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见黛玉如此,知道黛玉定然有事,只好先退下。临走,又给黛玉投递了担忧的一眼。
漫天花雨咯咯笑道:“林公子家教定然甚严,连一个小小书童,居然也关注起家主的起居来。”眼见黛玉如此行动,心中欢喜无限。走到黛玉身后,又要给黛玉宽衣,又絮絮问道:“公子是喜欢龙井呢,还是喜欢碧螺春?今天听琴,给宵小坏了兴致,花雨再给公子来一曲可好?”
黛玉端正了脸色,说道:“你且别忙。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问你——你父亲,据说当年是林大人的下属?”
漫天花雨脸色顿时一黯,说道:“子孙不肖,辱没先人,不提也罢。”径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端起茶盅,一饮而尽。
黛玉温言道:“命运不自主,你现在已经做的很好了,如何算得上辱没先人呢?”
漫天花雨变色道:“林公子,我当你是风流儒雅之人,因此心中仰慕,千方百计求取一点机缘。难得老鸨也作成此事,心中正自欢喜。但是莫不成,你来此地,就是为了取笑花雨不成?就是为了取笑邱家不成?”
黛玉叹息道:“我如何会取笑于你?你也知道,我与林探花,有一层关系……不过是想要向你讨教一点林探花过去的事迹罢了!”
漫天花雨看着黛玉,片刻之后才黯然道:“我都忘记了,你是林探花的侄子。仰慕林探花,想知道一点他的旧事,也是人情之常。可叹我欢喜了一日,以为公子是……真真是自作多情了。”
黛玉见花雨如此,不由心中也是一黯。这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遭遇,最是令人同情。只是自己无法向花雨回馈什么。当下温声道:“花雨姑娘不要想歪了……花雨姑娘琴技,确实是姑苏一绝,天池一闻,余音绕耳,数日未绝……请勿多心。”
花雨见黛玉婉言道谢,却只说琴技,不提一个“情”字,心中更是黯然。却又不好再取闹。方才取闹一场,黛玉不生气,已经是侥天之幸了。身为歌女,当以客人的兴致为先,不能有自己的脾气。当下温温婉婉说道:“小女子方才言语无状,公子见笑了。”
黛玉见漫天花雨转眼就没有了小性子,知道她只是强自收起不表露而已,不免头疼。却又不能直言指出。当下转过话题道:“我听你的琴音,竟然是失传已久的《潇湘水云》。姑娘莫非是浙派传人?”
花雨听黛玉提起琴音,不由起了兴致,诧异道:“公子居然知道《潇湘水云》?居然知道浙派?”
黛玉含笑道:“我也只是看古书才知道的,今天听你琴曲,那调子竟然是从来没有听过的,其中意境,又与《潇湘水云》相仿佛,所以才有一问。所幸没有猜错而已。姑娘既然能有《潇湘水云》,却不知有无《紫霞洞琴谱》?”
《紫霞洞琴谱》是浙派琴谱,在幻境之中,早已失传。漫天花雨见黛玉一语中的,不是无知之人,不免起了知己之感,当下微笑道:“正是,我手中尚有抄录的《紫霞洞琴谱》。公子可要看看?”
黛玉只是没话找话,随口一问而已,却不想漫天花雨果然有此物,不由诧异道:“姑娘却是从何处得来?”
漫天花雨微笑道:“当年林探花搜寻得,听闻小女子正在学琴,就借与我父亲。”提起“林探花”三字,才想起面前这个人是林探花的侄儿,此行正是为探求林探花旧事而来,不由微微叹息了一声。
黛玉笑道:“姑娘一家,与林探花当年关系,也算是亲密了。”
漫天花雨愣神了片刻,才说道:“林探花与我父亲,确实有些私交。但是我却是一个小女子,其他事情,是一概不知的,承受的恩惠,也仅止于《紫霞洞琴谱》而已。”
黛玉一怔,呼吸急促起来!
提起琴谱,完全是没话找话的偶然。她知道许靖野话中有话,漫天花雨与自己父亲当年的事情,有些关系,但是也不知如何提起。只能慢慢与她拉近关系,日后再做打算。却没有想到,漫天花雨居然来了这样一句话。
这样一句话,将黛玉其他的话全部都堵死了——却也说明了一件事情。
有一句话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漫天花雨抢先一句“一概不知”就暴露了问题。漫天花雨定然是知道什么,很可能是极其重要的秘密,与父亲有关的秘密。
思想明白,黛玉放松了呼吸,平静了一下心情,片刻之后才说道:“花雨姑娘,你知道,我是林探花的侄子。”
花雨淡淡一笑,说道:“小女子早就知道,林大才子是林探花的侄子……林公子既然无有它意,今日时日已晚,花雨就不留客了。”站了起来,打开了门,微笑道:“请罢。”
花雨如此,黛玉也不能说什么。心中懊丧不已。本来想与花雨拉近关系,却不想自己竟然将事情完全弄砸了。无颜再留,只好站了起来,离开。
紫鹃在外面等候,两人下得楼来。颜子君已经在门口大堂处等候,见黛玉下来,挤眉弄眼。黛玉没好气道:“不是你所想的模样!”四人一起离开。
当时已经入夜,天色已经黑了。绕过两条街,进了一条冷清的小巷,却听见前面有人低低喝道:“车上是颜公子与林公子么?”车夫住马,问道:“正是,你是谁人?”
“正是”话音刚落,车夫的头颅与身子已经分开。听见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一支明晃晃的刀刃破车壁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