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蜗牛的心开始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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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有阳光的屋子(6)

许妈妈边哭边指着林夕落骂:“都是你,林夕落,丢了弟弟,害死你妈还不够,还来勾引我儿子?你这个害人精,刚死了妈就和男人躺一张床,小小年纪,心眼怎么这么毒,借不到钱,就怂恿我儿子偷钱?”

一声声的指控,林夕落不断往后退,几乎站不住,不是的,她没让许小虎偷钱。她望向许小虎,许小虎急死了,这是什么神展开,他是拿了一笔钱,不过是想着林家可能需要,况且他也留字条了。

“妈,不是你想的这样,你别这样。”

他越说,许妈妈哭得越大声,没一会儿,左邻右舍都进来,许妈妈像找到盟友:“你们看看,像话吗,老师打电话告诉我,小虎没去上课,我急忙赶过来,看到什么,他俩躺床上。我家小虎是从小乖到大,没拿过别人一针一线,这次从家里偷了大笔钱……还要打我,啊,我怎么这么命苦!”

人群一阵哗然,有蹲下来安慰许妈妈,有对林夕落指指点点,各种难听的字眼往耳洞里钻,“啧啧,陪男人睡觉”“够不要脸的”,林夕落还想解释,不是的,她没有,可她听到“连弟弟都能丢,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什么话都堵在喉咙。

她像一只木偶,神色凄苦,浸泡在各种恶毒的指责中,为自己羞耻。许小虎急了,他把林夕落护在身后,大声喊“不是这样的,不关夕落的事”,可他越是护着她,别人看他的眼神越是恨铁不成钢,最后他忍无可忍,一脚踹开身边的橱柜,大吼:“不要吵了,都给我滚!”

许妈妈的声音更大:“要滚也是你滚,这是我家!”

“好!”许小虎去牵林夕落,他不能再让她待在这个是非之地。

“小虎,你要她不要妈妈?”许妈妈追过来,眼神全是悲哀的乞求。

许小虎望着母亲,眼圈红了:“妈,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你明明知道,知道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一屋子的人,一字一顿:“你们不要再乱说了,有种冲我来,钱是我拿的,是我自己回来的,跟夕落没有任何关系。我做这些,不是想和她睡觉,而是因为我爱她。”

“我爱林夕落。”他对着所有人又说了一遍,在如此不堪的情况下,字字清晰。

“我要和林夕落一辈子。”他用力握住她的手。

十几岁谈情说爱,许诺一辈子真可笑,可他多么认真,他年轻的眼睛全是真心。

鸦雀无声,林夕落抬起头,刚才她一直不敢抬头,可现在有个少年,对所有人说爱她,要和她一辈子。原来他做了这么多,拿钱是想给妈妈做手术吧,小虎小虎,林夕落的心热起来,她热泪盈眶地看着他。

他们两年没见了,她都没仔细看过他,他变了,高大帅气,眉目英挺,像个男人,一个能让她安心的男人,还有一双深遂明亮的眼睛,盛满了他们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情深。林夕落忍不住握紧他的手,这是许小虎,她的小虎。

许小虎低头看她,他要带她走,他不能让他们污辱她。未来?他没想这么多,大不了穷就做乞丐,死了就抱一起。他要带她走,可没走几步,就看到林爸爸气得发抖的脸。林爸爸扬起手:“丢人现眼!”

林夕落被打得退了一步,白皙的脸很快就浮出三根手指印。

脸颊火辣辣地疼,林夕落抬头,嘴角流出血丝,这一巴掌也打醒她,丢人现眼,原来在爸爸眼里,自己如此不堪。林爸爸把女儿拖到身边,对着哭闹的许妈妈道:“许美华,她妈死了,她爸爸还没死,你也别太欺负人!”

他用力推了女儿:“跟阿姨说清楚,你有没有和许小虎睡觉?”

林夕落又一次被推到众人面前,仿佛她不是人,是不会疼不会受伤的木头,她木讷道:“没有,我和小虎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许小虎眼睛一沉,众目睽睽,她否认两人所有的一切。

“听到没有?”林爸爸眼睛刀割般巡过众人,“以后要让我听到谁嘴巴不干不净,别怪我不客气。许美华,欠你们家的钱,明天我会还给你们,以后也请你家小虎不要再来找我女儿!”

“你也是,”林爸爸对林夕落凶狠道,“再让我发现和这个小子联系,我打死你!”

“以后我们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说罢,林爸爸拉着林夕落就要走。

“夕落!”许小虎冲过来,被许妈妈拉住。林夕落脚步一滞,又被拖着踉跄着往前走,她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林爸爸死命地拖她,边拖边说:“哭什么?送上门给人作贱,你想让你妈刚死,就不得安宁?”

林夕落的眼泪生生止住,堵在嗓子眼里,难受得快要窒息。

原来她这样的人,连爱情都没有资格拥有。

17

许小虎是被许妈妈绑回广州的。

回家就被关着,许小虎把卧室的东西都砸了,不吃饭。几天后,许妈妈塞了一个快递给他,里面是他寄给林夕落的信,贴好邮票的信封,还有玉观音。许妈妈在门后说:“儿子,你看清楚,人家是要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许小虎面色一沉,眼神狠戾,把玉观音摔得粉碎。

林夕落在学校收到许小虎寄来的信,一块摔得看不出模样的玉,他说,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你不要就扔了。玉碎,玉决,从此我们恩断义绝,林夕落捧着玉观音,强忍着眼泪。他不知道,玉从她心口处离开,世间最后一丝温暖也离她而去。

从此,她真的是孑然一身。

就在许小虎凭着出色的相貌和出手阔绰,风靡全校,和一个个所谓的班花校花风流不断时,林夕落却成了阴暗的女孩。她不再是学校花大笔钱请来的优等生,她是丢了弟弟害死母亲又被人“睡过”的坏女孩。

在村里,流言不断,在学校,同学指指点点。林夕落每日在这些嘲笑鄙夷的眼神中走过,她假装漠视,淡然地读书,心里千疮百孔。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她有自虐倾向,每天早上醒来,手臂总会出现莫名的牙印,不自觉咬的。

最让她难过的是,林爸爸还是不理她。父女像世仇,林爸爸每日去摆摊,就带着张大大的寻人启事,上面一家四口,现在只剩下两个,短短几天,她失去亲情,爱情,什么都没开始,就化为灰烬。林夕落告诉自己没事的,还有学习。

她的成绩一直很好,如果高考考好,爸爸会开心一点吧。

高考前一个礼拜,许小虎回来高考,一来就震惊全校,把高傲得像小龙女的校花拿下,成双入对地从林夕落身边经过。林夕落面无表情,继续读她的书,他们俨然就像陌生人,十几年的朝夕相对变成不死不休。

6月7日很快来了,这一天,爸爸竟主动提到载她去学校。

林夕落高兴坏了,考试发挥得很好,8日最后一场文综,考前半小时,林夕落在教室复习,同班的王胖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林夕落,我看到你弟弟,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上了去Z城的车!”

学校广播在提示:“考生们请注意,现在开始入场……”

“真的是鹿鹿?”

王胖子点头,林夕落看着课本,咬了咬牙,往外跑。

“林夕落,马上要考试了!”

林夕落知道,可是鹿鹿。她向前跑,边跑边祈祷,神,如果真的有神,请让我找到鹿鹿,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我弟弟回来。真的,她什么都不要,十年寒窗,比不上林鹿鹿。

林夕落向前跑,她跑得比过去十八年任何一次都拼命。她总是奔跑,可跑不过命运,也跑不过无常,妈妈死了,爱情没了,现在连最引以为豪的学习也没了。林夕落孤零零地从车站回来,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

林夕落站在门口,考生从她身边经过,她被人流推着往前走。

往哪里去,完了,这一次,天真的塌了。

林夕落回到家,爸爸还没回来,她无法想象,爸爸回来问她考得怎样,要如何回答,她真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她从窗户跳进妈妈的卧室,这里依然保持妈妈生前的模样,发条挂钟却已停,太久没人拧发条了。

林夕落拿了钥匙,拧紧发条,挂钟又尽职地走起来。林夕落无意识地拨动指针,往回拨,时间为什么不能倒流?她神经质般一圈又一圈地拨回去,越来越快,直到指针咔嚓一声不动了,为什么不能回去?为什么?

把妈妈还给我,把爸爸还给我,把我的生活还给我!

林夕落忍无可忍,疯了似的拿起时钟砸了下去,玻璃飞溅,碎片映出无数个疯狂崩溃的林夕落,面目狰狞,眼睛通红。时钟发出好大的声响,支离破碎,就像她的生活,她站着,无声流泪,直到天黑了,才跳窗出去。

爸爸不知何时回来,正趴在桌上睡了,露出花白的发。

这几年,他老得越来越快,他太累了,总是四处奔波找鹿鹿,似乎听到动静,半梦半醒:“是鹿鹿吧?”

是鹿鹿吗,他连做梦都想着鹿鹿。

如果把鹿鹿找回来,是不是所有的罪都能得到原谅?

林夕落隔空摸了爸爸的头发,爸爸,我爱你,可是对不起。她写了一张字条,放在桌上,去拿了一张照片,背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那张纸被风吹起一脚,只有几个字:爸爸,等我带鹿鹿回家。

林夕落走了一段路,又回头去了许家,在屋外叫:“小虎!小虎!”

小虎正在家里玩游戏,看到她,有些不敢置信,他们多久没说过话了。林夕落看着已经完全长成大男孩的许小虎,尽量装成平常的样子:“今天你考得怎样?估分了没有?”

许小虎一脸惊喜,有些不明所以,林夕落又问:“想好报哪所大学?”

两人谈了几句,仿若那些事从来没发生过。

“你和王美娜在谈恋爱,是吗?”

“就是朋友。”许小虎有些尴尬。

“是吗?她除了漂亮,没什么,小虎,你可以找更好的女孩。”

这句话几乎把许小虎吓傻了,他慌忙解释:“真的只是朋友,她哪儿漂亮,我觉得她们都没你好看。”

林夕落莞尔:“小虎,阿姨夏天还煮酸梅汤吗,好久没喝了。”

“我去倒,夕落,你等我。”

“我等你。”

许小虎欢喜地去倒水,又不断回头,林夕落站在原地,冲他温柔地笑,见他进去了,转身就走。她咬着拳头,不让自己哭出来,不能总是这么狼狈。刚刚,她多想对他说,小虎,我很累,我快撑不下去了,你抱抱我,好吗,可是她开不了口,她怕她会哭,她会舍不得走。

离开月溪村,林夕落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她没去向妈妈告别,还不是时候。

妈妈,等我,我会带鹿鹿回来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你。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月溪村越来越远,林夕落走得毫不犹豫,就像要把所有的不幸不堪甩在背后,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天这么深,她就融在这一片黑暗中,够了,滚蛋的命运,从今以后,你休想再从我身边拿走任何东西,一样都没想。

因为她没有什么可失去,天地这么大,也唯有她一人。

她去理发店,把长发剪掉卖了,去车站换了一张车票。

“去Z城。”

我遇见一个男孩,他和我一样,身上背着一个重重的壳。

世人都骂我们罪孽深重,而我渴望,做彼此的朝阳,点亮星星。

要知道,壳下的人生很湿冷,也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