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这卫珏,有几分姿色,好不容易被太皇太后看中,进了秀女的行列,到头来,却还是被赶出宫去,陈嬷嬷往堂下望去,忽对卫珏有些同情。
可同情归同情,该下的懿旨,却还是要下的。
这卫珏,送出宫去也好,别在这宫里头祸害别人,冷不防的,连她这样常年在太后跟前伺侯的人,都差点儿让太后不信任了。
陈嬷嬷便似笑非笑地道:“卫氏,你既是从犯,那这宫里头,便不能留下你了,太后娘娘慈悲,准你因病出宫,日后便男婚女嫁,和皇室再无任何关系。”
往下望去,卫珏脸色更如玉一般的白,衬得鬓角乌发似鸦一般,嘴唇上的血色更一下子褪得干净。
可怜的人,以为自己立了大功,会被从轻发落吧?
可没有想到,太后最不喜欢的,便是那自作聪明之人了。
说到底,这寿安宫之内,最懂得太后心思的,还只有她陈嬷嬷,因她知道,在这后宫之中,太后隐忍得多么的幸苦,在睿智而长寿的太皇太后之下,她伏小作低,已做了多长的时间。
而这卫珏,却也是这般的自作聪明,凡自作聪明之人,又怎么能得太后青睐?
太后最喜欢的,其实是忠诚老实之人。
用俗话来说,就是那种言听计从之人!
就象她陈嬷嬷,这么多年了,虽有太后的信任,也从不敢违逆太后之言,连给人帮嘴,也只能想方设法地顺着太后的意思来。
哪里象这卫珏,居然这般的自作主张……不错,她的故事虽然说得好,话也说得好,可太后难道没有脑子么,她这般的锋芒毕露,早犯了太后的大忌了。
陈嬷嬷满意地看着卫珏手足都在发抖,原本嫣红的脸色却如死人般的白,她跪在了堂下,颤颤地道:“奴婢谨遵懿旨。”
正在此时,却听见殿外有人传诺,“皇上驾到。”
太后怔了怔,望了陈嬷嬷一眼,陈嬷嬷摇了摇头,这是在告诉她,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皇帝从殿门外走进,殿内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大批人,卫珏也随之跪下,她听到了稳稳的脚步声在大殿之内响起,那脚步声越走越近,在她身边停留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而去,她感觉到了头顶两道目光如冰凌子一般划过。
太后走上前来,笑道:“皇帝,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哀家这寿安宫的?”
皇帝如琴奏般悦耳的声音响起:“母后,儿臣新近得了位御厨,特别擅长治松仁迷粽子糖,想及母后喜食甜食,便忍不住拿了来给母后试试。”
皇帝身边的宫婢捧了红木盘上前,便只见灯光照射之下,骨瓷碟子当中,小小的粽子糖色泽金黄,内含雪白的碎松子仁,十分惹人喜爱。
太后原就喜欢吃甜的,见皇帝这般地记着她,心底高兴,便亲手拿起银筷子夹了一个粽子糖入嘴,只觉满嘴的清香,爽口。
太后不由笑道:“皇帝真是有心,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总是巴巴儿地送来,哀家这宫里边,什么都不缺,只是皇帝常来看看便罢了。”
皇帝笑了笑,俊美的脸在灯光下散着温润之极的光芒,太后并无子嗣,她对太皇太后颇有怨言,对皇帝却是自小便极为喜爱的,这也是初初挑选皇位继承人之时,她唯一与太皇太后达成一致之处。
皇帝道:“儿臣送的东西,母后如果有一两样喜欢,便是儿臣天大的造化,儿臣高光还来不及呢。”
太后听了,更加喜欢,便道:“皇帝,近几日天气转凉了,您自己可得当心一些,可别又着凉了。”
皇帝笑道:“母后,儿臣哪会那般的娇弱。”
卫珏拿着眼角扫着他们,便只见着两人相谈甚欢,一幅母慈子孝的模样。
卫珏不由在心底感叹……原以为这皇帝唬弄年青女子有一手,想不到他倒是老少皆吃。
卫珏把眼眸垂下,不以为然。
她听他们东拉西扯良久,不由有些着急,心想既是母子闲聊,无关人等便赶快地离开罢了,怎么这旨意下到一半,就没声没息了?
“母后,您这是……?”皇帝指着殿下之人问道。
太后正高光,便笑道:“也没什么大事,惩治几个吃里扒外的宫人罢了。”
皇帝道:“怎么还有秀女在场?”
太后抬头瞧了他一眼,笑吟吟的,“怎么,皇帝对她有些映象?”
陈嬷嬷便在一旁笑着提醒:“太后娘娘,您忘了么,初选之时,您在选秀中途,去了趟储秀宫,帮着挑了几个出来,这卫珏么,也在其中的。”
太后微微皱了皱眉,似是想起了这回事,“你不提醒,哀家真是忘了,倒真有这么回事,那一次……仿佛也是皇帝请了人来寿安宫相请,让哀家去储秀宫走动走动的吧?”
她记得那次,得皇帝请人邀请,心底里一高兴,去了趟储秀宫,把老太婆差点儿选下来的秀女全给通过了。
皇帝便垂了头,脸上现了些红意。
太后见他这幅模样,心底不由一惊,仔细往卫珏方向看了去,她越看,便越觉卫珏容颜娇美,身姿卓越,竟把储秀宫大部分的秀女都比了下去,她心底一突,不由回过头去,察看皇帝的神情,却见他瞬间便恢复了常态。
但皇帝的性子,她却知道得清楚的,他心底越是看重,越发便不露声色。
说实在的,太后不是皇帝的亲生娘亲,虽极为喜爱着皇帝,但从小到大总觉着与他隔了一层,太后可以偶尔在言语上违逆太皇太后,但她却从来没想过和皇帝相争。
皇帝,从小到大,便是她弄不懂的人之一,但越弄不懂,她便越发地想要亲近于他,可他只亲近太皇太后,和那老婆子那么多的话说,对太后,虽然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太后瞧得清楚,他眼神里从来没有对着太皇太后时的亲昵。
这也是太后对太皇太后有怨言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