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黛玉咬牙道:“李兄,这件事情,不劳你出手。明日天亮我就去求见皇上,禀明此事……”
李琰摇头,道:“你忘了,你还是白身。不得传召,不得请旨进宫。今天那些奸党想必已经得到消息,明天你只要莽撞求见,先用棍子将你赶出来。会帮你通传才怪。”
黛玉这才想起朝廷还有这样一条规矩。不由恨道:“我……当日怎么不求一个官位!”
李琰笑道:“这事情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将它想的太严重。即使是奸党,也知道天子脚下不能乱来,何况你这里,有的是皇上的人。”
李琰这样说话,黛玉忍不住微微一笑。片刻之后才道:“你要小心。”
李琰道:“我去你书房,准备奏折……今天晚上,我也不回家了。”
紫鹃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来给皇甫圭元看病。大夫絮絮叨叨交代了一番话,黛玉与柳湘莲李琰等人这才放下了心。
直到了半夜,皇甫圭元才醒过来。看见黛玉,勉力挣起一个微笑,道:“怎么还不歇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放心,证据已经拿到了……那些龟儿子,一个也逃不了!”居然与柳湘莲一样,满嘴是粗话了。见黛玉脸色一怔,才觉察自己说了粗口,不觉讷讷有些不好意思。
黛玉含泪笑道:“你不要命了,这样与他们硬拼。若不是柳兄在你身边,你……会将性命扔在那里。”
皇甫圭元笑道:“如若我将性命扔在那里,而且身上伤痕累累,显然是死于非命的,那么那些坏家伙也有一阵忙活了。”
黛玉含泪摇摇头。片刻之后才说道:“皇甫兄,你不要这样。我……不值得你如此。”
皇甫圭元淡淡笑道:“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李兄的请托。我是自己……憎恨那群蛀虫了。既然不能与他们同流合污,那就先将他们都揪出来……”
说这话,皇甫圭元又剧烈咳嗽起来。
紫鹃忙上来服侍,却见柳湘莲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带起了一阵冷风。柳湘莲从来不曾这样慌张过,黛玉正要说话,却听见柳湘莲说道:“火,大火!”
黛玉愣神片刻,才说道:“什么大火?哪里大火?”
柳湘莲道:“看方向,是皇宫方向……我希望不是皇宫!”
黛玉道:“现在正是初冬,极易大火。紫鹃,鸣锣,全家都起来,全神警戒!”
柳湘莲点了点头,说道:“你想到了,就好。李兄已经派人回自己家去调人到这里来,不管怎样,都要护住那三个证人的安全……”
柳湘莲担心的是敌人行调虎离山之计,在皇宫方向点了一把大火,趁人心旌摇动之际,派人上这里来动皇甫圭元与那三个码头苦力。却不知道,他们完全猜错了。
那把大火,对准了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件事。
一个时辰前,宰相诸葛云清的府邸。
对着下面的一群官员,诸葛云清脸色铁青。
“当年是下手不够狠……哪里想到,林如海手中的账单,居然交给一个挂着鼻涕的女孩子!”边上的一个官员,悻悻说道。
“现在……都传上政事堂了,该怎么办?”另一个官员,已经手足无措。
“大人……现在是……”另一个官员,简直要哭出声来了。
边上的一个师爷,却沉沉的说了一句话:“大人,现在是断尾求生的时候了。”
“断尾求生”四个字一出来,最下面的一个官员就噗通跪下来了:“相爷,不能抛弃我们啊……这么多年,我们与相爷,对太子爷是有功无过……如若这样将我们抛弃,天下为太子爷效力的人,也会齿冷啊……”
眼泪与鼻涕都凑做一堆了,下面的官员,面面相觑。一方面是兔死狐悲,另一方面,却也觉得,现在自己这一边,只有这样做了。毕竟……如若让朝廷将这十八名官员全都拿进京来,牵扯到的人,就不单单只有十八个了。
“江南的走私,大家都有一份,说出去,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即便现在断尾求生,十八个人离奇死亡,皇上能不怀疑么?”一片慌乱之中,诸葛云清淡淡说道。
一句话落下,众人的心都安定了一些。诸葛云清将目光转向边上的一个青年:“杨贤侄,你怎么看?”
杨夸之站了起来。与第一次出场的纨绔子弟形象不同,现在的杨夸之,身上颇有些阴鸷的戾气,也有些薄薄的书卷气。他对面前的十来位官员一拱手,说道:“小侄原来是后生晚辈,本来是轮不上说话的。但是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小侄就抛砖引玉了。”扫视了一下四周,说道:“正如诸葛大人所说,我们现在,已经是非常尴尬的局面。如若那本账册落入皇帝的眼睛,那就不单单是十八位同僚的事情了。是的,我们现在可以派人去江南,告诉那十八位同僚真相,让他们为了大局作出抉择……只是即便这样做,也只能阻止皇上的调查而已,却不能消除皇上的疑心。我们这位皇上,疑心病却是最重的。而我们,却白白做了一回恶人,让十八位同僚送掉性命,我们自己人,也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意。”
杨夸之已经将事情解说明白了。诸葛云清赞许的点点头,说道:“那你认为,你将如何?”
杨夸之慢慢说出了八个字,让人听着惊心动魄:“釜底抽薪,祸水北引。”
边上一个官吏不由说道:“釜底抽薪,我们知道的什么意思。祸水北引,是什么意思?”
诸葛云清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可知道,皇上现在,最忌讳的人是谁?”
下面一群官吏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才有官员小心翼翼说道:“难道是毛相爷?难道是太皇太后?”
诸葛云清忍不住笑道:“毛相爷也就罢了。他威望虽然很高,但是毕竟已经年老,皇上却还是年富力强的。不用担心他。太皇太后也罢了。毕竟是妇道人家。皇上最忌讳的,另有其人……”
终于有一个官员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难道是北静王?不对,北静王是个闲王,从来不管事的……”
诸葛云清淡淡笑道:“正是北静王,其中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也。现在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我们就要想办法攀诬到北静王身上。皇上绝对不会放弃这样一个惩治北静王的机会。……这样,太皇太后与毛臻,都不得不站到我们这一边……”就连那个北静王的相好林黛,也不得不站到自己这一边。
下面的官员不由呼吸急促起来了。
杨夸之的计划很简单。趁着现在,裴若冰还没有将证据交给皇帝的时间段里,去六部值房里放一把火,将该烧的烧掉,将该杀的杀掉,让这个案子,成为一个无头案!
当然,在烧这把大火的同时,要留下证据,而且是非常明显的证据,将矛头指向北静王!
证据已经被烧毁,那么江南那些官员,就可以躲过一劫;而北静王为何要烧这把火,皇上定然要查,而且,多半会用这个借口,让北静王再无翻身机会!
不过有一个关键问题:谁去烧火,谁去杀人?
“侄儿去调动人马。”杨夸之已经成竹在胸:“侄儿手中,有潜伏在羽林卫中的人。今天晚上,他刚好值班。”
事情就这样说定。
大火,如期烧了起来!
见到大火,杨夸之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
夜已经深了,裴若冰却睡不着觉。已经派人去请毛臻了,毛相爷怎么还没有来?
裴若冰自然知道,明天将这个东西送上,会引发一场地震。他要尽早告诉毛臻,将这场地震的破坏力压缩到最小!
只是,如何才能将这场地震的破坏力压缩到最小?
裴若冰自认也不是无能之辈,但是一时之间,竟然也想不出办法!
当然,这场战争,如果不出意外,裴若冰一边的北派,是能胜利的。但是,胜利之后的后遗症,需要下功夫。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亲随脚步匆匆走进:“毛相爷已经到了!”
裴若冰大喜,急忙上前迎接。毛臻疾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裴若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毛臻。毛臻看着,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说道:“好大的胆子!”
“胆子不仅止于此。”裴若冰道,“据漫天花雨供词,他们为了掩盖罪证,居然下手毒杀了朝廷官员,将知道真相的小吏,一个一个,都网罗罪名杀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十余岁的幼女,居然能不动声色保管这么重要的东西好几年!”
毛臻白胡子抖了一抖。片刻之后问道:“今天外面巡逻的羽林卫,是什么人带队?”
裴若冰道:“是金阳生金将军。我已经吩咐他了,今天晚上,加强看守。”
毛臻点了点头,沉声道:“下手毒杀朝廷命官……杀的是谁?”
“林如海……相爷想必还记得,那是丙辰年的探花呢。”
毛臻的手一抖,说道:“林如海,林黛的那个伯父林如海,李琰的那个岳丈大人林如海?”
裴若冰怔了一怔,说道:“什么?”
毛臻手摁在桌子上,镇定了一下。片刻之后才说道:“原来李琰那小子居然是这个意思。原来林黛那小子去找漫天花雨是为了这回事。这事情……我们就不用多费思量了,就让这事情自然发展吧。也是该给皇上机会了。”
裴若冰摇头道:“皇上直系势力太强,非国家之幸。”
毛臻摇了摇头,说道:“可是一直不给皇上建立直系势力的机会,皇上也定然心神不安。皇上心神不安,也不是国家的幸事。幸好,现在皇上宠爱的林黛,是一个头脑很清楚也不贪恋荣华富贵的年轻人。而我们的李琰,与林黛又走得近,而且还是亲戚。”
裴若冰苦笑道:“相爷您曾经招纳林黛,可是那小子居然不听您的。原来不晓得,后来才知道,这小子居然是直接抱上皇上的粗腿了。您还这么称赞他。”
毛臻含笑道:“林黛此人,并非贪恋荣华富贵之徒,看他坚决不肯当官就知道了。据说又绕弯子推了长乐公主的婚事。而他给皇上的建议,条条款款,都是极其谨慎有可行的。如若皇上继续宠爱他,当是国家的幸事。而经过这样一出,南派势力大损,而林黛等人,将借机崛起。南派将把林黛看做眼中钉,他只能跟牢皇上,皇上对他也更加放心……我们作为第三方势力,坐着加以牵制,国家又能达到新的平衡……”
裴若冰苦笑了一声。毛臻道:“我派人去将李琰叫来,问问看,他到底怎么想?居然不与我们商量,就将这样一个天雷炸下来!反正皇上知道他是我们的人,也无所谓!”
裴若冰点头,道:“相爷安排就是。”
毛臻派出去的人,并没有在李府找到李琰。知道李琰是往林府去了,急忙赶去林府。没有想到,走在路上,却看见皇城方向,火光冲天!
那报讯的小厮,自然知道那边是出事了。不过火既然如此大了,回去也来不及,自己至少要先找到李探花再说!于是一路飞奔,终于赶到了林府!
李琰才将奏章草稿写好,却突然听闻外面一片喧哗之声。站了起来,才知道皇城方向,漫天火光。心中打了一个突。急忙与黛玉诸人会和,却见诸人都正襟危坐,面色一片端凝。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禀告:“有小厮自称是毛相爷家丁,来找李大人!”
李琰看了诸人一眼,走了出去。却见匆匆而来的,确实是毛相爷的心腹,不由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那小厮道:“今天登闻鼓院有人告状,值房参政裴大人询问了一番,发觉与大人有些关联……”
李琰道:“你这小厮,说话好生啰嗦,到底什么事情?”
那小厮道:“那告状人叫漫天花雨,是一个歌女,呈递上一份账单,却是江南一路,有十八位官员走私犯罪的证据!”
又一个天雷在李琰头上炸响,李琰失声道:“那证据,现在在……”
“在六部值房!小人方才看见,那个方向大火……”
李琰再也站不住,咬牙道:“好大的胆子,居然连六部值房也敢烧!”
那小厮哭道:“相爷他们还是值房之内……”
李琰心情也是异常沉重。那样大的火,毛臻又是老人!
即便逃出生天,那一场大火,也足以将毛臻的一切功劳,捋个干干净净!
因为有一项罪名,叫做渎职!
毛臻身在值房之内,值房大火,毛臻就有渎职的嫌疑!
那些混账王八蛋,竟然是豁出去了!
李琰厉声道:“我与你们没完!”
却见边上人影闪过,原来是柳湘莲!他沉声道:“这边我已经安排好,即便遇上麻烦也能拖上半个时辰。我去看看!你们不要出去,明天早上,直接找皇上上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