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对季桓莫名情绪的不断适应中楚宁觉得眨眼就过了新年。
这一年里季家可说并不平静,但到了最后却总归都化险为夷,季夫人心中满是感慨,再加上年底的赐婚当属幸事,因此季府里的这个新年显得格外热闹些。
上京城里住的那都是极富贵的人家,除夕当晚,都是变着法的喜庆热闹,爆竹烟花几乎是放了一整晚,百姓们光瞧着这个就够新鲜,小孩子更是冻得流着鼻涕拍手欢呼,也不知道哪些是哪家里放的。
季府对下人也宽和,主子们都在季夫人的屋里陪着守岁,除去几个贴身伺候的,其余也能得空凑到一块热闹热闹。
季桓虽不用她跟过去伺候可也没让她闲着,点着名的说了几样点心和精致小菜让她备下,特意吩咐她不准偷偷睡着。
鞭炮声声中楚宁哪里有困意,一切准备妥当后见到子夜还有好一会儿,便同寒丫及花儿草儿先去她们的屋子里玩闹着吃了几盅酒,等到季桓回来她已经将肚子填吧个差不多了。
季桓看她脸色红润,明显是吃饱喝足的模样,心里顿时来气,他要的这桌子吃的本来就是要赏她的,顾念她近几日白天里没停脚,想陪着她让她像模像样的吃顿年夜饭,这丫头忒没良心!
他自顾的生了会儿气,一指桌子上的饭菜:“赏你了,把这些都吃了吧!”
“哦”,楚宁怔了怔,便上前想将饭菜撤下。
“撤下作甚,就在这里吃。”某季又不高兴了。
“在这里.....吃?”楚宁暗下摸一把自己已经吃的八分饱的肚子,默默咬嘴。
“我赏的,当然要亲眼看你全部吃完我才高兴。”他特意将‘全部吃完’几个字加重。
楚宁看着入眼的精致饭菜差点没哭出来.....于是,她度过了自穿越以来最“饱”的一个新年。
饱到撑,撑到爆啊!
最后,季桓对着她那可怜又哀求的小眼神,在她脑门上弹了好几下才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过。
一年辛苦到头,下人们都得了赏钱,楚宁也不例外,除了她每个月二两三钱银子的月例之外,季桓还算记得他那天在书房调笑楚宁的话,也真包了个红包给她。虽然她知道自己的月例是比别的贴身丫头要高的,可楚宁瞅着那一双十两的银锭子和一根掐丝银簪不由又想起那天在书房的事,心中恨恨的啐了口:“披着羊皮的野狼!”
正月里是走门串户,访亲拜友的好日子,来季府拜年的人更是多过往年,所以季桓又忙起来,不过在这举国同欢的氛围里官员们并未沉浸多久,正月还没出,宫里就传来了一个消息,皇帝病了。
已经被停了两天早朝的大臣们心情那叫一个复杂,皇上啊,您老人家可是刚把太子给废喽,你这当口一病不起这算是怎么回事哟!好歹您先把新太子给定下啊,我们也知道您是累了,您把这事儿一定您再爱怎么睡就怎么睡啊。
朝臣们也没心思吃吃喝喝了,御医轮了一个又一个,都说是染了风寒休养两天就好,可两天又过两天皇帝却仍不见好,各个皇子也轮番的被招进宫侍疾,大臣们心里开始冒小九九了,重新立太子一事被提上日程。
这回分的派比较多,按大的来算先分了两拨:一拨是认为应立长;另一拨则是认为应是贤能者居之。
而“立长”的一拨里又分了两派,一派强烈支持大皇子连晟上位,理由再简单不过,他是长子嘛;另一派则是支持四皇子连棭,理由也很有道理,大皇子身有痼疾,是不能龙翔九州滴,咱们四皇子虽不能说身体杠杠的,但至少外面是看不出来的嘛,而且治一治总会好的,如此除却一二三皇子,他便是最长的了,所以,立他才是理所应当!
认为应该“立贤”的大臣里分歧就大了,因为对于“贤能”文臣们各有一套说法,因此上从老大连晟下到最小的老八连暻通通有支持者,相互各不认同。
于是,朝臣们乱了套了。
京中乱套,边境也开始不安生了。南面的大夏隔着虽还没有明显的举动,但北面的北鲜已经找找由头与边境的守军发生过不大不小的几次摩擦,明显是在探虚实。
唐礼将边境送来的折子呈进来时皇帝尤在昏睡,他悄悄看一眼今日进宫侍疾七皇子连赟,又觑向刚刚进殿据说“因惦念父皇而食不下咽的大皇子连晟”,袖里的折子微收,行了一礼,默默退了出去。
看天色已近黄昏,唐礼蹙蹙眉招手将最信任的心腹唐一叫来,低声交代:“派人去庆和宫将庆妃娘娘和八皇子请来。”想了想似觉得不够,又道:“你换身衣裳,去四皇子府请人,若是四皇子不在府......便到季大人府上将他请进宫来。”
唐一去后唐礼往殿中又看了眼,他实在对最近常进宫的大皇子不怎么放心,老七连赟的心思同连晟比怕还差的远,他眼下想到的且身份能与连晟抗衡的也只有老四连棭,而季桓,相较其他大臣的态度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这人一些,毕竟俩家如今联姻在即。
唐一不敢耽搁,马驰飞快先到了四皇子府,可如唐礼所料,四皇子与户部尚书一同出去尚未回府。唐一留了口信,只好又去季府,彼时季桓正在书房一脸严肃的听楚宁给他说庄子里的账,听到是唐一来笑了笑,起身在楚宁脸蛋上拍两下:“你等下收拾完便先回青芜院吧,我今儿兴许回来晚些。”
楚宁心下嘀咕:赶紧走、赶紧走。
季桓吃吃笑了两声方换了衣裳进宫去,楚宁又细细翻了会子账本瞧着天色就要暗下来便起身收拾,忽听得院里有个小丫头脆生生的的道:“奴婢来给主子送五辛汤的,麻烦两位哥哥给递进去吧。”
楚宁推开窗子看去,见是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看打扮像是季馨月院里的,一手各挽了个食盒,小脸冻得红扑扑。
地明和小四打量一眼,府里的婆子丫头他们都是认识的,见是花儿草儿被拨到青芜院后新给季馨月院里配的,名儿叫小痕。
“怎么是你过来送,素容呢?”小四接了她右手的食盒率先问到。
小痕搓一搓冻得通红的手指:“素容姐姐正在厨房盯着做给夫人的煎卷,夫人这几天胃口都不太好,今儿立春,难得有想吃的东西,素容姐姐怕厨娘们掌握不好火候亲自在那看着那,正巧我去给二小姐端五辛汤,素蓉姐姐就让我先给少爷送来了。”
这个地方立春有吃五辛盘的习俗,一般百姓人家都是用饼卷了生菜直接吃,因着里面有生葱、大蒜、韭菜等能够使人发五脏之气,益肝益脾。不过有些讲究的人家都嫌葱蒜等的气味太冲,一般是加上几种香料呛了汤喝,再配以炸卷或面食。
小四脸上失望神色瞬间闪过,随即笑道:“给我吧,主子方才出府了,这汤怕是还得热。”
小痕将右手略大的食盒递给小四,弯腰将另外的一个小的放在地上,然后打开又道:“温妈妈说夫人今儿给全府里每人赏一碗五辛汤,素容姐姐想着两位也在,让我顺道捎过来,省的你们晚上再跑过去领了。汤还热着,两位哥哥趁热喝了吧。”
地明看了看,小盒里一左一右两碗五辛汤,小痕似是仔细分辨了一下,将左边的一碗递给他右边一碗递给小四。
“谢老夫人。”他道,随即瞥了眼小四的碗,没吱声。
小痕见他看就笑了:“素容姐姐交代说小四哥不爱韭菜,因此舀的时候给他只放了一丁点儿,嘱咐我不要弄混了。”
小四一乐,他心里本就对素容有点不一样,但知道季夫人早有意在素心和素容里选一个当通房丫头,他便不敢再想,尤其素心被送走后,更是灭了他的心思。但今日听到小痕这般说,好似自己被重视了一般,心中喜滋滋,笑呵呵说了句:“谢夫人赏赐”,就一滴不剩的喝下。”
地明瞅他一眼,默默将自己的喝完。
这时正好寒丫过来找楚宁,小四将食盒给她,让她拿进书房。小痕将地明和小四的碗收了,指着寒丫手里的食盒:“这里面还有宁姐姐的一碗,素容姐估摸宁姐姐在这伺候着,便让同少爷的一起送来,若没在,我再给送到青芜院去。”
寒丫笑了笑:“不劳小痕,我们姑娘在呢,我提进去就行。”
小痕与寒丫年纪相仿,也算相熟,便清脆的“哎”了声:“那就请宁姐姐趁热喝,这是温妈妈交代来的,喝了这个春日里不容易闹伤寒,少爷也放心。”
言外之意楚宁是贴身伺候的,若是发了什么病季桓也可能被染上。
楚宁在屋里听了一会儿,此时开门出来:“谢夫人赏赐,也有劳温妈妈和素容姑娘惦记,寒丫提进来。”
小痕也跟着季馨月见过楚宁,这回忙到:“宁姐姐莫怪,是我不会说话。”
楚宁瞧着她双手冻得通红,往外走了两步:“没有,本该让花儿她们去取的,倒折腾你一趟。”
小痕瞅着她笑得温暖,忙摆手:“姐姐说哪里话,还请姐姐帮着看看少爷的五辛汤里要不要加点什么东西,我就回去给素容姐姐和温妈妈回话了。”
“嗯,你稍等等”,楚宁说着转身进了屋,打开食盒装了三层,上两层中除了一碗精致的五辛汤外还配着饭菜,最下层才是一碗尚且温热的但不及上面那晚精细的五辛汤。
那应该是赏给她的。
这汤里虽有五味料一样,但其他的熬制时的食材却有颇大差别,即便是下人们也分了两个等。
“咱们青芜院也领了么?”楚宁问寒丫。
“嗯,花儿已经去了,估么这会已经回去。”
楚宁点点头,对着那汤闻了闻,没什么怪味道。
寒丫一看立即领悟过来,道:“我先帮小姐尝尝烫不烫。”楚宁正要说不用了,寒丫已经舀了一勺子,过了会儿方眨着眼睛小声道:”还好,就是这蒜味好呛,辣嗓子。”
楚宁笑着点点她,看小痕还在院里等着,便端碗喝了,又将季桓的饭菜检查了一遍,方让小痕拿了空碗过去回话。
将书房收拾完又费了半天功夫,准备走的时候听见似乎有人来叫地明,地明应一声随着去了。
楚宁摸摸微凉的饭菜,心说端回青芜院里等吧,刚一拿汤碗就绝手上脱力,心里一慌,“啪”地一声将碗摔在了地上。
寒丫见状低低一声惊呼,忙过来看她可有划伤手,随即眼睛大睁:“小姐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姑娘可是有事?”外面传来小四的声音,不知是迟疑还是怎的,那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沙哑。
楚宁抚着心跳加快的胸口,第一反应是,锁门,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