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好厉害！
直面着那一张与风伊和风澈都有着些微相似的面庞，凌冬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心头泛起，蔓延到四肢百骸。
上挑的丹凤眼角，即使是最好的脂粉，也难以掩盖那细细的皱纹；纤薄而线条优美的嘴唇上，抿了绛红的胭脂，与嘴角下那一颗朱砂痣相得益彰。
这样的一张脸，虽然华美，却并不年轻，她究竟看过了多少世间情事，才能够这样洞彻人心，一语中的？
再次自得一笑，顺贤又恢复了慈母般的威严与温柔，轻轻揽住凌冬肩头，“本宫知道你害羞，不愿明说也罢。像你这样精灵可爱的小人儿，就连本宫看来，也极为喜欢，更何况是风伊那孩子呢！”
她究竟想要说什么？凌冬沉默着，既没有表现出欢愉，也没有表现出愤怒，她在等着，等着顺贤皇后说出她的真正意图。
“如烟已经死了。对于这个意外，本宫也深表痛惜。”
这密室中的人，除了凌冬之外，全部都是顺贤的心腹，因此，她所谓的痛惜，也只是在口头上停顿了一下，甚至，凌冬从她面上，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不易察觉的得意。
“关于如烟的身份，澈儿想必也都告诉你了……”说到一半，顺贤微微皱了皱眉，伸手抚上额头，一旁立刻有宫女上前，将一个精致的鼻烟壶递到她手中。
深深嗅了一口，她精神一振，这才转向凌冬，继续说道：“如烟这一死，本宫也深感头痛！别说如烟她娘，那燕齐的郡主会惹出什么样的事端，单单说上官右相，若是因为这一变故，转而支持楚硕，那风伊的境况，恐怕会大大的不妙啊！”
“他不妙，又关我什么事？”关于顺贤皇后的心思，凌冬已猜到一二，但事关重大，她不由有些怀疑自己的揣度。
“傻孩子。”摇头微微一叹，顺贤笑道：“你的心思，本宫还能不了解？你与风伊的心结，不正正在如烟身上？如今如烟身死，不正是你与他名正言顺在一起的好时机？”
“你是指……”凌冬欲言又止，倒是顺贤皇后，大大方方地替她讲了出来：“你与如烟形容相同，再加上又见过她，到时只需本宫派人在一旁加以提点，想要扮成她的样子，易如反掌。如此一来，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妃，而风伊，也不必为了你的身份而大费周章，这不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当真是狸猫换太子，又或者说是：李代桃僵！心中猜想被印证，凌冬低下头去，沉默着不发一语。
还以为她是害怕，顺贤皇后再次欺近，软言劝慰道：“你大可放心，如烟身边的兰儿已死，奕霖宫中其他伺候你的奴婢，本宫都会换成你的心腹。到时候，你可就不能叫本宫皇后娘娘，而是要叫……母后了！”
这明显逢迎的讨好，并没能引发凌冬多大的喜悦。回想起那湖边麻袋里，上官如烟临死时那含冤愤恨的表情，她仿佛透过那张脸，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自古皇宫之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今日里他人的讨好，很有可能就是为来日替你挖掘坟墓！
凌冬不是三岁的小儿，岂会这样简单就相信她所说的话？她很明白：就算是做得了“上官如烟”，她与顺贤皇后的势力，在这楚宫之中，不啻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到时候，若是她再一个不开心，或是有别的计谋，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简直是易如反掌！
不过是早死与晚死的区别，更何况，她与风伊分离的矛盾源头，便是不想做那上官如烟的替代品，若是顺应了顺贤的意思，那岂不是又要将自己推上那风口浪尖？
也许答应了她，日后可以寻得再次逃出宫的机会。但在失去出逃机会，与日日面对风伊的痛苦之间，她还是宁愿选择前者，有时候，女人的执着要远远高于理智。
“你当真不再考虑一下？”顺贤的脸色有些难看，大概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人会拒绝这样身份地位财宝都从天而降的美事。
凌冬给她的回答，则是直接将头扭到了一边。
从来都是被逢迎巴结，头一次这样低声下气地跟一个“下人”说话，对方竟然还这么不给面子，顺贤只觉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戴着金质镂空甲套的手指猛一错力，那碧玉制成的鼻烟壶，竟然“喀啦啦”被捏成了数瓣，袅袅的烟气伴随着奇妙的香味在空气中蒸腾翻卷，最终缓缓沉坠于地。
她不会这么简单杀了自己，毕竟，在天下间，想要找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只是，一番折磨恐怕是免不了……
正正迎合了凌冬的猜想，顺贤翻脸的那一刹那，那黑衣人已经上前一步，一只手如铁爪般，攫住了凌冬的咽喉。
“娘娘，可要用刑？”他沉声问道，声音同眼神一样，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凌冬顿了一顿，并没有挣扎。事实上，她有七八种手法，可以让她立即摆脱脖颈上这只要命的铁手，但是在那之后呢？她可没有丝毫把握，能与这黑衣人对战而不败。
凌冬的“老实”稍稍平息了顺贤的怒火，抬起尖细的甲套顶端，她挑起凌冬的下巴，顺道在那白皙的颌骨处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用刑？那未免太残忍了点。这样细嫩的皮肉，若是打坏了，本宫可是要心疼的！”
一脸平静地望着她，凌冬连眼皮都没有动上一动。只是这样程度的疼痛，连她在爆炎接受反拷问训练的初始级别都比不上，她倒是想要看看，这楚宫的堂堂皇后，还能玩出什么让她动容的新花样！
“好，好得很！”眼见凌冬不哭不闹，顺贤反而满意地笑了起来，“心智够坚定，不愧是本宫看中的人！只可惜……”
可惜什么？看见她眼中的笃定与得意，凌冬的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只可惜，一个人，始终是有软肋的，你说是不是？”再次恢复了皇后高高在上的气度，顺贤踱回太师椅上坐定，轻轻地拍了两下巴掌，“在这北楚后宫中，本宫就是天，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瞒不过本宫的一双慧眼……”
顺贤后面还絮絮不休地说了些什么，凌冬一句都没听到。她的目光，凝聚在因为顺贤的巴掌声，而从暗门步入密室的婢女手中的托盘上。
一袭崭新的棉夹袍，缝着粗劣杂乱的针脚，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托盘中，在那上面，还有一朵已经干枯的腊梅花，被那婢女走动所带起的微风一吹，轻飘飘地落在凌冬面前。
干瘪的花/蕊已经吞吐不出诱人的清香，而花瓣上，干涸成暗褐色的一点血渍，看起来是那样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