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边侧脸莹白如玉,半垂着的头黑鸦鸦的乌发半挡着面颊,被微风吹着的些散发从耳垂滑过再落到面颊之上,如上好的细绸布滑过了白玉,柔美而娇弱,她的脖子那样的纤细,仿佛随便一折,便能将它折断。
可这幅看起来柔弱的身子,到底有多大的能力?
康熙眯着双眼,想要仔细打量清楚她,她的头上结的是参选秀女该结的发髻,身上的打扮衣饰无一不合规矩,让人挑不出错处,可她的胆大包天,却无人能及。
“皇上,奴婢私自外出散心,触犯了宫规,请皇上责罚。”卫珏的声音被夜风一吹,微微有些发颤,从侧面看去,长长的眼睫毛半盖着眼眸,更有些颤抖。
只一个侧面而已,就已经让人不忍责备。
索额图心底感叹,又来这一招?
“是么?”康熙拉长了声音道,“当真只是外出散心?独自一人?”
卫珏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似是醒悟起这等行为不合规矩,复又把头垂下,脸色微苦,眼波乌润得要滴下水来,“原不是一个人,可我和她走散了,她恐怕已然回去了。”
“那名秀女是谁?”康熙抚着大拇指上末来得及除下来的射箭扳指。
卫珏脸上神色更是发苦,似有无数的难言之隐,让人一见而心生同情,“是瓜尔佳凌月……”
她虽没有说什么,但她的表情已告诉了两人,她遇到了什么,康熙与索额图都万中挑一的人尖子,在争斗中长大,如循常理猜测,定能猜到卫珏定受到了瓜尔佳凌月的欺侮与戏弄……被瓜尔佳氏甩了,所以,才这么晚一个人独自赶回储秀宫。
但这个女人不是常人,不能循着常理猜测。
康熙神色不动,又是一声拉长的声音:“是么?”
卫珏的脸缩成了一团,似有些受屈,却不敢强辩,整个一个受欺压的小媳妇模样:“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奴婢如果不在宵禁之前赶回储秀宫,便会受到管事嬷嬷的责罚。”
康熙笑了,他这一笑,笑声在胸腔之中共鸣,竟象乐器和声,“倒还真是个理由。”
卫珏脸色更白了,长长的眼睫毛急速地闪动,抬起头看了康熙一眼,复又垂下眼眸,细白的牙齿咬上了嘴唇,在润红的嘴唇上留下几个牙印儿,复又缩了回去。
她这幅样子,倒真象一只能把人的牙齿都酸倒的娇嫩红润的某种鲜果。索额图心想,让人能软到心底里去。
虽知道她不是表面看上去的这种品性,但见了她这幅样子,还是不由自主地会将心偏向她那边。
忽地,康熙走近了几步,离卫珏只有一步之远,道:“抬起头来。”
卫珏闻到了他身上熏香的味道,那是上好的龙涎香,不是很浓,却清凉淡雅,吸入鼻子里,微微发苦,她缓缓抬起头,却不敢直视康熙,只是把眼睫毛半遮挡着眼眸,月光之下,可看见眼睫毛在微微的颤动。
她的嘴唇涂了极红极润的口脂,此时,却因这害怕而使嘴唇褪却了原本的润红,露出些苍白来,那口脂便浮在嘴唇之上,有些呆板。
可既使这样,也不损她夺人的美貌,她正是如鲜花盛开的年纪,仿佛每隔一天,便艳丽了一分,夺人心魄的美丽如花朵一般缓缓盛开。
康熙道:“今日之事,朕放在心底了。”
卫珏听了这话,脸色更白,她明白这话的意思,‘放在心底’代表着,他会查个一清二楚。
他的两道目光射在她的脸上,竟让她感觉刮得生生的疼,他在审视着她,审视她的表情,看真她的真假。
卫珏眼眸颤动更为厉害,却只应道:“是,奴婢明白。”
康熙道:“既成了参选的秀女,便要尽本份,好好儿才行,别想一些其它的!”
卫珏心底一颤,又应道:“奴婢不敢。”
康熙又笑了:“你不敢?依朕看,你的胆子,可大得很!”
卫珏沉默不语,柔美的脸在月光之显得极尽娇弱,仿佛在提醒少年帝王,你这样的猜测,对人太过猜疑了,你瞧,她不过是个养在深闺后宫的弱质女流而已。
又是一阵沉默,卫珏闻得到头顶微微的呼吸声,眼眸在她头顶扫啊扫啊,把她的发髻都要燃烧起来。
过了良久,才听到他道:“走吧。”
卫这一瞬间,卫珏有点儿怔神,不知道他这是不是让她离开,心底筹踌,便听索额图道:“皇上让你回储秀宫,怎么,你不想走了?”
卫珏这才恍然大悟,忙向康熙行礼民:“奴婢遵旨。”
她转过身来,拔脚就想一路小跑,急走了两步,想及这是圣前失仪,便将步子缓了下来,稳稳地走到拐弯之处,估摸着两人看不到了,这才加快了脚步,也不理什么失仪不失仪了,一路急冲,往储秀宫而去。
索额图看见她那走法,想笑又不敢笑,愕然地瞪大了眼,眨了眨眼,放轻了脚步,跟着她走到那拐弯之处,见她一到那拐弯之处便把裙子一提,往前急跑,便再也忍不住,蹲下了身子,捂了嘴,无声闷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康熙的声音在他近旁响起。
索额图边笑边道:“皇上,这个小宫女见了您,倒是一次比一次脚程快……”
康熙的脸被夜色笼罩,沉沉暗暗:“是么?”
索额图感动了股无名的怒火,忙收了脸上的笑意,皱眉:“皇上,今日咱们来演武场,中堂大人也无端端地跟了来,还兴致大发,射了他拿手的五珠连发,臣便感觉有些不对,但查了那亭子的香头灯笼,倒没发现什么。”
康熙道:“他做事一向谨慎小心,又岂会轻易露出破绽?”
索额图脸色担忧:“咱们又在这里遇上了这小宫女,看来,她的性命堪忧啊。”
他边说着,边拿眼角打量康熙的神色,如他只看出他的脸色更沉之外,便再也看不出什么,他从小便是康熙的伴驾,可以说和他一起长大,但他却从来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从不明白,为何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孩子,可以将肩上千金重担承受得举重若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