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桃花渐残,韦府庭院,漫天嫣红随着清风,翩翩起舞飘坠下来。落红化泥,余香仍存。
绿意葱郁的竹林侧院之中,身穿一袭净白落地长裙的女子,静默地伫立着,晶莹秀美的容颜,雍容华贵的气质,宛如一朵白牡丹映在绿丛之中。她那修长白皙的脖颈,露出一截优雅的弧度,隽秀乌黑的长发,自然散落至那似是不足盈盈一握的纤细柳腰间,长裙腰间微微束紧的束带,将其凹凸有致,柔韧曼妙的完美曲线在不经意间便勾勒了出来。
从侧院经过的巡逻侍卫,远远见着这一幅静美迷人的画卷,犀利的目光不由为之一颤,顿时化作一片无限的痴迷。
我静默地站在竹林中,望着空寂的小竹房,眉尖微微皱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怨漫上心头,呢哝自语道:“总是这样,上哪去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最是气人。”
竹影照人,几片竹叶零零落落地飘下。
我也不知站了多长时间,见残剑始终没有回来,不禁皱了皱琼鼻,转身欲走。
“大小姐,大小姐,你果然在这里,韦爵爷唤你上内堂去一趟呢,今天府上突然来了好多客人,都是朝廷大官,也不知今儿是什么日子?”
翠菊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喘着粗气,圆圆的脸蛋上一片晕红,一边用小手不停地扇着风,一边嘟起小嘴向我说道。
我望了翠菊一眼,抿起朱唇淡然一笑,心里却暗暗摇头,她一个丫鬟又岂知什么是政治,六王爷篡取了皇位,正是京城势力格局变化,风生水起之际,韦侯爵隐藏的势力势必渐渐浮出了水面。
朝廷官员聚集韦府,自然是为了讨好韦家,以谋求这座刚刚崛起的靠山。在朝为官之人都油滑得很,自然能从“皇上”对韦家亲和的态度和圣剑山庄被灭的事件中看出点端倪来。
走向内堂的路上,我见到的是韦府一片忙碌的景象,访客络绎不绝,门庭若市,丫鬟小厮们步履匆匆,除了停下来向我打招呼外,手脚似乎始终没停过。
一般的官员访客自然没资格进入韦府,能进来韦府的几乎都是在朝廷颇具分量的大官,家丁在门外扯着喉咙汇报官名和礼品的声音不绝于耳。
跨进内堂,不同于外面的热闹,里面的气氛有些凝重,有些昏暗的屋内,坐着十几个人,我留意到其中还有几个披着铠甲的陌生面孔,挺直着腰板肃然地坐着。其他人我也并不熟悉,前一排的左相我倒是见过,不过却交情也不深,顶多算是知道此人而已。
我的到来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内堂瞬即变得安静起来,似乎一时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一般,只是隐隐能听到几声轻微的感叹之声,惊艳之色映在每一个人脸上。
“哈哈,诗冰,来到这边坐,为父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几名属下。”韦侯爵见着我,忽然指着他旁边那几个身披铠甲的人对我朗笑道。
我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款款走近韦侯爵,经他介绍我才知道,原来那几个军人是他戍守北疆的部下,此刻他们在京城出现,自然这就意味着韦侯爵的军队已经抵达了京城。
韦侯爵的那几名部下身上,皮肤被晒得成小麦色,身上发达的肌肉流露着凌厉的军人气质,不过,此刻在我面前,他们却略显得有些腼腆。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知道韦侯爵召集自己的党羽于此,绝对不会只是想聚一聚喝杯茶如此简单。
闻言,韦侯爵敛起笑意,神情凝重地说道:“据情报显示,魏德云的兵马突然加快了行军速度,估计明天就能抵达京城外围。”
“他带了多少兵马?”
“比我们预计的要多,足有三十万!”韦侯爵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另外,魏德云还将右相一派的两个总兵也来了过来,两个总兵拥有的兵力在十万人左右。”
听到这里,我的眉尖不由紧蹙起来,沉吟一阵,试探地问道:“真要打仗了么?”
“我们原想避免战争,不过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战争是迟早要发生的。魏德云已经知道了六王爷篡夺王位之事。”韦侯爵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
“怎么可能,如此绝密之事,魏德云如何能知道?难道……是故意有人泄密?”我忽然想到这一种可能。
韦侯爵点了点头,苦笑道:“今天早上,六王爷在皇后那截获了一封未来得及发出去的密函,是寄给征西将军魏德云的,皇后已经知道了六王爷的身份,她在密函中请求魏德云火速回京已剿灭叛贼。我怀疑皇后为保险起见,之前已经放出多只信鸽,这才走漏了风声。”
“另外,右相和兵部尚书今朝都未上早朝,后来才发现他们都已出逃,估计是去和魏德云汇合了。”
韦侯爵说着,内堂里弥漫着一种极其不安的气氛。
右相逃出京城确实让我很意外,不过这不得不说是他唯一的选择,以他的精明自然知道留在京城,他只有死路一条。
由此看来战事已成为必然,只是这场角逐的结果却不得而知。从现在的局面看,魏德云的兵马多于韦家,硬拼韦家绝对讨不到好处,纵然是死守京城,也并不是件容易之事。
“父亲,你有何对策?”
“魏德云恐怕会打出替腾龙帝国除奸之名,极力拉拢各方势力,一同围攻京城,所以当务之急是辟谣,让皇上以天子之名笼络人心,死守京城,与他们做最后一搏。”
我并没有在内堂呆多久,我不喜欢政治,那是男人们的战争,我只想让我身边的人好好地活着,仅此而已。
外面的韦府依旧很忙碌热闹,不过他们却并不知韦府这风光背后所隐藏着的危机。
“大小姐,外面有人找您,他说他是……是天狼国太子?”一个家丁突然跑过来,恭敬地向我说道,不过当他说出“天狼国太子”这个身份时,显然有些不确定,眼眸之中满是疑惑的神色。
我神情一滞,旋即静默地向外走去
……
……
茶楼偏僻一角。
孤天行一手捻起一个白瓷茶杯,一手缓缓打开瓷杯上釉色的盖子,凑近嘴边,轻轻吐气将杯子里浮起的茶叶吹开,这才极其优雅地小啜了一口,神情怡然。
我望了一眼孤天行,心里暗想,他这种优雅的饮茶方式倒真有几分皇族高贵的风范。
孤天行今天穿了一袭白色锦衣,胸口位置绣着一只仰天怒嚎的白狼,栩栩如生,他硬朗健硕的身板慵懒地依坐椅子上,棱角分明如刀削般的面孔此刻却露出有些玩世不恭的表情。他半天没有说一句话,耐性极好,似乎要向我表达某种态度一般,不过,他装作不经意间瞟向我的目光,却出卖了故弄玄虚的他。
我看出孤天行心中藏有心事,只是故意在我面前压抑着没表现出来罢了。
我轻呷一口清茶,嫣然一笑:“这茶楼挺不错的,没想到你初来京城就能找到这样幽静的地方。不过,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想叫你陪我喝茶。”
“仅此而已?”
“顺便谈谈我们之间的事,那天我在韦府和残剑……呃切磋武艺,惹得你不高兴,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孤天行的眼神恍惚不定,脸色也很不自在,似乎很不适应低声下气地向人道歉。
闻言,我先是一愣,旋即身体急颤,见到他憋屈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忍着难受。但瞬即想到自己与孤天行的纠葛,便再也无半点笑意了。
“你其实没有必要向我道歉的,不是你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孤天行的额头突然蹙起,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正色道:“我不想听到你对我说这句话,难道我们之间真的已经陌生到如此地步了吗?我很想知道你是何时开始变了心的?”
孤天行脸上露出黯然痛苦之色,目光却倔强地望着我。
我紧咬着嘴唇,几欲咬出血来,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但,我不想欺骗你。”
孤天行沉默半晌,却忽然沉着声道:“征西将军魏德云的军队就要兵临城下了,你们韦家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或许我能帮到你们,不过……你必须成为我的太子妃。”
“我想不用麻烦你了。”
孤天行尴尬地一笑,嚅嗫着嘴道:“其实,这结果我已经猜到了,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试一下……今天,我找你是想跟你辞行的,我的老爷子几天前就传信唤我回国了,今早又收到了他的传书……”
我沉默不语,其实我也不知该要说什么,两人的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
“诶,你知道吗,昨天夜里神剑山庄被人血洗了,圣剑山山顶遍地躺着的尸体,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啊。”旁边的一个茶客压低声音向身边的众人诉说道。
“我也听说了,不过圣剑山庄的人一向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经常仗着他们的权势欺行霸道,有这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了。你们知道是谁血洗圣剑山庄的吗?”另一个茶客说道。
“据说是韦府的大小姐干的!那晚圣剑山庄的庄主吴之越,带人试图抢劫骑都尉韦归林押运的货物,结果他们杀了韦府许多名手下,若不是骑都尉跑得快,恐怕也要命丧黄泉了。骑都尉是谁啊?那可是韦府的少爷,虽说他刚刚进京城不是很久,可人家毕竟是韦府的人啊,韦大小姐对韦少爷更是疼爱,岂是好得罪的?结果,韦大小姐当夜就亲自领了一伙人杀到神剑山去了。啧啧,虽然那个韦大小姐倾国倾城,貌若天仙,可武功和气魄也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男人!”
那茶客煞有其事地说道,声情并茂,说得如他所见一般。
“切,你就吹吧,也不看看自己是谁,人家美不美你怎么知道,你见过韦大小姐吗?”
“哎,你还真别不信,我虽然没见过,但我的一个亲戚在韦府做事,他就见过韦大小姐。也该吴之越瞎了眼,招惹到了她。”
吴之越?
我忽然浑身一震,我居然将吴之越给忽略了。我又想到了残剑,想起他与吴之越的深仇大恨,今天我一直找不到他的踪影,难道他独自找吴之越报仇去了?残剑好像曾经对我说过,他要亲手杀了司空家的灭门仇人吴之越的。
顿时,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像水面上疾速回旋的漩涡,搅乱了我所有的思绪,让我心颤不已。
“诗冰,诗冰,你怎么了?”
孤天行见我的脸色忽然变得如白纸般煞白,不由紧张起来,连忙问道。
我的身体还在不安地颤抖,登时站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