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微冷的秋日刚刚从东天边升起来的时候,听雨楼珠影圆窗虑过的日光斜射向里,洒下些水晶般的碎片。
睡梦中的黛玉方才从一天一夜的昏迷中醒来。
却见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白梅鹤石的屏风,清香袅袅的香炉,橙色沉香的古镜,鹅黄色轻盈飘逸的纱帐
那不小心的一抬头
是一张古琴,赤褐色沉静静谧的静静躺在高脚的紫檀木琴架上,斜斜的投下宁静的琴影。
黛玉一时被这张似乎有着神奇魔力的古琴吸引,情不自禁,用手轻轻拨开轻盈的纱帐,穿着下人已经换过的宽松暖绵的霰雪鸟毛脱鞋,轻盈像古琴走去。
宁静无人空不扰!
这样的早晨,屋外人语不惊,虫蟀入眠,守夜的小丫头也静静入眠。
黛玉提了提身上雪白的小雏菊纯色睡裙,玉洁月色的纤纤十指轻轻在琴弦上柔抚扣动几下,一试琴韵。
悠远清鸣,琴色沁脾!
柔软的手指在琴弦上如获知己,与琴音耳语,与琴弦吻绵,与琴韵倾尽心柔,莲花落尽千瓣,冰心一片玉壶。
草虫驱走清寒静静的睡着,暖榻上半醒的小丫头朦胧的睁开眼,和衣高兴的准备去告知老太妃值得高兴的事——林姑娘醒了!
雪雁脸上笑着,从外屋的床榻上起来,手里拿着一件貂绒外衣正要去给黛玉披上,却安静的回到暖暖的被窝重新躺下了。
才见听雨的门口,水溶手腕上放着一件小雏菊的翎雀羽毛的雪纺,静静的走进听雨屋去,不惊动的站在黛玉身后,轻柔的把外衣搭在黛玉的身上。
黛玉讶异的回头,余音如丝如缕,映入眼帘的这一张面孔,让黛玉的心有一些的小兔乱撞。
记忆与六年前的重叠,连天荷塘边,虽然只是人生途中的匆匆一瞥,哪想到六年来这两个长大的孩子对彼此却念念着不能淡忘。
是他!
黛玉心里有久别重逢的欢喜,本来以为时光浮萍,蜉蝣一瞬,彼此只会成为彼此路途上的一瞥风景,抹不掉的,心路上烙刻的心痕,用来珍藏和回忆。
“姑娘,这里是北静府的听雨楼。我是水溶,你叫什么?”水溶清朗的眼睛与这双六年前对视的冰封明珠般的眼睛再度对视,六年前好听的男中音如今听来,多了份成熟、定力和磁音,还有一种没法说出的情愫。
现在的他,知道她叫什么,只是,想听那个美丽的名字从她的口中亲自说出!
水溶?原来当年的那个他就是北静王府的小王爷水溶!黛玉才知了为什么他会在北静王府,而自己肯定是北静太奶奶接过来的。
黛玉看水溶的眼神,猜定眼前这个男子认出了六年前的自己,聪明细腻的心也隐约察觉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感应。
忽而,黛玉淡然的收回自己的目光,专注的看着琴弦,宁静的心再次扣动细弦。
韵,悠远,安详,正如此刻黛玉的心。
黛玉心里思道,你我之间,心里珍宝的只是六年前孩子的身影,互相留住珍惜久久不肯忘却的,或许是因为过去的记忆。而今,你我都不再是六年前的影子,而是各有六年不同际遇与独自生活的长大后的彼此。
今日再度相见,打破了当年留在彼此记忆里孩童的身影,取而代替的,是现在的彼此。若是有缘在意之人,能放下对影子的留念,重新珍惜,才不悔了今生,今世,来这世上走一遭。
就像月桂,开繁一树清香,孕育的花期却不借旧日的花朵之便;在寒袭的十一月,再度含苞,开出清雅的花朵来,并诞下新生!
“小王爷,小女子姓林,名黛玉。”捏动琴弦,黛玉慢慢答来,不稠不腻,不粗不细,不卑不亢,恰到是处。
聪明如他。水溶听到黛玉的一声敬称“小王爷”,仿佛看透了眼前这个落入冰心晓玉壶的女孩。
水溶心里暗叹,此生若得真情真意的此女,夫复何求?
爱她,应该用如水的温柔,去呵护那颗明净细腻的心,化解她心里对爱设的结,从起点开始,从头说爱你。
水溶看着黛玉单薄如莲孤寂、清落的背影,听着黛玉的琴声,心里突然萌生出一股要一意孤行的强烈的愿望:若无法得到她,怕眼里再看不上别个的人!这是水溶第一次懂得感情用事。
和着黛玉的琴音,水溶便低低吟道“三生谁更问前因,一念缠绵泣鬼神。缘尽犹寻泉下路,魂归宛见梦中人。”
黛玉一曲弹罢,习惯性的唤雪雁,雪雁早醒了,睡不住换好衣服等在外面伺候,听见黛玉唤自己,赶的进来,黛玉水溶身边站了。
方才如梦惊醒,黛玉记起自己的受伤,却被脚伤雪白的轻纱感动了——轻纱的结处,打着一个精致的小蝴蝶。
“这伤可……”看到自己的伤,黛玉的脸上显得很平静,没有水溶预想的愁容和不安。
“都没事,给上药了,三天后丝纹无伤。”水溶轻笑如怡。
“对了,我拿了刚研好的药来,我帮你换。”水溶温和的说,却突然觉得好该说些什么,然后知道了,“以大夫之名。”
“是你帮我医治的?”黛玉真有些敬佩这个小王爷,他与别个不同。
水溶黛玉两个就在听雨楼里就这样说着话,不觉日已清明,风亦清明,北静太妃吩咐了外面丫头们送来早餐。
用过早餐后,照晴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包草药样的东西,说是宝钗专门从祖宅找了来送黛玉的,说她那日离开潇湘馆,就是很担心黛玉的伤才不告而别离去了,万请黛玉原谅。
黛玉让照晴纹丝不动的把那金贵的草药送回去。
南下请贾母的菱花那边,也很快捎来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