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真是了不得了!如今探春那丫头连我也给骂了!”凤姐拉着元春两个就果真还闹到贾母们面前来了,粉面如扑了浓浓一层****,丹唇如施了猪血的滴红。探春这丫头倒较真要降服自己,看她倒有哪一个本事!
凤姐儿一边想一边捂住半边脸走过去,见了贾母就哭天抢地的没脸再见人似的哭闹起来。
“凤丫头,这到底这是怎么了?有谁欺负了你你只管跟我说,这哭闹像个什么样子?”贾母素疼凤姐,凤姐也不轻易寻事惹非,又最能讨自己欢心,看来今日是真瘦了什么委屈了。
“老太太,你可给我做主!”凤姐儿才停几声,强忍住哭的样子,贾母膝上扑了就又滚下泪珠来。
“什么事?快说!”贾母见凤姐这个样儿,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的问。
“我才下去,打算街上去查探查探,也熟悉一下这里环境,哪知不早不晚,正巧碰到探丫头骂我们元春,又骂二老爷是‘偷婊子’的!我一听她这混账话,当下气不过,哪有自己女儿骂自己老子的理?就过去说了她几句,哪想她疯狗乱咬人,还夹枪带棒的骂起我‘尖嘴泼妇’来!当众之下又给了我个耳光!还骂老祖宗和我们尽干些无德无能败坏阴德的事多早晚要下了地狱,什么早晚等着有人来一个个收拾我们!这还不够,她倒如今出了门水鸭子翅膀长硬了,扬言要一个人要带着她那不要脸的老娘和不中用的环哥儿高飞呢!”凤姐有一声没一声的又哭又告状。
贾母听得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气得瞪眼睛吹“胡子”,“反了反了!探丫头在哪里?快快叫过来回我的话!”
鸳鸯看着凤姐又哭又闹,靠着谱平日里凤姐害过多少逆自己的人,想探春虽然性子刚强些,这姑娘心里再明白清楚不过的不会如此出口伤人,其中必定有缘故,便给贾母捶着背,提着道:“老太太可别气坏身子,但凡都是有个理,待会儿三姑娘上来,你问明了错的罚了她,凤姐姐也消了气,大家又都和好方是。如今大家都是一处的,出门在外,倒是自己人少生枝节为好。”
“鸳鸯说得极是!平儿,你去叫三姑娘上来。”贾母听了鸳鸯苦心良言,方消了几分气,知这里平儿能请探春上来,吩咐平儿下去请。
平儿只好下去,探春见了平儿,心里早知道什么事,一会儿,带上探春来见贾母。
探春心中早想好了回的法子,自己方才却又不对之处,见了贾母,便给贾母跪了。
“探丫头,你今儿是出够了风头了!把我们一个个可都是骂全了呀!骂你老子,骂我老太太,骂你凤嫂子,骂你元春姐姐,骂你老子首先就是一个大逆不道之罪,凭家法我就可以把你逐出家门。我素日也极疼你们姊妹几个,你凤嫂嫂对你也不薄,月钱、用物什么的对你们几个姊妹都是极照顾,你怎么能对她不敬打她耳光呢,好歹人家是你的长辈。你元春姐姐别人不说我也知道,是早上你抢了她的话她怨你,说你几句,就是她语气重了,你陪个理道个歉,让着姐姐点不就是了吗,哪里下边当众姊妹两就吵起来的,让人家看了笑话去。探丫头,你可知错?”贾母长长的叹口气,合着眼,一脸无奈。
探春倒不想解释,因为知道解释也是徒劳,在外人看来,她和那个贾家是一家人,在这个贾家里边,自己其实是个外人,这么多年,自己母女姐弟三个夹缝中图生存,又有一个心气不平沉气不住,受一点风吹草动就惹事的娘,她们母女姐弟三人受过的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只是当身上的尘埃吹落了就没事了没看在眼里,自己确是最知道不过,战战兢兢,委曲求全,多少次骂了自己的老娘却不争气,自己又是各女人没法出人头地,也谋个仕途经济一家离了贾家干净清净。如今贾母面前说理,只是被人家歪曲言语之意,落个训骂而已。
探春便道:“祖母,我只问你一句,‘骨肉亲,几分清?尊卑事,何卑尊’?若无人先犯我,我又何犯人?”
待书见自己主子这样,肯定要吃亏,便上前倔强道:“老太太,我在下边看得听得清清楚楚,是大姑娘和凤嫂子骂我们家姑娘和二老爷在先,我们家姑娘只是回了几句而已。凤嫂子还当众先啐了我们家姑娘,完全一副泼妇像,简直丢了老太太颜面,贾家颜面!我们姑娘是替老太太教训了她!”
“死丫头,什么时候我们主子说话有你一个丫头插嘴的!”元春见了待书尖嘴护主,揭自己的短,忙瞪眼喝住。
“待书,先不管你说的对不对,第一你这强词插话、咄咄逼人说主子们长短就不守一个丫头的规矩,一个丫头见了主子们多事不想着少说一句息事宁人,少了主子们的矛盾,倒中间挑拨生事非来了,探丫头教出来的丫头我可不知道都这般啊,还了得!该掌嘴!”贾母见待书这样尖嘴利牙当面揭人长短让人难堪,最不喜欢这种丫头,生了气道。
探春本不愿为自己作何争辩,如今自己丫头为了自己辩解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要掌嘴,也不跪了,这种为了贾家私利是非不分、真假不辨的老祖宗,跪她又有何意思?今儿就把话挑明了:
“祖母,元春是你的亲孙女儿,我也是你的亲孙女儿,你敢老实告诉我,在你心里,是元春与你骨肉亲情多一分还是我与你骨肉亲情多一份吗?好,我来帮你回答,是元春。同一个家里,同一个爹的孩子,同一条血脉出来,元春是元春她娘生的,我是我娘生的,轮血缘亲疏,算过来,我和元春身上各都有你四分之一的血脉,原都是一样的,为何有个嫡骨肉的贵,元春与你亲些近些,我不亲不近,你们是骨肉连心,我不是!祖母偏生疼元春不疼些我探春!好,这里面拿个尊卑来说,姐姐贵,妹妹贱,我认了。
元春是姐姐,我是妹妹,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她们要罚我骂我我没话说。那我娘总算是她的长辈,也是凤嫂子的长辈,再低贱何又能任意被元春、凤嫂子两个一个一口‘小婊子’的把人格践踏?这难道就是你们所谓的尊卑礼法?还口口声声‘小婊子’,我娘要是小婊子,我爹就是那个‘偷小婊子’的人,那她们岂不是对我娘不敬就是对贾家二老爷,我的爹不敬不尊?这又是哪一门子的尊卑?你们所谓的尊卑贵贱还不都是些虚伪的假面君子之词,下面尽是做着些鸡飞狗盗、蒙昧良心之事。
今儿我弹出也不是要为自己讨个理,只是大家把话挑明了,明眼人眼前摆着的事,现在就是你们要杀要剐,我探春死也死得清白。”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忽然外面好不热闹!
像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平儿,你快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凤姐见探春如此倔傲顽固不灵,不认错却把事情闹大,到杀剐地步,到底探春是贾母的亲孙女,不知贾母打算如何,自己也是心生后悔,正心乱之际,却是外面又来添扰,忙怕吵到了贾母,小声吩咐了身边平儿出去打探下面发生了何事,如此吵闹。
平儿应了出来,见得下面大厅,已是人满为患!彩绮绫罗,佩环叮当,花容月貌,婀娜弄姿,挤满了喧喧闹闹的妙年女子,王家小姐,史家小姐,甄家小姐,断家小姐,还有一些官宦家族女子,各自都带着丫头小仆,言笑欢闹,可把偌大的悦来客厅挤了个水泄不通!
这到底多少人啊?平儿眉头一皱,看来有这藏着龙卧着虎的悦来客栈有了这些人,俗话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就要好戏连连看了,自己倒做个看戏的,省事省心,只不知如愿不如愿。
“平儿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下边女人群中见有人兴奋的叫自己的名字,平儿赶紧探头往下面看。
这不正是湘云吗?
正说着,史湘云便往楼上去见平儿,如今出了金陵城,见到个素日的熟人,倒见格外亲切。
“史姑娘,你也来了!”平儿嘴上轻轻笑了一下,看这史湘云一身黄花绿叶衣裳打扮,倒是轻巧活泼,很嫡和这孩子。
“这么说老祖宗和凤姐姐,还有四个姊妹都早这这里了?”史湘云笑道,素日贾府上经常玩,这会儿没想绍兴城又碰着了面。
“你们玩,我先去去!”湘云说着回头对楼下自己堂姊妹史姬史娥两个招呼了一声,那史姬史娥模样冷淡,只对平儿微微低头算是行礼。
平儿忙拉了湘云一边小声说道:“这会子你过去不是时候,改个日子你再来!”
湘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平儿如此小心翼翼,疑惑不解:“平儿姐姐,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平儿悄声说了:“没事。就是老太太前儿赶了路身上累些,这几日正休养着呢,改日你再去。我也该回去了,就先不陪史姑娘了。”
湘云便一下子跑到楼下人群里去了。
只见楼下掌柜的脸上笑得鼻子嘴巴都快连到一处去了,笑呵呵的道:“别急,别急,大家都有房住,这几位小姐,请问你们要住什么样的房啊?”
“你们店里最好的套间,茶水食宿一律都要是最好的,银子自然少不了!”几个鲜衣繁重的女子挤在排队登记入住的众女子前列,其中一个伸出纤纤素手啪的一下把手中一定大大的银子拍在柜台上。
“自是!自是!”那掌柜的阿谀谄笑,迎来一群又是一群,生意火得不得了。
“高掌柜,高掌柜,今日的鲍鱼、鸡翅、芦花鱼、蒸螃蟹、千丝草定单爆满啊!这食料奇珍异贵,怕我们店里一时无法供应得来,只是可要大把银子。”那管厨的乐得第一次从伙房里跑出来给掌柜的报信。
“邻县十里八里让人快车运过来,银子开单来提。”掌柜的笑成眯眯眼伏在那管厨的耳朵上心花怒放。
平儿见了楼下这热闹盛状,这里对手来了,那里还内闹呢,忙的跑回去把楼下发生的事贾母凤姐几个的面说了。
贾母长叹一声,让鸳鸯扶起探春,老脸上落下几颗泪来,叹道:“我虽是个有偏袒的人,但这个理还是讲的,探丫头,你先起来。鸳鸯,你去把这孩子扶起来。”
凤姐元春见贾母这样,心里先是一跌,不知贾母如此举动是什么意思。
“元丫头,探丫头,凤丫头,别的不管,我问你们倒是不是一家人?”鸳鸯扶起探春忙利索赶到贾母身边,心领神会的把手中绢帕子适时的递给贾母,贾母揩了泪。
听着贾母这话中有话,元春、探春、凤姐都不敢造次,都点点头。
“头一个,凤丫头做事不思前想后,鲁莽,一个嫂子争强好胜,一点小事告状兴风作浪,该自省。”贾母盯了凤姐恨铁不成钢般责道。
又看了元春,叹一声道:“元丫头,贤愚我老太太心里自然清如明镜,你是姐姐,该多照顾让着妹妹。”
元春只好应了。
贾母又看了探丫头,柔声硬语道:“探丫头,你素日极是明白聪明,今日怎么跟你姐姐嫂子当众争起长短来了,第一件不该,再次这样不说我老太太偏袒,定是要罚。”
“像我们这种大家子,林子大了,难免也有不尽善尽美之事,这姊妹媳妇间行事总有些做得不对的,不管谁对谁错,都是一家子人,你们要包容些,荣是你们的福,损,是你们的孽。一切都是这个缘法,也是你们的命数。探丫头,往后你也不要说亲骨肉不亲骨肉,我才跟玉儿说,她四个姊妹,都是做妃子的料子,惜春年幼,可入宫先做个才人,三两年能做妃子就做去争取,没有落下你姊妹一人,我又何有偏心?你们以后应齐心协力,互帮互助,不管谁做了皇上身边的妃子,都是我们贾家的福气。”贾母说的语重心长。
“这件事往后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谁敢再提,别怪老太太我跟她翻脸!大家也别光这里站着了,随老太太我出去看看外边的世界,也给你们点忧患意识,别眼界小家子气,什么事都拿到家里面来吵。”说完贾母由鸳鸯扶了领着凤姐、元春、探春几个出来楼上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