉了……
村长偷东西,这事一点都不新鲜。这些坏村官上偷政府,下偷百姓,可恨之极。但这些人往往都会被人惩治,下面这个故事,就是一个新上任村官,巧计惩治前任村官的事儿。
陈家庄的陈有大当干部有个特点:村主任、会计、出纳一把抓,财务从来不向群众公开。时间一长,陈有大就象一块臭砖头扔进厕所里,激起民愤(粪)了。老百姓一鼓动,田二喜领头到乡里把陈有大告了下来。乡里来人一查帐,陈有大把手一摊:“没帐,帐本全让耗子咬了,剩下点儿碴儿让雨淋了。”乡里人一看,没帐怎么查呀?也就不了了之了。
虽然陈有大帐上的事是不了了之了,可他那村主任的职务却被罢免了,乡里派人到陈家庄重新选举村委班子,结果,田二喜以绝对优势当选为村主任。
田二喜上任以后,老百姓都嘱咐:“二喜啊,你可别跟陈有大学,也主任、会计、出纳一把抓,那样说不清道不明,快找个会计,找个出纳吧,到时候把帐目跟大伙公开公开,让大伙知道村里的钱是怎么花的。”田二喜点头:“没问题,我绝对不跟陈有大一样!”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田二喜根本就没提找会计找出纳的事,帐是建了,可跟陈有大一样,也是主任、会计、出纳一把抓,跟老百姓收了钱往自己口袋里一装,花钱就从自己口袋里拿。老百姓一看,完事,下去一个饿狼又上来一个饿虎,这老百姓没活路了,还得告啊!有人就鼓动陈有大:“有大,领着我们告田二喜去呀,当初他是怎么把你告下来的,你也怎么把他告下来!”陈有大正憋着一肚子气呢,你田二喜告我主任、会计、出纳一把抓,你怎么也这样啊?噢,你是看我这么干有点油水你眼红啊?我捞不着油水你也甭想捞,告你去!陈有大拉着一杆子人就奔了乡里。
到了乡里,陈有大把情况一说,乡干部急了,陈家庄这是什么风水呀,当干部怎么都主任、会计、出纳一把抓呀?不懂得财经纪律吗?查他!好家伙,这回乡里还真重视,派了几个部门来查。田二喜一看:“你们这是干什么?查什么查?有什么好查的?陈有大当了那么多年干部你们都不查,我刚当三个月你们就查我,凭什么?”乡干部一看:“我们是想查陈有大,可他的帐不是没了吗?”田二喜一瞪眼:“噢,他帐没了倒有理了,我有帐倒没理了,不给查!”乡干部一看,这事还有点冻豆腐,不好办(拌),做田二喜工作吧,死说活说,总算把田二喜说服了。最后,田二喜一拍桌子:“好,查就查,要是查出毛病来我甘愿受罚,要是查不出毛病来,谁查的我跟谁没完!”乡干部一看,这小子还真狂,先不查他,让他先把帐目公开了再说,让大伙查,老百姓的眼睛是亮的!
很快,田二喜的帐目在村里公开了。公开栏前围了好多人,都一笔一笔地对村里的收入和支出。站在前面的是陈有大,他懂会计呀,看得最仔细最认真。看着看着,陈有大乐了,一指帐上的三千元钱:“这笔是怎么回事,收入上有,支出上没有,结余上也没有,钱哪去了?!”说着,冲老百姓喊:“田二喜帐上有问题,三千元钱不知去向,这回咱还不用他乡里查了,咱找审计局来查,查清了咱上检察院告他去!”老百姓一听:“对,叫县里来查,看看狗日的到底把那三千元钱花哪了!”田二喜一听,脸上一阵难看,一甩手走了。
审计局的人很快就到了,翻开田二喜的帐本一项一项查,结果,那三千块钱的支出情况田二喜还真说不上来。最后给田二喜挤得急了,胡说了一通也是驴唇不对马嘴。审计局的人一脸严肃:“田主任,这三千元钱的来龙去脉你一定要讲清楚,要知道,你主任会计出纳一人兼本身就违反着财经纪律呢,要是三千元的下落再说不清楚,就可以做为经济案件立案了,你可要想清楚啊。”田二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都三个多月了,我哪想得清楚?”站在一边的陈有大早憋不住劲了,一拍桌子:“你想不清楚,我可想得清楚,我下台之前的半年工资还没领呢,还有半年的公差补助,还有半年的误餐补贴……”田二喜一听:“你的工资凭什么上我这领来呀?公差补助、误餐补贴,我都没听说过!你甭跟我胡搅!”陈有大一瞪眼:“我胡搅,你要是不把这些钱发给我,我就跟你没完,你想把三千元自己装口袋里,没门!”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吵了起来。审计局的人一看:“你们别吵,好好说,那工资是怎么回事,补助和补贴又是怎么回事?”陈有大一拍胸脯:“村里这点儿事瞒不了我,都是我干剩下的,每月全村电费最少收八千,除了交电管站还得剩三千多元钱,承包费一个月也得合两千多块钱,还有提留什么的都有节余……”陈有大这边说着,审计局的人那边就记着。陈有大一笔一笔给田二喜算收入,算支出。最后,算出田二喜每个月最少得往自己口袋里装五千多块钱,三个月就是一万五,够判个三年五年的了。
田二喜一听,乐了,对审计局的人说:“同志,他陈有大不是说了吗,我当这三个月干部往口袋里装了一万五千元钱,一笔一笔还挺清楚,就跟他看着我干的似的,那好,你们挨家挨户查去吧,电费我收多少钱,他陈有大当干部时收多少钱,承包费我收多少钱,他陈有大当干部时又收多少钱,回头你们再来查我的帐,看看到底是谁往口袋里装了钱,谁够判个三年五年的!”审计局的人一听有理,立即派人下去挨户走访,结果一问,田二喜帐上反映的收入和支出一点不差,差得例是陈有大那边,他当干部的时候跟老百姓收的钱多,给老百姓花的钱少。
审计局的人弄清了情况之后,马上把陈有大叫来核实。陈有大这时候刚醒过梦来,一拍脑门:“哎,老百姓都是瞎说,我也是瞎说,田二喜帐上那三千块钱的事我不告了,工资什么的我也不要了,你们回去吧,没事了。”没事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审计局的人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立马通知检察院,对陈家庄的财经问题进行联合审查。
检察院和审计局这么一查不要紧,陈有大多收电费、侵吞承包费、卖村里树收好处费的事可就都露馅了,当了十多年干部,陈有大喝了老百姓十多万的血。没说的,陈有大当时就让检察院拘走了。
拘走了陈有大之后,检察院和审计局又追查田二喜帐面上那三千元的问题。田二喜一听,嘿嘿一阵傻笑:“那三千元钱是我自己准备捐给村小学修校舍用的,收入帐下了,还没支出呢,不过等雨季一过,马上就动工。”检察院和审计局的人一听,噢,是这么回事,就说:“三千元钱的事你是说清楚了,可你主任、会计、出纳一把抓也是违反财经纪律,也应该受到处分!”田二喜一拍胸脯:“处分我诚恳接受,不过这个处分我挨值得,知道我为什么要跟陈有大学,也主任、会计、出纳一把抓吗?我就生气,陈有大喝老百姓那么多年血把帐一毁就没事了,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我跟他学,就是让陈有大以为我也跟他一样想喝老百姓血,我故意在帐面上浮三千元钱收入,就是让他生气,让他告我,让他找人来查我,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随便查,他就不行了,心怀鬼胎,还以为我跟他一样呢,把他干的事都当成我干的事抖落出来了,这叫什么?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哈哈哈……”大伙一听,明白了,敢情田二喜违反财经纪律是假,引陈有大这个吸血鬼上钩是真,高!
官场之中有败类,但这等败类往往尾巴夹得很紧。怎样让他们现出原形?唯有老百姓的智慧。智慧的力量是无穷的,老百姓的智慧更是强大。只要老百姓同心协力,织出一张智慧的大网,那些败类必然无处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