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清的天空,像一望无际的平静的碧海,强烈的白光在空中跳动着,宛如海面泛起的微波。已是入秋时节,山林间却依旧蓊蓊郁郁一片,偶尔也能遇到光秃的老树忧郁地站着,让褐色的苔掩住它身上的皱纹。
我和残剑相扶着,费了半天工夫,才走出那一片密林。我们没空理会远山密林飘渺如画的美景,一路马不停蹄,在通往城内的官道上很幸运地雇到了一辆马车,马车直奔泰州城内。
回到岩从阳的住宅处已是正午时分,我第一个见到的是虎背熊腰,神情木讷的笨牛。他正在门前啃着一只大鸡腿,见了我牛眼连闪,把鸡腿仍在一边,就朝我狂奔了过来。我很是欣慰,在笨牛眼中,我的地位终于比他的鸡腿重要了。一向贪吃如命的笨牛,今天居然为我扔掉了手中的大鸡腿,这不得不说是件新奇的事。
笨牛乐呵呵地告诉我,娘亲和“小胡子”,也就是我的干爹清风来了。我望了一眼残剑,他还是一副冷漠的神情,不过眼里却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目光闪烁。
“冰儿——”我还未进入大厅,一声焦急颤呼传来。
娘亲微微噙着泪花,娇容憔悴地从大厅跑了出来,抓住我的两肩上下端详打量,生怕我的身体少了什么似的。
“娘,冰儿无恙,你不用担心的!”我挤出一抹笑容道。
娘亲的脸上骤然露出一丝责备之色,对我说道:“冰儿,你怎么可以独自行动呢?归林现在被人劫持,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叫为娘怎么活啊?”
我低着头,贝齿紧咬红唇,自知太过于冲动鲁莽,若不是残剑及时相救,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成为孤魂野鬼了,还谈什么救归林?
“娘亲,是冰儿太担心归林的安危,才乱了方寸,冰儿错了!”
娘亲一手慈祥地摩挲着我的头,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余光却看到我身后的残剑,不由冷光一闪。
“他是谁?”娘亲指着残剑向我问道。
我还未说话,残剑就微微躬身道:“林夫人,我叫残剑!”
娘亲眉头紧蹙,望了我一眼,似乎在询问我残剑为什么会知道她的身份。
残剑见状道:“我是韦斌威武大将军派来寻找夫人的!将军对夫人一往情深,在得知打王鞭在泰州出现后,将军就迫不及待地派我过来打探林夫人的消息。”
娘亲脸色一变,身体急颤,连呼吸也急促起来,蠕动着嘴道:“他过得还好吗?”
“禀林夫人,将军一切安好,近日刚被皇上封为侯爵。只是将军思念夫人甚切,常常会在书房对着夫人的画像,凝目发呆数个时辰。还望夫人能随我一同回去京城,与将军相见!”残剑道。
娘亲仰头轻叹,神情恍惚,内心早已松动,旋即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淡淡道:“我们不能和你回去,至少现在不能!我儿归林现在还在敌手中,我必须救出他。”
我若有所思地低着头,现在回京城确实很不明智,我们在远离京城的泰州都举步维艰,处处提防着敌人的追杀,很难想象回去京城我们又会怎样。韩诗冰的父亲韦斌虽然很有地位,但他太过于愚忠了,从当年林家遇害娘亲还生死不明时,他却奉旨娶右相之女之事便可看出。他根本不会相信,皇上会是我们的仇人。
残剑问道:“林夫人何时能回去?”
“三年后吧!”娘亲淡淡说道。
这时一脸平静的清风走上前来,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就出归林,其他事以后再议。黑衣死士在诗冰的房间内留下一卷字条,威胁我们明日带打王鞭去密林交换归林性命,只许我们其中一人前去。诗冰,你将打王鞭藏在何处了?我将这宅府翻了个遍,连地下密道也找了,却未能发现打王鞭的踪迹!”
我轻步走向大厅一角摆放着盆景的木桌旁,伸手朝桌底摸找了一阵,拿出了一根粗壮的金鞭,正是打王鞭。
清风先是一怔,接着对我点了点头道:“好,打王鞭藏在此处难怪连我也发现不了,这大厅空旷暴露,可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捧着打王鞭对着清风说道:“干爹,这打王鞭就交给你了,你武功最好,明日由你去拿它交换归林和怜梦的性命最适合。”
清风接过打王鞭,默然地点了点头。
夜已经暗淡下来,浓雾层层弥漫、漾开,熏染出一个迷茫怅然的夜,轻柔的白雾笼罩着楼阁,一轮狼牙弯月斜挂天边,朗照着白雾变成淡淡的银色。楼阁下,树叶儿“簌簌”作响,似一曲婉约凄美,悠深美妙的夜曲。
我一夜难眠,立在楼阁之上吹着晚风,晚风习习,凉如流水。离开队长的日子,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力不从心,脑子里总会闪现出那张温存刀削的面孔,有时连我也不知道,我是在思念队长呢,还是那个霸道的孤天行。
我素手轻抚古琴,手指轻轻叩弦,一个个缠绵哀怨的音符从中迸出,如哭如泣,划破慢慢长夜。
我不由唱道:
狼牙月,伊人憔悴,我举杯饮尽了风雪。
是谁打翻前世柜惹尘埃是非。
缘字诀,几番轮回,你锁眉哭红颜唤不回。
纵然青史已经成灰,我爱不灭。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
我只取一瓢爱了解,只恋你化身的蝶。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
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
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我等待苍老了谁。
红尘醉,微醺的岁月,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
我轻轻地唱着,如痴如醉,完全忘了自我。我需要宣泄,宣泄满心的惆怅,所以我把前世这首《发如雪》唱了一遍又一遍。
楼格外一屋顶上,残剑如泥塑木雕一般伫立着,身体因为激动而不断瑟瑟颤抖。他前世身为杀手,向来冷酷无情,杀人如麻,从未对什么歌曲感兴趣过,但此刻他听到这首《发如雪》时,仿佛听到天籁之音一般,眼眸直放光芒,口里喃喃颤道:“是你吗,53号?”
残剑按耐住内心的狂喜,一张极其俊美的脸上绽放着一抹饱含沧桑的笑容,他刚欲飞身过去。
突然,一个人影窜上楼阁。残剑眉头紧蹙,望着那人身形,动作不由停了下来。
我依旧唱着,蓦然地一双粗壮的双手紧搂在我腰间,琴声骤停,扶在琴上的葱白玉指颤抖不已。我扭过头,抿起嘴想笑,可是两行清泪不争气地流淌下来。
孤天行紧抱着我,习惯性地在我耳边吹气,声音充满磁性,挑逗我道:“这些天想我了吗?”
“不想!”我顾着红腮,皱了皱小鼻气道。
孤天行忽然含住我的耳垂,含糊不清道:“可是我想你了,每天都想!”
我身体不住颤抖,秀鼻中传来孤天行淡淡的男人气息。我只觉得一股难以言语的燥热感从心头蔓延至全身,一颗芳心杂乱无章的剧烈跳动着,脸上火辣一片,变得淡红若桃花色。
孤天行轻轻替我拭去脸上的泪花,虽然隔着衣裳,但我亦能感受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烫意。我双手环抱在他的熊腰上立起,孤天行深深地含住我朱红的唇畔,舌头挑衅似的在我口里一刮。我也不甘示弱,双手搂得更紧,嘴上迎合起来。
我真切地感受到他如火的热情,动作益发狂野,双手不断在他的后背摩挲。我们两像被点燃的干柴,纷纷迷失自己,沉浸在口濡相沫的原始快乐之中。
我不知和孤天行相拥相吻了多长时间,但我记得那一刻我内心所有的委屈和惆然都烟消云散了。我只觉身体炽热异常,一阵异样酸麻颤悸直从尾椎骨蔓延到颈椎。
“我回来了,一切都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孤天行呢喃说道,轻轻的气息拂在我的耳朵上,酥酥痒痒的。
我身体激颤不已,旋即问道:“这次回来,你还走么?”
孤天行一愣,却沉默不语起来,眼里并没有掩饰自己对我的愧疚。
我嫣然一笑,静静地抱着他,道:“你们男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那就去做吧!偶尔能让我像这样抱着,我就已经知足了。”
我原以为自己很坚强,然而就在孤天行抱住我的那一刹那,却是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似乎整个世界在那一刻都安静了,只剩下温暖包容的怀抱。
孤天行眉头一颤,抱住我的双手搂得更紧,此刻不需要言语解释,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在我额头亲了一口,道:“诗冰,跟我回天狼国吧,做我的女人,那样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我摇了摇头:“你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也有!”
我们都很有默契的不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拥抱着。
楼阁之上的天空,繁星闪耀,点缀满墨色的苍穹。
残剑默然地望着楼阁上的两道身影,脸上很是难看,最后强作欢颜一笑,喃喃自语道:“这样也许是你最好的结局吧,至少不用再做杀手了!”
旋即,残剑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