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一副娇好绰约的身姿中却蕴涵着强大的自信,薄粉敷面,一颦一笑,在别人眼里无不优雅得体。
朱冷安嘴角携着笑,内心暗讶于眼前那女子无可挑剔的仪态风范,与他素日所见到的浓妆粉黛完全不同,她身上弥漫着一种让人不可仰视的圣洁气息。
“诗冰小姐,我们也算是有缘之人,昨日弯月湖一别,今日我们又在此相遇,莫不是上天安排的造化?呵呵,昨日我的手下对小姐多有冒犯,我理应宴请赔罪,我可是带着诚意来向你致歉的哦,还望诗冰小姐这次不要再回拒了啊。”朱冷安说道。
我淡淡说道:“哦,我与公子素不相识,只隐约碰过两次面而已,谈不上有缘无缘吧?你虽叫得出我是韦家大小姐,可公子于我却还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小女家规甚严,从不允许我与陌生人私交关系,更莫说同桌餐食了。况且,诗冰心胸虽不广阔,却也不是一个狭隘之人,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倒不会挂在心上。所以,公子的美意,诗冰心领了!”
我心里暗笑,这么俗浅的泡妞伎俩也敢用到本大小姐身上,真是自找没趣。我身体不由向残剑挪近了几分,朱冷安再傻,也不会不知道我所要传递给他的信息:本小姐对你不感兴趣,没见着我身边就有一个无论相貌,身材,气质都胜你好几份的帅男么?
朱冷安眯起眼睛望向俊美英武的残剑,眼神中含有几分嫉妒,几丝寒煞之色一闪而过。他暗想,哼,一个区区韦家下人,也敢跟自己抢女人,简直是痴人说梦!他相貌或许偶尔可以蛊惑一下怀春少女,但在强大的权势面前,即使他再英俊,再潇洒,女人最终也只会向后者投怀送抱。朱冷安的自信源于他二皇子的身份和权势,拥有高贵帝皇血统的他,自以为早已经看清楚女人贪婪的本性,他遇到太多对他趋之若鹜的美貌女子了。
朱冷安旁边的一个手下很识趣地替他抬架子,向我鞠了鞠身,说道:“韦大小姐,我们的主子是当今的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亲自邀请小姐,这可是别人从未有过殊荣,小姐可别辜负殿下的一片好意啊。”
周围宾客听那手下说话,不由纷纷将讶然的目光投向朱冷安,那些宾客虽然个个财大气粗,家中各有在当朝做官的依靠,可和朱冷安一比,就小巫见大巫了,人家可是皇帝的儿子,更有右相郭子明等那样的大臣依仗,牛叉得很啊,谁敢得罪他!
二楼原本喧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大家静若寒蝉,宾客连吃饭喝茶都显得小心翼翼。
朱冷安脸上浮起微微自得的笑容,自觉他的形象徒然高大了好几分,他很是享受这种被人瞩目的感觉,尤其看到周围众人惊骇的表情,他心里更是无比舒畅。
我脸上微微一滞,佯装惊讶状,起身向朱冷安微微行礼,说道:“啊,原来公子是二皇子殿下,小女失敬了。”
朱冷安提起中气,平视着我,沉声道:“诗冰小姐不必多礼,又不是在宫中,一切随意就好,随意就好。那,如果诗冰小姐不介意的话,是否愿意陪我独自喝上两杯呢?”
我回之一笑,脸色温泽如水,并无异样:“二皇子殿下你也看到了,诗冰刚刚吃过,肚腹饱和,再也难食下一羹半碗。我想二皇子殿下知书达理,待人宽厚,不会为难我一个小女子吧?”
朱冷安脸上的笑意突然一凝固,哑然瞠目地望着我,似乎在惊讶于我得知他的身份后,却依旧婉拒他的邀请。
意外,绝对出乎朱冷安的意料之外。
朱冷安嘴角一阵蠕动,脸微微变得煞白,虽然是被我婉拒,但淡雅居二楼有如此多人在场,朱冷安在面子上自然有些过意不去。
朱冷安指着残剑,冷哼道:“难道你宁愿和这个卑微的下人一起,也不愿和我,腾龙帝国的二皇子共进餐?凭我权势和地位,欲杀他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他!”
我闻言脸色骤然一变,阴沉着面,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戾气。他居然敢触及我的逆鳞,对我身边的人起杀心!我暗暗紧握拳头,只要朱冷安敢稍微有所行动,我便会毫不犹豫地对他出重手!
残剑对朱冷安的威胁言语,并不理会,反而若无其事地饮着清酒,神态颇为悠闲。
不知何时,韦忆香突然走了上来,二话不说,一手抓住朱冷安的白色长袍,仰着头,气鼓着脸,双目瞪着朱冷安,道:“你想杀死我的残剑哥哥?你不是好人!我才不怕你呢,残剑哥哥也不怕你,他的武功比你强多了!”
由于韦忆香刚刚正在吃她最喜欢吃的酸甜排骨,手中粘上了不少残渍,她的手抓在朱冷安的白色衣襟上,留下了五道显眼的手印污迹。
朱冷安眉头竖起,勃然大怒道:“你这贱货,居然敢弄脏我的衣服,你找死啊!!”
朱冷安情绪激动,忘乎所以地举起手,猛然朝韦忆香脸上挥去。朱冷安也是练过武功的人,挥出的一掌迅猛疾速,微微带着气流,显然是出了重手!
我心头一颤,刚要出手,残剑的速度却比我更快,手如鹰爪一般,准确无误地钳住朱冷安的手腕,残剑鹰眸突然一凛,手腕微微一动,只听“咯啦”一声响,朱冷安的手腕便脱了臼,登时发出一声惨呼。
朱冷安的惨叫刚刚发出声,韦忆香皱着鼻子,一脚重重踩在他的脚尖上,接着倏地朝朱冷安的胯裆踹了一脚,嘴里咒骂道:“坏人!”
我眉头一掀,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将我教给她的防身术,灵活地用在了朱冷安身上!真是……呃,有前途!
朱冷安的惨叫瞬即变成了哀嚎,蹲着身子,脸色如猪肝一般发紫,一手捂着裤裆,一手巍巍颤颤地抬起,欲指向韦忆香,却发现整个腕只能无力地垂落着,他怒火冲天地吼道:“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周围的宾客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他们居然打了二皇子,想到此,众人不由咽了咽唾沫,心里无不感叹唏嘘。
朱冷安的数个手下,这才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拔出佩剑,指向残剑和韦忆香。
“妈的,将那两人给我拿下!”朱冷安嘶吼着。
数个人影鱼贯而出,迅速挺剑刺向残剑,寒光耀眼,劲流暗涌。
残剑将韦忆香拉至身后,接着双眉一轩,身子倏然一滑,电光石火之际,让开了数人的攻击。因为原本只是打算逛街,残剑身上并没有带佩剑,只凭赤手应付数个对手。
朱冷安那几个手下,身手敏捷,招式凌厉,我一看便知是一等一的高手,一两个残剑还能打得过,可眼前足有五个这样的高手,况且残剑手中还兵器。
我脸上不由腾起一片忧色,正要向凤二凤三他们示意去帮忙,我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冷笑声:“韦大小姐,我劝你还是不要妄自乱动,那家伙伤了我,一个拥有皇族血统的二皇子的手腕,我自然有权利杀他,就是那个丫头,我杀了她,别人也不敢有任何异议。你若乱插一脚,可别惹了一身骚啊!”
朱冷安阴森地笑着,旋即脸色徒然一缓,道:“我知道韦大小姐很关心那两个人,可是他们伤了我却是事实,难逃一死。不过,如果你识时务,讨得我欢心了,我说不定会大人不小人过,饶了他们也有可能。”
朱冷安卸下了他虚伪的仁善面具,从开始的彬彬有礼,到现在的威逼利诱,不过一会的事情。
我双眉紧蹙,眼神始终望着残剑的状况。虽然残剑一人无法战胜他们五人,但那五人似乎也奈何不了残剑,残剑凭借雄厚的内息,和灵活的身手,一人对峙着他们五人。
朱冷安见我不动,以为我已经屈服了,那只被他自行接好的右手,忽然向我臀部探来。
我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尽是狠厉之色。一手疾速锁住朱冷安的手肘,另一只手顺延而下,至他手腕处,徒然用力一扭,他手腕再次脱臼。朱冷安还未来得及呻吟出来,我身体迅速后撤,握住他手腕的手顺势后拉,另一只手攀沿而上,嵌入他的肩骨,骤然一拧,咔嘶一声,朱冷安的整只右臂便被我卸了下来!
朱冷安只觉他的右臂被肢解了一般,传来一阵刻骨铭心的痛,声音嘶哑地痛呼着。
“妈的,对你客气点,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东西。跟我玩狠的,你还嫩了点!”我朝朱冷安唾骂道,全然不在乎他二皇子的狗屁身份。
我冷漠地回头,盯着朱冷安那五个手下,右手移至藏有舞阳软剑的腰带间。我兀地脚步一轻,身子幻成一道银白色的闪电,骤然向那五人射去。三年来,在冷幽子的指导下,我的轻功已经大成,速度极快,恍惚之间,我已经突现在那五人面前!
我右手从腰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霍然拔出舞阳软剑,寒光一现,我手中的舞阳软剑便如一条银白色毒蛇一般,诡异地舞动着,暴起一道刺眼的纹光,那纹光随着我的身体游离在那五人之间,一闪而逝。
我动作麻利地收回舞阳软剑,端凝着身体不动。由于我的动作太快,一般人并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在腰间“出剑”和“藏剑”两招,更是无人能看出端倪来。
突然,异变发生了!
“嘭、嘭、嘭、嘭、嘭!”五只手握佩剑的断臂,分别从朱冷安的五个手下身上分离下来,鲜血淋淋掉在地板上。
这诡异的一幕,原本就被双方冲突吓得四散开来的众人,更是骇然不已,不少年轻不经世事纨绔子弟,见了断臂和人血,登时被震得面无血色,有几个更是连裤裆都湿了一片,愣在一旁瑟瑟发抖,目光惊恐地望着面无表情的我。
那五个手下,刚刚还举剑使着招数,突然感觉手臂一轻,像缺少了什么东西似的,不由低头一瞅,却惊骇地发现他们握着利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被斩断了,伤口处,血肉模糊。他们心里承受的冲击,比身体上的伤痛,程度上要重得多,因为他们甚至不知我是如何出手的,他们的手臂就已经脱离了他们的身体,绝对是超越他们的恐怖势力。
那五个人心性还算沉稳,断臂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封住肩膀处的血脉,防止失血过多而亡。
我没在理会他们五个,冷漠地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朱冷安身上。
朱冷安触及我冰寒的目光,身体不由一颤,嘴巴嗫嚅着,畏惧地往后退。
“别试图威胁我,也别试图给我制造麻烦,否则我会加倍奉还,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若触及到我的底线,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我韦诗冰绝不放过他!”我冷冷说道,一股压抑的寒煞之气,弥漫住了整层楼。
说完,我衣袖一挥,带着数人迅速离开了淡雅居。
二楼的宾客这才敢议论,我野蛮狠辣“本性”,再一次被人们口口相传。三楼,右相郭子明看完刚刚发生的一切后,对着兵部尚书李胜道:“韦诗冰,一定得尽早除去!”
韦府深夜,明月稍缺,风露正凉。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索性起身披上厚厚的棉外衣,半夜出门散步。韦府阁楼林立,回廊迂长,我闲步慢走,不知不觉间,我居然来到了残剑所居住的侧院。
侧院里竹影摩挲,我上前几步,想向侧院的竹房走去,刚走几步就停了下来,暗想,残剑这时应该已经睡去了吧。
我摇了摇头,刚欲转身回去,朦胧中,余光看见一个人影萧然地立在清风明月之前,长发飘逸,我一眼就认出了是残剑。不过,我很好奇三更半夜的,他不睡觉站在竹林前干什么?难道他和我一样,也是睡不着,所以出来透透气,我们这也太心有灵犀了吧?
我轻步向残剑走去,离残剑越近,我越觉得不对劲,耳边传来靡靡之音,我看到残剑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中,他身上外泄着淡淡红色真气,似乎在极力忍受着某种难捱的痛苦。
我心里一急,关切地问道:“残剑,你怎么啦?”
残剑缓缓转过身来,低头向着我,他的双目隐藏在月色之后,中间隐转的红色光芒并未令我看到。
我见残剑蓬乱的长发,更加肯定自己心中的感觉,今晚的残剑很不对劲!
残剑的身影在我眼前明晃着,我耳边传来一阵细微,却不甚清楚的声响。望着残剑,我眼前忽然有一种错觉,残剑的身体在膨胀,他的肉正不断变得强壮。
“嘶嘶——”残剑身上的衣衫突然被撑破。
什么!居然不是错觉,残剑的的确确在变化着。我心底一阵骇然,脸上弥漫着浓郁的忧色。
残剑蓦然抬头,一双如烈火般红艳的红眸,向我射来两道充满嗜血杀气光芒。红色的眼瞳?我心底一阵困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残剑身上发生了什么?
“残剑,你的眼睛,还有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心急了,望着残剑狰狞的模样,方寸大乱。
不等我多想,对面的残剑突然,腾空向我飙来,速度之快,远非平常的残剑可比。残剑握拳,毫无顾忌地向我轰来,他的拳头还未触及到我,拳头卷起的强大劲流就在我脸上牵扯得丝丝生痛,他的手臂发出盈盈的淡红色波光,在夜晚极为显眼。
我的直觉告诉我,残剑那一拳不是我有能力抵挡得住的,没有犹豫,我身体疾退,惊险地闪过了残剑的那一拳。而残剑的拳头则撞在了我身后的一棵大槐树上,他的整个拳头已经穿透了那槐树,槐树被他震得往后倾斜了数分,底部一边隆起了小土堆!
我心中一悸,好强大的实力啊!
残剑一击未得手,脾气越发暴躁,嘶吼着向我袭来。我不想伤害残剑,同时也畏惧他此刻显露出来的实力,所以只能闪躲逃退,一边退一边呼喊着残剑的名字,可残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整个人像着魔发疯了一样,一招招狠厉的攻击向我扑卷而来。
竹林里的翠竹,不断被残剑用手刀劈断,用拳头砸碎。不一会儿整片竹林都被毁了,而我全身几乎脱力,额上冷汗更是涔涔而下,将衣领都染得透湿,与残剑对招,我必须全力以赴,将体内的内息运转到极致,才勉强能挡住他的攻击,尽管如此,我的双手还是传来一阵酥麻的疼痛。
“残剑,我是诗冰,我是诗冰啊!你怎么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我心底很是惊慌,残剑此刻的状况很像练功走火入魔了,所以心性大变,连我也不认得了!我可依旧不相信,若是他以后一直这样该如何是好呢?
兀地,残剑又一拳向我击来,我仰身躲开,残剑的另一只手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未等我反应过来,他一掌便击中了我的胸口处。登时,一股腥味的鲜血从我口中喷出,身体渐渐瘫软下去,我整个人再也无力站起来了,与残剑比划了近半个时辰,我早已经筋疲力尽,内息全无。
残剑血红的双目望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快意。他一手向我伸来,正好钳住我的脖子,我想被提鸭子一般,被他高高提起,脚尖渐渐离开了地面。
我感到自己不能呼吸了,并不再反抗残剑,而且也无力反抗,只是双眼灼灼地望着他,眼眸中透过一丝丝坚决,就是死在残剑,不,队长手中,我也心甘情愿。
“残剑,残剑,残……剑……”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无力,眼眸里沁着泪水,我憋住最后一口气,用嘶哑的喉咙喊道:“队长——”
我的视线愈加迷蒙,却见到残剑眼眸中的血红之色正慢慢变淡,他掐住我脖子的手也徒然渐渐松开,他的身体正在回缩,回缩成残剑本来的面目。
“五……三……”残剑最后唤出两个简单的数字,手中一松,我和他同时倒了下来。
五三?我虽然早有预料,可当我正真从残剑口中得到承认时,还是禁不住满心的激动,喜极而泣。
“杀手53号,队长,你终于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我无声地嘶喊着,泪水从脸颊两旁滚滚坠落。
我轻轻抱起已经昏睡过去的残剑,看着他依旧英俊如刀削的面孔,他恬静的睡姿,我嘴角咧出一个苍白而愉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