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高梦枕连说三个“好”字,忽然身形一晃,重重地倒在地上,却死不瞑目,双目暴瞪,脸上带着一种怪异而恐怖的笑容。上官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踢了他两脚,见无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得意一笑,伸手去拔自己那柄心爱的短剑。
就在这时,一道青光从高梦枕的衣袖中闪出,上官敏惨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一条青色的小蛇从他脚边快速地溜到墙角,钻入壁缝,不见踪影。
“八步断肠蛇?”上官敏大惊失色,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右手背有一个黄豆大小的黑点,眨眼之间,整个手背竟都变成了乌黑色,而且乌黑的颜色还在向手臂上端漫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高梦枕双眼一合,这才终于死去,但脸上却还保留着那种阴冷的笑容。
上官敏坐在地上,左手快速封住全身各处大穴,以减缓血流速度,拖延毒气随着体内血液循环进入心脏的时间。同时对愣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的钱塘二虎道:“快,我口袋里有解药,快拿给我吃!”
江钱塘一怔,盯着他的左手道:“你的左手不可以动么?”
上官敏道:“我一动,血流就会加快。若毒气攻心,有解药也救不了我。”
唐江钱道:“好,我来救你!”跳将上来,手起斧落,竟一斧头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鲜血飞溅,满屋血腥。万大小姐脸色苍白,不忍再看。
“做得好,三弟!”江钱塘不由喝彩起来。
唐江钱抹抹脸上的血迹,看看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能动的段天涯,忽然哈哈大笑道:“段天涯呀段天涯,你做梦也没有想到还会有落到咱们兄弟手中的一天吧?”
段天涯神情沮丧地道:“我的确没有想到。不过,也许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如果我愿意用一百万两银子换我这条命,不知你们同意不同意?”
“同意,同意!”钱塘二虎喜出望外,连声回答。
“那你们快过来,我告诉你们那些银子藏在什么地方。”
钱塘二虎喜形于色,急忙快步向他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同时停住,一齐看着对方。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对方在我背后给我一斧头怎么办?所以两人同时驻足观望,不敢走在最前面——白酒红人面,黄金黑世心,这话一点也不假。刚刚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弟,眨眼之间,却就在心中将另一个视作了“对方”。人心变化之快,实在难以预料。
段天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甚觉滑稽,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突然站起身,凛然喝道:“钱塘二虎,你俩恶贯满盈,段某今天饶你不得!”
钱塘二虎蓦然见他行动自如,完全不像一个被封住死穴的人,不由大吃一惊,吃吃地道:“你、你怎么……”
段天涯走到他俩面前,淡淡地道:“高梦枕确实点到了我脚底涌泉穴的位置上,不过我碰巧已将穴道的位置移开了一点点,所以他点了一个空。”
钱塘二虎忽然失声道:“莫非你会传说中的移经换穴大法?”
段天涯微微一笑,道:“不巧得很,在下刚巧练过这套功夫。”
钱塘二虎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指着地上高梦枕和上官敏的尸体颤声道:“难道、难道他们……”
段天涯看着地上的尸体,轻叹一声道:“也许我的武功不如他们,但我知道他们最致命的弱点在哪里。所以,这一切都早已在我的预料之中。”
钱塘二虎脸如死灰,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良久,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异口同声地咬牙道:“段天涯,我跟你拼了!”话音未落,却一齐调头向窗口蹿去。
谁知刚到窗口,段天涯便用脚尖勾起旁边桌上的一只酒壶掷了过去。江钱塘忙挥掌一击,酒壶裂了,但酒水却溅得两人满身皆是。
两人顾不了许多,双双跃出窗子,屁股上却各自中了一颗万大小姐弹出的霹雳弹,顿时浑身火起,烫得两人嗷嗷大叫,一边手忙脚乱地扑打着,一边狼狈而逃。
万大小姐忍俊不禁,不由拍手大笑起来。
三、阴 谋
回到悦来客栈,天色已晚。段天涯和万事如意大小姐吃罢晚饭,两人都感觉有些累了。段天涯道:“如意,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回到万大小姐的客房,她忽然挽住段天涯的手臂,依恋地道:“段大哥,你能留在这里多陪我一会儿吗?”
段天涯低头看着她,她的杏仁小脸清秀而羞涩,白里透红,惹人怜爱。他不由心旌一荡,欣然点头道:“好吧!”
“段大哥,你待我真好!”万大小姐粉面含羞,轻轻扑在他怀中,耳朵贴在他的胸口,聆听着他的心跳声。她听见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
就在这时,忽听房顶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段天涯一惊,急忙按住剑柄,再侧耳仔细辨听一阵之后,轻轻舒口气,放下剑道:“有人在暗中窥探我们,不过现在已经走了。”
万事如意大小姐顿时紧张起来,道:“没错,刚才回客栈的路上我就感觉到有人跟踪我们,而且绝对不止一个人。”
段天涯苦笑道:“我也发觉了。如果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你最近发了和笔一百万两银子的横财,你想不被人跟踪都不行。”
万大小姐柳眉一皱,道:“江湖上的人能找到这里,梅花路和六扇门的人也能找到这里。这里原本是京城里最安全的地方,但现在,这里也许马上就要变成最热闹最危险的地方了。”
这时,段天涯忽然抽了一下鼻子,诧异地道:“奇怪,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
万大小姐也用力吸了一下鼻子,道:“好像是烟味。”
“糟了!”段天涯忽然脸色一变,“客栈起火了!”一把拉起万大小姐,冲破屋顶,飞身而出。又怕附近有人伏击,不敢久留,狂奔一阵,才敢放缓脚步。回头一看,悦来客栈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万大小姐恨恨地跺脚道:“我们连惟一的落脚点也没有了。如果知道是谁放的火,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段天涯看着在大火中坍塌的悦来客栈,忍不住黯然长叹道:“这场火灾完全是因我们而起,如果我们不住在这里,悦来客栈一定可以安然无事。”
万大小姐道:“段大哥,现在京城危机四伏,已无我们容身之地,不如我们先出京去避一避风头再作打算吧。”
段天涯目视远方,神色坚定地道:“不,越危险的地方离真相就越近,我一定要留在京城,把镖银的事查一个水落石出,还风云镖局一个清白,给无辜枉死的人一个公道。再说如今是非常时期,京城四门都有重兵把守,更有定海侯和六扇门的高手暗中盘查,我们若想混出京城,也非易事。”
万大小姐不无担心地道:“可是现在京城之大,却无我们安身落脚之地,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段天涯沉默半晌,忽然道:“也许我们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就算天底下所有的地方都将我们拒之门外,这个地方却一定会欢迎我们。”
万大小姐顿时兴奋起来,道:“那是什么地方?”
段天涯一字一句地道:“五柳山庄。”
万大小姐拍手笑道:“不错不错,以风云镖局、万古千秋堂和五柳山庄的交情,柳五伯一定会收留我们的。”
段天涯叹口气说:“我就是因为知道柳五伯一定会收留我们,所以一直不敢去找他。我连累的人已经太多了,如果再把柳五伯和五柳山庄也牵连进来,那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万大小姐轻轻挽住他的胳膊说:“我早就听我爹说起过柳五伯,他说柳五伯是个德高望重古道热肠心慈面善乐善好施的人,风云镖局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如果不去麻烦他,他老人家说不定也会一辈子都不安心。”
段天涯点头道:“也许你说得有道理。好,咱们这就去五柳山庄。”
五柳山坐落在京城南天门,依山傍水,雄伟典雅。以两人的轻功脚力,在黑夜中奔走约半个时辰,便到了。
柳五爷有着一张古铜色的脸,脸上透着和善,花白的胡须又长又多,一直飘到胸前。段天涯小的时候,经常攀着这把胡子荡秋千,结果是他累得满头大汗,而柳五爷却依旧笑呵呵的,一根胡子也没掉下来。
如今的柳五爷已年过花甲,但看上去却比二三十岁的小伙子还有精神。据说前段日子与新科武状元在万花楼饮酒喝茶,兴之所至,切磋武技,结果人家武状元还输了两招呢。
夜深人静,当段天涯和万大小姐带着一身风尘与疲惫来到五柳山庄时,这位敦厚慈祥的老者握着他俩的手,只说了一句话:“好,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们了!”便老泪纵横,再也说不下去。
坐定之后,柳五爷才渐渐平静下来,看着他俩说:“好孩子,风云镖局的事我都听说了,我正为你们担心着呢。你们来了就好,尽管放心在我这儿住,如果还有人想来找你们的麻烦,我老头子一定先找他的麻烦。”
段天涯和万大小姐相视一笑,道:“多谢柳五伯!”
这时,忽然一个家丁慌里慌张地跑进屋道:“五爷,大事不好了,外面来了很多官府的人,说是要进来抓什么朝廷通缉犯。还给了一张帖子,叫小的交给您。”
柳五爷皱皱眉头,接过帖子看了一眼,向段天涯和万大小姐道:“是定海侯爷府上的两位总管,他们的鼻子倒是挺灵的,我出去会会他们。看你们俩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定很累了,先下去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咱爷儿仨再喝酒叙旧。”
家丁听到吩咐,便掌着灯,带着段天涯和万大小姐出了客厅,穿过院子,向后院澡堂走去。
正走着,忽然传来一声马鸣声,声音沙哑凄凉,十分刺耳。
段天涯忍不住发问道:“这是什么人的马在叫?声音如此凄切。”
家丁回道:“是五爷的坐骑。前些日子五爷骑着它出了一趟远门,回来时这马不知怎么受了伤。已经请兽医治了好些日子,还是不见好转,伤口反而发炎,因为伤痛,所以彻夜悲嘶,叫人心寒。”
“哦?”段天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道,“能带我过去看看吗?”
家丁感到有些好奇,看着他道:“难道段公子也会医马吗?”
段天涯微微一笑,说:“实不相瞒,我以前的确曾看过几部医书,对医术也略通一二,也许可以派得上用场。”
家丁将信将疑地带着他俩来到马厩。马厩里拴着一匹枣红马,骨架高大,四腿纤长,一看便知是一匹难得的骏马。在马的臀部,有一条刺目的伤口,长约五寸,深可见骨,伤口已发炎,四周溃烂,流下脓水。因受创伤折磨已久,所以它已是瘦骨嶙峋,双目无光,动作迟缓,了无生气。
段天涯暗叫可惜,借过家丁手上的灯笼,想走近些看,那马却忽然双耳竖立,纵鬃扬尾,仰天长嘶一声,甩开蹄子猛地跳将起来,一脚踢向段天涯。幸亏他躲闪得快,才没被踢到。
段天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把灯笼交给家丁,道:“这马似乎不欢迎我,咱们走吧。”三人便向澡堂走去。
有人说,疲倦就像附着在人身上的污垢,用热水一冲,便荡然无存。所以,当段天涯和万大小姐洗了个热水澡出来之后,人也变得精神多了。
柳五爷已经在客厅摆好筵席等着他们。酒已入樽,菜已上桌。酒是难得一尝的陈年女儿红,菜是京师名厨的杰作,样样精致可口。
入席坐定之后,柳五爷举起面前的酒杯道:“两位贤侄贤侄女,这些日子受苦了。来,老夫这第一杯酒为你们洗尘接风。”说罢,一仰脖子,先干了一杯。
“多谢柳五伯!”万大小姐高兴的举起酒杯,刚喝入口中,腰上却被什么东西轻轻点了一下,奇痒难忍,她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结果口一张,扑哧一声,将喝进嘴里的酒水全喷了出来。
段天涯看了她一眼,抢过她的酒杯道:“既然你不会喝酒,那这杯酒就由我代喝了吧。”
柳五爷呵呵笑道:“也好也好,女孩儿家,能喝酒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万大小姐看了段天涯一眼,红着脸,害羞地低下了头。段天涯将她那杯酒喝完之后,又将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一干而尽,咂咂嘴巴道:“好酒!好酒!”
柳五爷见他喝得如此爽快,心下十分高兴,一边不住地点头赞道:“年轻人,好酒量,好酒量!”一边亲自动手再为他倒酒。
段天涯吃了一口菜,问道:“五伯,刚才定海侯爷府的人没有为难您吧?”
柳五爷哈哈一笑,道:“没事儿,你放心,梅花路和清风子那两个兔崽子,我两句话就打发走了。他们若敢再来,我就不会对他们这么客气了。”
段天涯举杯感激地道:“小侄给您添麻烦了,这一杯酒,小侄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好!好!”柳五爷气慨豪爽,哈哈一笑,一饮而尽。
这时,段天涯手中的酒杯却忽然“砰”的一声,掉在地上。他整个人也猛然抽搐一下,从酒桌上摔下来,摔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腹部,全身蜷曲,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头冒冷汗,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万事如意大小姐大吃一惊,正想来扶他,坐在酒桌对面的柳五爷却忽然抓起桌上的一双筷子,疾如闪电,朝她点去。万大小姐猝不及防,被点中肩井穴和曲池穴,顿时全身一麻,僵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柳五伯,你、你……”段天涯看着柳五爷的脸。柳五爷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他忽然心有所悟,挣扎着喘息着,却说不出话来。
柳五爷看着他哈哈一笑,道:“段天涯,我在第一杯酒里下了蚀骨散,无论谁喝了这杯酒都会五内如焚,全身功力瞬间化解得无影无踪,然后便手软脚麻,全身绵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这种酒我原本为你和这个臭丫头一人准备了一杯,你偏偏要逞能,把两杯酒会都喝了。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段天涯将信将疑,以长剑拄地,想挣扎着站立起来,无奈全身上下软得像一团棉花,竟使不出半分力气,连试三次,也是徒劳,只能像一滩稀泥似的软瘫在地上。他脸如死灰,汗如雨下,看着柳五爷无力地问道:“风云镖局与五柳山庄情如一家,无仇无怨,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五爷冷冷一笑,道:“你放心,老夫对你不感兴趣,老夫感兴趣的是你那百万镖银。要不然老夫也不会费这么大周折把你们‘请’到五柳山庄来了。”
一旁的万大小姐虽然穴道被点,动弹不得,但嘴巴却还能讲话。她忽然大叫道:“哦,我明白了,悦来客栈的那场大火一定是你搞的鬼。”
柳五爷看了她一眼道:“贤侄女果然冰雪聪明,老夫若不放那一场火,你们又怎么会自投罗网,来到老夫这五柳山庄作客呢。”
段天涯咬牙道:“你想怎么样?”
柳五爷道:“老夫的要求很简单,告诉老夫你那一百万镖银藏在哪里。老夫马上派人去找,一旦证实你说的是真话,老夫立刻放了你们两个,保证绝不会让你们在五柳山庄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段天涯看了他一眼,那张慈祥善良的脸此时已变得那么贪婪阴险和可怖。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柳五爷阴冷一笑,道:“你不答应,老夫也不会杀你,因为你的命根本不值一百万两银子。老夫会慢慢地折磨你,折磨你,直到你答应为止。老夫收集了二百四十八种折磨人的法子,如果这些法子全部用尽了,你还是不肯说,那老夫就慢慢地折磨老夫这位贤侄女。因为老夫知道,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受折磨,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时比折磨他自己更令他痛苦,更令他难受。”
万大小姐虽然吓得脸无血色,但嘴巴却硬得很,大骂道:“姓柳的老匹夫,你要敢动本大小姐一根毫毛,我爹和万古千秋堂绝不会放过你。”
“傻丫头,京城与云南何止相隔万里,老夫敢保证,你爹绝不会知道他的宝贝女儿竟会死在他的结拜兄弟手中。”柳五爷说罢,忽然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万大小姐惊道:“你、你想干什么?”
柳五爷忽然不怀好意地笑道:“老夫在想,你剥光衣服的样子一定很好看。”手一伸,便将她身上的外衣扯了下来。万大小姐惊叫一声,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段天涯蜷缩在地上,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最后,终于无奈地道:“好吧,我答应你。你过来,我告诉你那些银子藏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