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走进乾坤宫花园,花园内塘清柳绿,奇花异草,百般妩媚多姿;小亭凭栏,丹彩煌煌。宫廷婢女,衣袖飘然,体态娇好,一个个却如木偶一般,默默无声地站在亭栏旁。
徐公公将我领至小亭前,亭栏正中央处,一个华容的中年妇女正端坐着,手里慢条斯理地掰着馒头屑,然后轻轻扔进池塘里,水面上立即激起一阵搅动,浮在水面的馒头屑,很快便被池塘里的金鱼一抢而光。
那中年女子身穿一袭圆领、大襟凤袍,艳红色的缎地上,绣八只彩凤,彩凤中间,穿插数朵颜色处理得净穆而素雅的牡丹。凤袍的衣袖及衣襟边缘,都饰有色彩变化惟妙的宽花边,绣着各种不同的图案,做工极其精美奢华。
那人便是受万人敬仰的皇后了!
徐公公对皇后鞠身,奴颜十足地说道:“回皇后,奴才将韦大小姐给您带来了!”
皇后微微偏头,气质净洁,肌若凝脂,气若幽兰,一颦一笑,动人心魄,娇媚无骨,入艳三分,肃穆七分。
我心里不禁暗暗惊叹,她的容貌丝毫不逊色于娘亲,而且她身上有一种让我难以言明的亲和力。
皇后也在细细地打量着我,慈眉善目,眼眸中的惊艳一闪而过。她脸上始终挂有若有若无的微笑,举止优雅,颇有皇宫贵族风范。
我裣衽为礼,道:“诗冰,拜见皇后千岁!”
皇后含笑向我招手,说道:“你便是诗冰吧,呵呵,和你娘亲梦琪年轻时一模一样,总能给人惊艳,都是天下男子的克星啊!诗冰,快,快到我旁边坐坐,走了那么远的路,一定累坏了吧?”
我脸上微微露出感激之意,内心却暗暗佩服皇后拉拢人心的手段。皇后和娘亲的关系其实并不好,一直以来彼此都有纷争,她这时对我却表现得和蔼可亲,说明她并不是一个心胸狭窄之人。能从暗流涌动的后宫妃嫔中登上皇后宝座,她又岂会是一个简单之人?
皇后和娘亲当年在京城,都以倾国倾城的美貌而名闻于世,两人才貌俱全,又都是名门之后,被世人称为“京都二芙蓉”。当年,皇后一直视娘亲为她攀登皇后宝座最具威胁的对手,暗中的竞争自然必不可少,只是最后,娘亲却没有选择皇上,而是成了韦夫人。
“诗冰姐姐!”我刚刚坐下,旁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叫唤。
我回头一看,却是六王爷的义女依凝。那日韦府宴会上,她头顶苹果,配合归林施展射技,可谓勇气过人,我对她的影响很是深刻。
“依凝,你也在这?”我讶然道。
皇后笑问道:“诗冰,你认识依凝?”
“回皇后,我在韦府见过依凝一次。”我答道,毫不吝啬赞赏之词:“她的勇气和胆识就是一般男子也比不上。巾帼不让须眉呢!”
依凝的俏脸上浮起一片羞赧,道:“诗冰姐姐谬赏依凝了,倒是姐姐你能文能武,人长得漂亮,又琴技过人,让依凝好生佩服呢!”
“嗯?依凝的小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甜了!我以前怎么就发现呢?哦,我明白了,你所说的那个又魁梧又英俊的公子,是诗冰的弟弟吧?敢情你这小妮子想趁机套人家姐姐近乎,好接近你的如意郎君吧?”皇后戏笑道。
“皇……皇后……不是这样的……依凝不说了!”依凝皱了小鼻,脸上羞得殷红一片,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我好奇地望了依凝一眼,暗暗摇头,归林那小子魅力挺大的嘛,连依凝这样的优秀的女孩都能被他所吸引!
“依凝,要不姐姐替你和归林说说,你这么好的女孩,归林一定会答应的,归林很听我话的呢!”我说道。
依凝脸上烧得愈加艳红,欲言又止,低着头不敢看人。
皇后见我身处皇宫,却并不受约束,谈笑自如,神态泰然,心里暗暗称赞了一番,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皇后问道:“皇后,你叫我进宫见你,不知所为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我一个人呆在宫里闷得慌,只想找个人陪我聊聊天,听我发发牢骚而已。听说韦夫人已经回京,还带回两个儿女,我很是好奇,梦琪的女儿会是怎样的一个美人儿,所以就招你进宫了。如今一见,果然又是一朵清新丽质的水芙蓉,容貌颇有你娘亲当年的神韵。‘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诗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皇后淡淡道。
只是想和我聊聊天?我心里暗暗摇头,却是不语。
沉默了半晌,皇后突然对我说了句:“诗冰,你说说这皇宫如何?”
我随口答道:“这皇宫枕山襟水,负阴抱阳,宫阙楼台,高耸入云,多如春竹。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宫墙迤逦而行。诗冰认为当今世界,再也没有任何建筑,能有皇宫这般恢宏磅礴的气势了!何况,皇宫居有天子,受命于天,掌管天下,自然成了皇权的象征,是神圣之地,人人都向往能来此地!不过……”
皇后目光一凛,问道:“不过甚么?诗冰,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便是,我又不会为难与你!”
“不过,如果让诗冰选择,我宁愿选择外边的繁华世界!皇宫固然气势恢宏,繁华奢靡,外面的世界却更加丰富精彩,自由自在!诗冰是一个怕寂寞之人,对诗冰而言,皇宫不过是一个大一点,豪华一点的囚笼罢了。正如这池塘里的金鱼一样,它们于此,虽然衣食无忧,却受制于这一片窄小的水域,这样的生活过于无趣,倒不如搏击大江大河,活得充实!”我说道。
皇后微微蹙眉,渐渐将目光移向池塘里的金鱼,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旋即,皇后眉头舒展,笑道:“你的话虽有几分叛逆之味,却说得实在,我现在总算明白你娘亲为甚么不选择来皇宫了!”
“诗冰,听说你在经商。丽人坊的招牌现在都响彻京城了,看来你的世界确实很精彩啊,我都一把年纪了,这辈子恐怕也只能在这‘囚笼’里虚度余生了!”皇后眼神突然一黯,嘴里无奈地笑道。
我说道:“皇后,正所谓在其位,谋其事,不同人有不同的活法。太后贵为天下之母,母仪天下,深受天下人爱戴,毋庸妄自菲薄。”
皇后宛然一笑,却不置可否。
突然——
“太后驾到——”
一个穿着华美宫装的六旬老妇人,在一群太监婢女的簇拥下,怒气腾腾地向小亭赶来。
皇后见到那老妇人,先是一愣,旋即连忙起身,急匆匆上前迎接,施礼道:“臣媳拜见母后——”
太后目光徒然射出两道凌光,却不是看向皇后,而是向我瞟来。我一阵莫名奇妙,我也没惹她啊,她那愤怒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依凝早已向太后裣衽施礼,我微微皱眉,考虑到她毕竟是太后,微微屈身,行礼道:“韦府韦侯爵之女,韦诗冰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收回目光,瞅了皇后一眼,蠕动嘴角道:“皇后平身吧。”
“不知母后驾临乾坤宫所为何事?母后有事吩咐奴才去做就好了,何必亲自劳驾过来呢?”皇后问道。
太后却是板着脸,被一个妃嫔打扮的妇女扶着,径直向我走来。
我屈着身,却不见她叫平身,她是在给我下马威么?想到这里,我的身体渐渐挺直起来。
哼,我施礼已经很给她面子了,她却对我摆起架子来,这让我心里很是不快。别人不尊重自己,我也没必要再给她面子!
“大胆,太后未让你起身,你居然敢擅自站起来!”扶着太后的那个妃子有些吃惊地望着我,却愤怒地骂道。
“母后,淑妃,诗冰不是有意的,她自小生活在异地他乡,对宫中礼仪不甚知晓,还望母后明察!”皇后小心翼翼地说道。
淑妃?二皇子朱冷安的母亲!
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朱冷安昨日在淡雅居与我发生摩擦,吃了亏,现在他老娘出来,自然是找我麻烦来了。
“哼,没家教的野东西!”淑妃动了动嘴皮,虽然没有说出声来,但从她的嘴形中,我同样猜出了她所要讲的东西。
我脸上不动声色,好奇地望着太后,倒想看看她能那我怎么着?
“你就是韦诗冰?”太后冷冷问道。
“是!”
太后浑浊的眼眸中寒光一闪,嘴巴嗫嚅了半天,最后说道:“跟我回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