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敞着,房里没有灯光。
庞晔临向后一倒,将自己重重砸向了柔软却冰凉的床。他将手臂交叠在额前,假以遮蔽这刺眼更刺心的夜色。
如银的月光携着讽刺的凉风恣意闯入冷清的房间。夜深了,人静了;月缺了,情伤了。
“魔鬼……”庞晔临已将这个词喃喃自语了不下百遍。他鼻间的呼吸急促而哀婉,嘴角的弧度苦涩又寂寞。
他到底做了什么事竟让她如此害怕自己?明明他看到的是她倔强不屈的眼神;明明他听到的是她不卑不亢的口吻;明明让人胆战心惊让人牵肠挂肚的魔鬼是她啊!
莫非是专偷人心的魔女,害得他中了毒,情毒。
一声“咔嚓”的开门声将庞晔临的思绪拽回了现实。他收起伤感,半坐起身子看向门口。
“她已经吃过药了,你要的蘑菇我替你放在楼下冰箱里。”梁心洲站在门口对着房里的庞晔临说道,“我先回去了,不然明天迟到了你又得吼我。”
黑暗中,庞晔临看着梁心洲逆光的身影思忖着要不要让他留下来照顾莫非,毕竟她……怕自己。可是,虽然梁心洲是他的好兄弟,但同时,他也是个男人。
“砰”,闷的一声,庞晔临什么话都没说再次栽回了床上。
梁心洲不着痕迹地浅浅一笑,然后替庞晔临关上了房门。
再次坠入沉沉的黑幕,庞晔临发现自己已无法再去思考任何事,那恨、那爱、那怒、那愁……
他步入卫生间,冲了很久很久的冷水澡。
第二日清晨,莫非醒来时整个脑袋浑浑噩噩的。她想昨晚她确实发烧了,在她神志不清时似乎还发生了一些事。
一觉醒来,她只能模模糊糊记起一些片段:回家时庞晔临冷着脸吼了她,然后秋丽端来了那杯“先生交代”的热牛奶。她好像还做了一个噩梦:明明前一刻自己还牵着裴洋的手,后一刻眼前便出现了庞晔临生气的脸。
看着镜子里穿戴整洁却满面蜡黄的自己,莫非下意识地扭开头,然后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
还是早些去上班吧,趁他还没有起床。
莫非双手紧紧扒着扶梯走下楼阶。她只觉得全身晃悠悠的,步子一沉一飘,每走完一步就得担心跨出下一步后会不会跌入无底的深渊,然后摔个粉碎。
莫非整个头颅嗡嗡作响,就像是上百驾轰炸机在她的头顶盘旋般。楼梯口,庞晔临一身正装倚在那看着莫非,莫非迎上了他的视线,混沌的神志立即清醒了大半。
“今天我送你去上班。”庞晔临淡淡说道,然后伸手够过莫非肩上的皮包。
“不用了。”莫非跨出大步用力一拽,将包夺回手中。就是这个男人,这个她曾经倾心过的男人,伤过她的心,如今又害得她和裴洋之间变得危机重重。
庞晔临眉头一蹙,他都这样为她考虑了,为什么她还是那么排斥自己!?
他无奈轻叹了一口气:“在这里等下。”然后,走进了厨房。
不一会,庞晔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重又回到了楼梯口。
“吃了它。”
莫非一脸莫名地看着眼前这碗蘑菇浓汤,弄不明白他今天“反常”的举止。
见莫非不领情,心急的庞晔临干脆一把拉过她的手,将她拖到了餐桌边并强行安入座位,然后又把碗重重往莫非面前一放大声吼道:“快吃,吃完之后吃药。”
莫非还在发烧,点头摇头这些轻微的动作已让她头疼欲裂,如今被庞晔临如此凶暴地拽到了桌边,她根本就已丧失了任何反抗的能力,唯有本能地大哭起来。毫不掩饰地,哭得满脸泪水,止不住。
“我只是让你吃东西让你吃药,这你也要哭?!”
庞晔临吼得很大声,他不是在生莫非的气,而是生自己的气。他恨自己总惹她哭,恨他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头…好疼……”莫非哭得连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为什么要逼我!”
庞晔临被莫非的眼神慑住。他看到了,她眼里满满的都是乞求,都是恨。
“我是担心你,昨晚你发烧了,知道吗?”庞晔临反复调整着自己的气息,把声音放得很轻很柔。也许是他暴躁的脾气吓到了她。
莫非摇着头,频率越来越快。她用手狠狠抓起两把头发拼命撕扯着,好让快要炸裂的头少疼些。她再也不想听到庞晔临说任何话。
庞晔临擒住莫非隐在她凌乱黑发里的手腕,好让她停止折磨自己的疯狂行为。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莫非,庞晔临的心一点都不好受。
“够了。”庞晔临轻轻道出,口气听起来很脆弱。他将蘑菇浓汤端离了餐桌,然后连同着那只瓷碗一起丢入了垃圾桶。他早早起床忙了一个多小时做成的蘑菇浓汤,如今不过是一滩污秽。
莫非将头埋在自己臂膀之间,哭到无声。
庞晔临走出餐厅,给梁心洲打了个电话。
没多久梁心洲便赶到了庞宅。一走进大门,他便看到了庞晔临那张受挫的俊颜。他一边走向他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搜索着莫非。当瞥到看到餐厅里那抹微颤的身影时,梁心洲顿时明白了状况。
“要我送她去上班?还是去医院?”
“上班。”庞晔临无情道。她是那样倔强,时时刻刻都在防备自己、违抗自己,即使他说的话做的事都是为了她好。
梁心洲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向餐厅。很快地,他和莫非一齐走了出来。
经过庞晔临身边时,梁心洲微微驻足予以一个会意的眼神,莫非则是硬生生地撇过了头。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庞晔临无力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莫非被梁心洲一手扶着腰一手搂着肩头却丝毫没有抗拒。对他呢?他甚至都没有碰过她,她却……
难道莫非只对他有所防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