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茶客都听入了神,有人问:“为什么妃嫔要赤身裸体见皇上呢?”
梅瘦竹道:“这样可以防止居心不良之人行刺皇上。当然,如果是皇上特别宠爱的妃子,有时也有可能是皇上不惜屈驾,前往妃子的住处,与其同度良宵,但这种情况少之又少。”
乖乖儿问:“那又何谓留与不留呢?”
梅瘦竹道:“一夜龙凤交欢之后,次日早上,执事太监就会按原来的方法,用毛毯包裹着被皇上行幸过的妃子,将其送回。并且问皇上留与不留?就是询问皇上,留不留下龙种的意思。如果皇上说留,当值太监就在记事簿上记下,后宫妃嫔某某人被皇上召幸,并留下龙子。当然,皇上大多数时候都会说不留。如果是不留,那事情就更简单了,执事太监用手指按一按妃嫔屁股后面的某个穴位,让皇上射入妃嫔体内的精水顺流而出,就完事了。”
台下听者意犹未尽,有人笑问:“太监按的是什么穴位?”
梅瘦竹笑着说:“这个老朽就不得而知了,这位仁兄若有兴趣,不妨去向敬事房的公公们打听打听。”
台下众人又哄笑起来。
天将晚,离开茶庄时,杜五呵呵笑道:“这个快嘴书生,讲得可真有意思。”
陆天沉却皱皱眉头,冷笑道:“无稽之谈,不足为信。”
次日清晨,天低云垂,忽然有人来报:“西门世家似乎出事了!”
陆天沉大吃一惊,急忙飞马赶往西门楼。剑如风和杜五打马紧随其后。
来到西门楼,但见门前挽联高挂,白幡低垂,上下一派悲凉肃穆的气氛。
三人料想是西门惊梦出事了,不由心头一震,疾步入内。西门楼内里的大堂已改为灵堂,一副柏木棺材横放在灵堂中央,西门大老爷和西门老夫人正坐在灵前垂泪,下人们披着纱戴着孝,端着祭品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陆天沉正要开口,西门大老爷已迎上来,抓住他的手,含泪道:“陆捕头,我们家玉儿她、她出事了!”
陆天沉、剑如风和杜五三人大出意外,齐声问:“是肖姑娘出事了?”
西门大老爷道:“是的,是玉儿出事了。自从我儿子出事昏迷之后,玉儿不分黑天白夜守在他身旁照顾他。谁知就在梦儿情形逐渐好转,康复有望之时,玉儿她、她却……”
剑如风问:“肖姑娘她是怎么出事的?”
西门大老爷道:“据玉儿身边的丫头讲,昨晚玉儿照例守护在梦儿身边。时至半夜,忽然一位神秘的黑衣蒙面人破窗而入,欲杀梦儿。玉儿奋力保护,与其交手,无奈对方武功极高,玉儿不是对手,三招落败。就在对方挺剑欲刺梦儿之时,玉儿不顾一切扑过去,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护住梦儿。结果梦儿安然无恙,玉儿却被对方刺了一剑。等老夫听到打斗声赶到时,神秘黑衣人已跃窗而逃。玉儿倒在血泊之中,再也没有醒来……”
陆天沉皱眉道:“我们可以看看肖姑娘的遗体吗?”
西门大老爷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
剑如风和杜五轻轻抬开尚未合拢的棺材盖,肖玉儿正安详地躺在棺材里。剑伤赫然印在胸口,一剑穿心,干净利索。
剑如风“呀”地叫出声来。这伤口不是与连环命案中被害人身上的伤口一模一样吗?
杜五惊道:“难道昨晚那神秘黑衣人,就是连环夺命案的凶手?”
剑如风点头道:“完全有可能。”
西门老夫人扑在棺材上哭道:“可怜的玉儿,老身一直以为你来到西门世家另有所图,居心叵测,甚至还怀疑你就是谋害梦儿的凶手,想不到关键时刻,竟是你舍弃性命,保全了梦儿……都怪为娘的不好,错怪了你呀!”
西门大老爷也垂泪叹息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西门世家与江南无敌门的关系刚刚有点缓和,现在肖大海的女儿在西门楼出了事,西门世家难辞其究。这下两家的怨越结越深,只怕难有化解之日了。”
剑如风安慰道:“谁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无敌门肖掌门也是明理之人,相信只要平心静气向他解释清楚,他是会明白西门世家的苦衷的。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两位老人家节哀顺便。”
正在这时,忽听内屋传来一声怪叫,接着便是“叭”的一声,似乎是花瓶陶瓷一类的器皿被打碎了。
剑如风吃了一惊,可侧耳细听,却又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心中不由顿生疑惑。
西门大老爷看出他心中疑惑,忙尴尬地道:“那是小犬他……”
陆天沉一怔,忙问:“西门少爷他醒过来了?”
西门大老爷目光一黯,与夫人对望一眼,面露难色,长叹一声,道:“经此一闹,小犬醒倒是醒了,只不过……”
剑如风忙问:“只不过怎样?”
西门大老爷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叹口气说:“此事一言难尽,老夫带三位一看便知。”
陆天沉等三人随他步入内屋,来到西门惊梦的住处,房门已被一把大锁从外面锁住。三人不由大吃一惊。西门大老爷命人将铁锁打开,推门而入,忽然一只花瓶横飞过来,若不是西门大老爷人老身手不老,闪避得快,只怕已被砸得头破血流了。
扔花瓶的人,正是已经醒转过来的西门少爷。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他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满脸污秽,神情木讷,目光呆滞,正手舞足舞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同时嘴里还喋喋不休,念念有词。
仔细一听,他说的是“……啊,仙女姐姐!我看见仙女姐姐了!多漂亮的仙女姐姐!……”忽然话音一转,惊叫道,“啊,你、你是谁?别过来!别、别杀我!别杀我!”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惊恐,最后竟控制不住手脚,忽然举起一把凳子,砸向门口。
西门大老爷急忙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屋内顿时又传来砰砰叭叭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西门惊梦的怪叫声。
陆天沉、剑如风和杜五暗暗心惊,急问:“西门少爷他……”
西门老夫人又伤心落泪道:“他一醒转过来,就变成了这样……早上我们请无极道长来看过,道长说他身心受创,惊恐过度,一时恢复不了,暂时精神错乱,神志失常……”
陆天沉三人明白过来,心中一沉:糟了,原来西门惊梦竟然疯了!
世事变幻,鬼神难料。
凶手是谁?答案本已触手可及,可由于西门惊梦精神失常,加上肖玉儿之死并牵扯出一个神秘黑衣人,一时间案情又山重水复,迷雾重重。
坐在聚庄茶庄喝茶休息时,陆天沉、剑如风和杜五这三位六扇门高手眉头紧皱,心事重重,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喝了两盏茶之后,杜五忽然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今天聚贤茶庄似乎与平日有点不同。”
剑如风喝口茶说:“并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茶庄里少了一个人罢了。”
杜五四下看看,问:“少了什么人?”
剑如风道:“少了快嘴书生梅瘦竹。”
杜五点头道:“正是正是,我说这茶庄今天怎么这么清静呢,原来是少了那家伙在此聒噪。”
恰巧这时茶庄张掌柜从旁经过,他便叫住问道:“哎,我说掌柜的,今天怎么不见快嘴书生出场呀?”
张掌柜应道:“我也正纳闷呢。平日这个时候,他都说上两三段了。要不,我叫个伙计过去看看!”
正说着,梅瘦竹的小徒弟乖乖儿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诸位爷,不好了不好了!今早我见太阳都晒屁股了师父却还没起来,便去敲他的房门。敲了半天没人应,我趴到窗台上一瞧,天哪!……”
张掌柜急得只跺脚,催促道:“我的小祖宗,你倒是拣要紧的说呀。你师父他到底怎么了?”
乖乖儿全身直抖,声音也哆哆嗦嗦地:“我师父他、他……被人、被人杀死了!”
“什么?”茶庄里的人一听这话,全都呆住了,有两位胆小的没能控制住自己,手一哆嗦,把茶杯摔在地上了。
陆天沉心中一惊,但神色未变,起身问:“张掌柜,梅瘦竹住在什么地方?”
张掌柜也懵了,哆嗦道:“他、他借居在小店后面的一间偏房里。”
陆天沉道:“带路。”
张掌柜战战兢兢地带着他们穿过大堂,拐过几道弯,来到梅瘦竹的住处。隔窗一瞧,梅瘦竹正横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身上斜盖着一条被子,鲜血染红了床单和被褥。
剑如风急忙一脚蹬开房门,破门而入,一探梅瘦竹的鼻息,显然已断气多时。揭开被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的张掌柜忍不住弯下腰去,把昨晚吃下去的饭菜都呕吐出来了。
梅瘦竹全身上下,只穿一件内衫,显然是于睡梦之中被杀。
剑如风用剑尖轻轻挑开他染满鲜血的衣衫,伤口赫然出现。陆天沉、剑如风和杜五三人脸色齐变。
伤在胸口,一剑穿心,干净利索。
胭脂姑娘
如果说,肖玉儿之死,只是凶手得知西门惊梦还活着而欲再次取其性命时,失手误杀,那么快嘴书生梅瘦竹之死,则说明凶手的残忍已到丧心病狂,灭绝人性的地步,下手对象已不单单只是京城里的英俊青壮年男子,连像梅瘦竹这样平平凡凡的老汉也不放过。
可是从表面来看,包括西门惊梦在内的二十一名被害者之间似乎并无多大连系,凶手为什么要以相同的手法间隔不断的杀死他们呢——尽管西门惊梦没有死,但也已到了死亡的边缘,也许他疯了以后的日子过得会比死亡更加痛苦。
这是仇杀?情杀?还是另有隐情呢?
凶手真的是夜袭西门楼误杀肖玉儿的神秘黑衣蒙面人吗?
西门惊梦真的疯了吗?他口中念叨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所说的“仙女姐姐”是谁?是他精神错乱之际无意识随口杜撰的,还是真有其人?这件事与他所说的“仙女姐姐”有关联吗?
……
月光如水,溪流无声。吃完晚饭,剑如风独自一人坐在屋后山坡下的小溪边,把困扰自己的众多疑点翻来覆去地思考着。
正在百思不解,毫无所获之时,一双温柔的纤手悄悄蒙上了他的眼睛。他轻轻捉住那双温软的手儿,心中立即涌起一种柔情蜜意。
他轻轻问道:“葭妹,你怎么来了?”
陆蒹葭调皮地在溪水中投了一块石子,溅起一串清凉的水珠落在他身上、脸上,宛如情人的眼泪,那么调皮而又那么令人心醉。
她倚在他身边坐下来,看着他莞尔一笑,道:“如风哥,我知道你为什么烦恼。连环命案的事,我已听杜五叔说了。你把你心中的疑惑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你想办法解决。”
剑如风看她一眼,苦笑道:“连义父也一筹莫展,你会有什么办法?”
陆蒹葭嘟起小嘴巴说:“你别这么小看人家好不好?你没说出来,怎么知道我没办法呢?”
剑如风无奈地叹口气,道:“那好吧,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你。你知道吗,我们今天去西门世家,发现西门惊梦疯了。西门老夫人说已请清虚观无极道长诊断过,说是精神错乱,一时好不了。”
陆蒹葭扭头看着他问:“这难道也有什么不妥么?”
剑如风道:“可是我已派人到清虚观问过,守门的小道士说,最近皇上肾病复又加重,再三下旨请无极道长去宫里给他治病。无极道长嫌麻烦,正装病在床,已三天未出过门呢。”
陆蒹葭柳眉轻皱,思索道:“这么说来,是西门老夫人说谎骗你们了?”
剑如风道:“我也是这么认为。但她为什么要说谎骗我们呢?六扇门的人对他们并无恶意呀。”
陆蒹葭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一定是西门惊梦清醒过来之后,知道六扇门的人一定会来向他调查有关他遭遇不测那晚的细节和关于凶手的详细情况,他不想将真实情况告诉你们,但六扇门于他有恩,又不便当面拒绝,所以就撒谎装疯避开你们的调查。”
剑如风道:“可是他为什么不愿将他所知道的线索告诉我们呢?如果他将他所掌握的线索告诉我们,也许六扇门很快就可以抓到凶手,帮他报一剑之仇和杀妻之恨。”
陆蒹葭沉思着说:“也许他正是不想让你们帮他报仇,所以才不惜装疯骗人。”
剑如风大为奇怪,道:“这又是为什么呢?”
陆蒹葭道:“这其中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你想想看,江湖人士最讲究以牙还牙,血债血偿,手刃仇敌,快意恩仇。西门世家是江湖上有名有望的大家族,而西门惊梦也是江湖成名高手。西门世家连连出事,在江湖上本就丢尽面子,威风扫地,若还要靠六扇门的人来帮他们报仇雪恨,那以后西门世家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剑如风经她点拨,不由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说,西门惊梦装疯卖傻,隐瞒线索,只是为了不让六扇门插手此事,他要自己亲自追凶,手刃仇人,一来报仇雪耻,二来借机重振西门世家在武林中的威名。”
陆蒹葭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而且肖玉儿死在西门世家,他若不拿到凶手的人头,江南无敌门的人会饶过他吗?”
剑如风忍不住看着她赞道:“葭妹,果然是虎父无犬女,你的心思如此缜密,推理如此精确,不到六扇门做捕快实在太可惜了。”
陆蒹葭有几分得意地道:“我若去做捕快,你和爹这两大神捕还不都得回家种地呀!”
剑如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拿起放在草地上的长剑,起身道:“葭妹,谢谢你提醒了我。你快回屋里去,我要出去一趟。”
陆蒹葭关切地问:“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剑如风道:“如果你说得没错,那么西门惊梦这几天晚上一定会有所行动,他一定会出来寻找仇人。到目前为此,只有他一个人与凶手交过手并且还活着,所以有关凶手的情况,也只有他最清楚。我只要一路跟着他,就不难找到杀人凶手。”
陆蒹葭笑道:“哈,经过本小姐的点拨,你果然聪明多了。不过西门惊梦武功超群,被奉为江湖青年一辈中的第一高手,而且那神秘黑衣人也不好惹,你可要小心。”
剑如风拍拍手中长剑,笑笑道:“你放心,我手中这把如风剑也还从未遇过对手,如果有机会,我倒想与西门惊梦争一争这江湖第一青年高手的名头呢。我走了,如果义父问起我,你替我说一声。”
陆蒹葭点点头,显得有些不舍,道:“我知道了。你要早去早回!”
风云变幻,月亮已悄然隐入云层,地面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这样的夜色,对于剑如风来说,有利有弊。既利于他藏身,却又不利于跟踪目标,光线昏暗,是很难盯住目标的。
他已在西门楼大门前的柳树梢头隐身了一个时辰。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也不知道这样等下去会不会有结果,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这样等下去。
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事你可以做也可以不做,而有些事,你却必须去做。
等人的时候,时间总似乎过得太慢,尤其是在等一个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出现的人的时候。
剑如风就遇上了这样的时候,他现在就在等这样一个人。但他并不着急,更不烦躁,因为每当他等得心急的时候,他就会想起一个人。
他一想到这个人,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有时甚至还觉得,能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蹲在这样一棵大树上,做着这样一件神秘的事,心里却还能偶尔想一想那个你牵挂着、也牵挂着你的人,实在是一件十分幸福和甜蜜的事情。
他等的人是西门惊梦。他想的人当然是陆蒹葭。
夜凉如水,三更鼓响,西门楼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忽然吱嘎一声轻轻打开一条缝,一条人影从门内闪身出来。白衣飘扬,玉树临风,正是京城第一少西门惊梦。
剑如风急忙屏住呼吸,认真观察。
西门惊梦四下望望,确信无人跟踪,便展开轻功,如飞而去。
剑如风知他武功高强,听觉灵敏,不敢跟得太紧,与其保持十余丈距离,跟踪前进。
夜已深,人已静,街灯已熄,街上绝无行人,只有西门惊梦与剑如风如一阵风一样,一前一后相继从街上飘荡而过,了无痕迹。
西门惊梦横穿三条街道,来到一条小巷里,在一爿小店前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