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才挂牌就租了出去,谢悠然回到家里,总算没有再挨钟君的白眼。
家里倒是已经被整理得差不多了,重新粉刷的墙面,衬着被收拾的地砖特别光鲜明亮。
就连宛婷都说:“妈妈,家里感觉好干净呀。”
她喜欢整洁的家,但是也喜欢在家里捣乱,没两下就带着妹妹,满地丢的都是她们制造的垃圾:剪纸剩下的纸屑,玩具的某个零部件,还有各种各样她看过的书本,画过的水彩。
宛妤小一些,但造垃圾的能力和她姐姐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打小就是个吃货,一回家就开始翻厢倒柜寻东西吃,屋里摆得满满的,一不小心一脚就会踩到她的某样零吃。
钟君只是回房里让谢岚山帮她做了会修复按摩,等到谢悠然喊她出来吃饭的时候,家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谢悠然和谢岚山孰视无睹地从各色物品当中跨过去,钟君则抚着额,看着这一地狼籍,问:“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悠然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事情,这样的情形,她已经很习惯了,因此回答说:“等她们睡了我会收拾的,先吃饭吧。”
钟君瞪眼睛:“你以前就是这样带孩子的?看看家里都成什么样了,她们也不小了,该学着收拾整理了,我以前带你,可没这样没规矩。”
宛婷已经知道怕了,闻言偷偷捞起自己身边的小东小西。倒是宛妤听到外婆又开始骂妈妈的,跑过去抱着她外婆的腿,往她外婆手里塞棒棒糖:“外婆你吃,妤妤今天在幼儿园老师奖的哟。”
钟君看着小外孙女天真无邪的脸,顿时一股邪火发不出。
谢岚山这才笑着上前:“好了,先吃饭吧。”
谢悠然看着小女儿,偷偷跟她竖大拇指。
宛妤不明白妈妈的意思,可仍然得意地冲她笑。
家里人口多了,争吵纷争难免会有。
钟君又是个出了名的强势爱挑剔的人。
晚上谢悠然陪女儿睡的时候跟她们说:“你们要听话,外婆年纪大了,要让着她一点。”
宛婷在看书,听到她这样说就笑:“妈妈,不是说妹妹小才要我让着她吗?为什么外婆那么大了,也要我们让着她?”
宛妤窝在妈妈怀里,闻言重重地点头,奶声奶气地说:“外婆总是爱生气,我不喜欢她。”
谢悠然不由得有片刻哑然。
孩子们的爱憎喜怒,总是那么分明而且直接,有时候,令她倍感词穷。
不过她们也很容易忘记伤害,爸爸将她们强行带走那么久,可几天没见到他了,她们还是会念叨,像去上学的时候,宛婷会问她:“妈妈,爸爸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宛婷不像宛妤,后者年纪小,对爸爸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宛婷对她爸爸,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她最初的那四年里,他们一家三口,常常在一起。
谢悠然问女儿:“你想他了吗?”
宛婷说:“是啊,爸爸在家多好,他可以开车送我去上学。”
原来是她厌烦了上学走这一段路,她和宛妤的学校离家都不远,所以更多的时候,谢悠然都喜欢带她们走路来回。
但有时候,她们也会犯赖。
谢悠然试图告诉女儿,走路是锻炼身体的一种很好的方式。但是,大道理是这样说,内心里,她还是忍不住会忧虑,她试探性地问宛婷:“如果爸爸和妈妈不能生活在一起了,你会跟爸爸还是跟妈妈呢?”
八岁的孩子,有一种超乎她年龄的敏感,她非常直接地问她:“你是要跟爸爸离婚了吗?”
谢悠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她本来是打算等她们大了,能理解的时候,很自然地告诉她们这些事的。
好在宛婷也真不在乎这些,她只是随意地耸了耸肩,问:“那妹妹她跟谁?”
谢悠然说:“妹妹还小,她不能离开妈妈。”
“那我也跟着妈妈吧,你一个人照顾妹妹,很辛苦的。”
谢悠然听着女儿这话,差一点点泪崩落而下。
她忽然很想很想把这话录下来,放给钟君听,她想让她知道,有这样的女儿,谁会舍得不要她,谁又舍得离开她?
钟君总说孩子会是她的负累,尤其还是两个。谢悠然每每听得都很难过,还好钟君有分寸,从没有在孩子们面前说过或者流露过这上面的心思,该怎么样的时候还是会怎么样,只有孩子们不在时,她才会如此“教育”她。
否则谢悠然想,哪怕窝囊了一辈子,只怕她也会跟自己母亲翻脸的。
谢岚山虽说退了休,但他还是有自己的事做的,他书法写得好,在外面跟人一起办了个书法培训班,白天的时候,家里常常只有谢悠然和钟君两个人。
这个时候,就是谢悠然的酷刑体验期。
她从来就不知道,一个人言语的杀伤力会有那么强,强到能令人崩溃。
尽管能理性地要求孩子“听外婆的话”,然而真轮到她自己,才发现,要忍受钟君的言语轰炸也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她甚至都有些后悔让他们住过来。
钟君对她总是各种嫌弃,她穿得随便一些,她说她:“你也要收拾一下,难怪宛南平不要你。”
她真的打扮一下了,她还有话说:“穿这么花里胡哨的,你以为你还是十六岁么?庄重一点。”
要不,就和外头的人天天打听,哪里有合适的二婚男。谢悠然稍微流露点不愿意的意思,她就数落她:“我还不是为你做打算?你真当你还能年轻多少年啊?现在没结过婚的肯定是不会要你的,所以你也只能找二婚的,要不是慢慢找,你以为姻缘能够从天上掉下来?好男人是随随便便就碰得到的吗?”说着说着就诉起了苦,“我这是作的什么孽?一把年纪了,还要给你操心!早晓得是这样,当年我就不应该生下你,不生下你我现在多自在,指不定病也不会犯,跟着你爸爸两个人,不晓得有多逍遥。”
谢悠然听得只有抱头鼠窜的份。
为此,除了必须的时候,谢悠然也很少在家。
家里的卫生有人打扫,甚至孩子的接送也有了人负责,谢悠然突然觉得生活一下子空洞得令人发慌。
她不想按照钟君说的那样,将以后全副的精力都放在再找个男人结婚身上。那有什么意思呢?她才从男人那里受够了教训出来,又不是自虐狂,这么快就急着进入另一场婚姻当中去。
再说了,她不是木头娃娃,不是随便摆在哪里,不用思不用想就可以生活得很好。
她的伤心绝望委屈难过甚至一点减轻的迹象都没有。
有时候一觉睡醒,她甚至都还是觉得,离婚的事情不过是她做过的一场恶梦,终有一天,宛南平还是会回来的。
可是钟君却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她那不是梦,宛南平不可能回来了,她被抛弃了。
每每这时,谢悠然都觉得心像被人打了一个洞,风呼呼地吹进来,灌得她生疼生疼,但她除了张嘴承受,无力闭合或者反抗。
最后只得疯狂地购物,拿着宛南平留给她的副卡,疯狂地进出高档的服饰店消费,买她的买女儿的,去做各种各样的美容跟按摩,往常舍不得花的钱,舍不得做的投资,她全部都砸进去,不计成本,近乎疯狂。
半个月后,却收到银行的电话,她的副卡被停了。
是宛南平。
他发现了她的恶意透支,甚至连个责问的电话都不屑得给。
抱着一堆的衣服和鞋子,谢悠然在路边肆意地哭。
最后还得抹干了泪去接女儿。
宛婷却是高兴得很,把手里的奖状迫不及待地跟也分享:“妈妈,我书法比赛得第一了哦。”
谢悠然笑:“真棒,回家记得要谢谢外公,他那么用心地教你。”
宛婷点点头,回到家后打电话报喜讯,第一个要告诉的却是她爸爸。
谢悠然要阻拦的手伸在半空,最后在女儿欢喜的笑靥前无力地垂下来。
宛婷和她爸爸聊得很开心。看得出,宛南平也不想让女儿失望,还答应了周末的时候,要带她和妹妹出去吃好吃的。
宛婷高兴得在床上翻了好几个斤斗:“妈妈,我们已经有好久没出去玩过啦,这个周末一定要玩个痛快的。”
谢悠然只是笑。
到晚间,却接到另一个陌生的电话。
一个声音清亮的女人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告诉她说:“宛南平以后就是我的老公了,我希望,你不要再借用孩子的名义来纠缠他。”
谢悠然一下有些蒙,她呆呆地听完,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