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安根本无视了我脸上多余的表情,我的怔忡在她认为的愚蠢面前,不堪相看。
“哼!”如烟冷哼一声道:“乘风就在城外,子玉在等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这话,如烟就走了,一眨眼消失在眼前。锦安看着如烟原来站的地方,面色惨白,低喃道:“她竟变得如此可怕了…轻衣…皇兄……”
似乎注意到我的注视,锦安终于恢复了一些神采,对我道:“既然她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你就自己选择要不要走。不过要走趁今夜,苏澄今晚要出城。”
之所以要趁苏澄离开的时候出城,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封城。皇城内外戒严,谁都不知道在找谁,但是看锦安和苏澄紧张的程度,我怕也是要戒严的人之一吧。
彼时,已是黄昏时分。
我驾着苏澄低调不华丽的马车,再过一会就要城门口了。苏澄在身后掀起帘布,轻轻在我耳边说道:“你还是进来避避吧,在外面容易引起注意。”
我笑了笑,道:“有人知道我们是有私交的,若我躲在你的车里,只会让人怀疑,到时候还会连累你。如今我这副打扮,量那些人再细心,也发现不了的。”
苏澄低头看了看我身上漆黑简陋的褴褛衣裳,和我脸上极具技术性地抹上的烟灰,也忍俊不禁,他道:“是啊,谁知道大名鼎鼎的婉云郡主会是这幅模样?!”
蓦地,听到婉云郡主四字心里便不快起来,我掩下笑意,缓缓地驱动着马车,半晌后,身后才传来苏澄低低地声音:“对不起。”
其实不过是一些小事,可苏澄总是那般礼貌客气。我回头对他咧嘴笑了笑,道:“我的牙齿白吧?”
不期然,他果然笑了,脸居然又红了,他说道:“是啊。你今天来到我房内的时候,真的吓了我一大跳你知道吗?”
我了然,于是也笑起来。
想起下午时分,在锦安也甩袖离开之后,我颓然地靠在门边,直直地滑落下去。
锦安和如烟是旧识,其中还牵扯着皇甫逍的生母宁贵妃,她们之间的前朝旧恨我没什么心思去细思,只是一想到皇甫逍居然被监禁那么多天,而后立即赶往前线,就开始心疼起来。虽然我知道,他不会那样简单地就被控制住,但至少到现在他也没能联系到我,这便是多么急躁的事情?
心中的失落是不言而喻的,我再度扫视了那个姬婉如长大的闺房,有些感觉怎么也说不出来。我看着暖榻上被我蹂躏地不成样子的野花,心不止地唏嘘。我是不是真的应该离开了?
答案是肯定的。
我站起身来,悄然离开了房间。
我一直都知道我的房间外院必定有人昼夜相守,但肯定有着漏洞,不然如烟不能如此来去自如,即使她的轻功已是出神入化。果然,我从那株茶树后的花园绕去,里面静寂无声,空无一人。其实在真正站在那间花房里时我才稍稍诧异起来,除了一大片的金黄色菊花外,其它的花草皆是山间地头处处可见的野花野草,原来,我房内每日一换的野花便是来自这里。
菊花丛后,是一处不太高的矮墙,下面垫着好些石头。我站在那堆石头前时,莫名地就笑了。回头看了看,突然觉得自己能找到这处地方也是际会罢了。轻松一跃,我已经站在矮墙上方,看着院外隐隐若现的护院,心里便烦躁起来。
不是打发不了这些人,而是我没有心思与他们纠缠罢了。
正当我烦闷时,上午在姬夫人房内看见的嬷嬷就来了。她领着几个抬着轿子的人走近这个院子,说笑间已经要进来。我想了想,还是隐了身形,在那株茶花下凝神听着里间的动静。
嬷嬷进得房间去后,并没有传来我预想的惊呼,而是一声极其温柔的唤声:“小姐,夫人请您去佛堂呢,您快收拾收拾吧?”
我很奇怪,但似乎,能猜到些什么……
“小姐这边请。小姐啊,您不能这么宠着小丁,那丫头居然敢到处疯跑……”
“原来是这样,小姐您快上轿,夫人还等着您呢!”
再度跃上矮墙,轿子已经缓缓驶走,随即,那些护院也悄然地在我院外消散,直至不再。忍不住,我的嘴角噙着一丝浅笑,这嬷嬷的戏演得真是不错呢。
姬夫人,谢谢你了。
来不及细想姬夫人如此做的原因,身形已然掠起,直奔府外。
苏澄是苏芩大学士的儿子,住处也必在西郊贵族所住的区域内。没花多少心思,我已经站在苏府门前。没有敲门,我悄悄潜了进去,恰好听见丫鬟在低身讨论,嘴角轻轻抿起。
“小绿姐,公子出府了吗?”
“红丫,怎么又是你啊?你每天都问不累吗?为什么你每天都输?”
“唔,她们都欺负我,自己想知道又不敢问!哼!小绿姐,你就告诉我们嘛!”
“好啦好啦,公子在书房!”
“就是水榭边的那间?”
“恩!”
不多时,我已经站在苏澄的书房外,没有任何客套,我直接推开了他的门。
“小绿,跟你说等我画完……”
苏澄有些不耐的抬起头,一看是我,手中执着的挂着漆黑墨滴的大毛笔立即掉落在纸上,嘴巴咧出一个弧度来,眼睛瞪得老大。
我笑了笑转身关好门,见他依旧那副模样,边往他走去边调侃道:“怎么了,苏大人不认识云舒了?”
直到我从他手底拿起那副荷花图,他才甩了甩头,脸上有着很明显的不自然,对我笑道:“云舒你怎么来了?”
“真是一副好图呢!”我惋惜不已,苏澄的荷花图果真如传闻一般,美不胜收。我抬头看他,笑道:“来即是来了,哪有为什么的?”
他也不过包容的笑了笑,接过那副荷花图,漫不经心道:“你若喜欢,我再画一幅便是。”
我但笑不语,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要他为我承担这等风险。仔细想了想,方说道:“我自然是喜欢的,不过苏大人的墨宝云舒不敢收。”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随即莞尔一笑道:“云舒你就这么跟我生份么?”
“难道不是么?”我状若无意地反问道,视线虽已转向他书房墙上挂着的好些字画,眼中已是对自己的鄙夷了。我何能与这样的翩翩君子玩这种心机呢?这算是对他的侮辱吧?
“云舒!”
我抬眼看他,他眉眼间已是薄然的怒气了,我长叹一口气,认真对苏澄说道:“苏澄,我来找你,可能会让你陷入抗旨的罪名里……”
扑哧一声,他竟然笑了。随即,他温和地看着我疑惑的表情,笑道:“云舒,自你进来,我就猜到了。”
呵,是吗?
他继续道:“我在等你,你来之前我在等你找我;你进来之后,我在等你开口。”
“苏澄,我……”
“云舒,什么都不必说了。呵,我既是在等你,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冲他笑了笑,才道:“苏澄,谢谢你。”
“云舒,我是要去区邑,”苏澄微微笑道,与他刚刚故作的局促很不一样,他接着说道:“在区邑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三皇子,他是人中龙凤,无形中就能给人压迫感。但他总是疏离于人群,唯独对你,很不一样。”
每每听到提及他,我便有些语塞,然而此时我还是笑道:“此话怎讲?”
他收起那副荷花图,走了过来,在我面前说道:“还记得那次在那药肆的时候吗?你执意一人进去,他担心你不小心染上鼠疫,神色已是极为隐忍的暴怒了。所以,他一见到我,就指着那间药房,要我进去找你。”
“当时他的那个表情,是我与他共朝那么久以来见到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就算那天皇上要他立即准备行囊出征他都没有变色。云舒,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他看着我的眼神定定的,被他晃了一下,我偏开头,心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些事情,总是那么能触及人心。然而,就是那一叉头的动作,我便忽略了苏澄眼中浓浓的失落。
我不自在的咳了两声,笑道:“是吗?我……”
“所以我在等你来找我。”
他一脸的理所当然,但眼中却满是温和的笑意,没有大笑开,眼角的天生的不自然依稀可见。我扬了扬眉,道:“那么,我倒是可以名正言顺的拖累你了?”
“是。”
他坚定不已地点了点头,那模样让我忍俊不禁,我指了指他置于桌上的荷花图,道:“那我的荷花图呢?什么时候送给我?”
于是,他的脸又有些红了,然后,他歪起嘴角笑道:“你成亲的那天,我送来做你的贺礼,如何?”
话刚落地,我们就都有些不自在了。不过我只是那一瞬间,想起皇甫逍而已。然后我说道:“可是,我更喜欢桃花。”
“没问题。”
“呵呵,”我笑了笑,想起那个穿着一身绿衣的丫鬟,道:“苏澄,你们府上的丫鬟很可爱啊。”
他疑惑地看着我,我却只笑不答。马车四周人声鼎沸,我在车上与苏澄相视而笑。
很快,就轮到我们了。守城的官兵把着大刀,走了过来。许是看我们马车简素,便有些趾高气昂,大咧咧道:“你们干嘛出城去的?”
我没答话,继续低着头,专心看着马缰,身后伸出来一只细白的手,然后听见苏澄道:“这是我的令牌,今天我要出城公差,你们应该接到通知了吧?”
那官兵一见到苏澄的官牒,立即软了下去。苏澄止住他要叩头行礼的行径,道:“你快些检查吧,后面还好些人等着呢。”
“哎,小的这就去办。”
那官兵鞠着躬,声音听起来恭谨得很。
然而话虽这么说,那官兵却站在那里纹丝未动,直到苏澄问起,他才小心翼翼吞吞吐吐道:“禀苏大人,这赶车的和车里还都没有检查呢……”
“好。”然后,我听见苏澄掀起帘布的声音,那官兵只是扫了一眼,那视线便又定格在我身上,我心中微叹,抬起头来,对着那官兵。
那官兵面容黝黑,五大三粗,只希望他别认出来。
过了好一会,那官兵的眼神几番变化,有一瞬我觉得他已经认了出来,然而他还是叹了口气对前面的官兵大喊一声道:“放行!”
苏澄松口气地放下车帘时,我在前面清楚的听见那官兵仿佛耳语一般的声音:“我也是区邑人……”
轻松出了皇城,我驾起马车在官道上狂奔起来,直到十里坡的时候,我才终于在当初的那家茶寮前,看见我的乘风以及骑在旁边黑马上的子玉。
拉起缰绳,我下了马车,随即,苏澄自己的马夫也从车内走了出来。苏澄从帘布后探起头来,对我笑道:“幸好没有被发现呵!”
我轻笑,摇了摇头,道:“不,那官兵不过是区邑人,所以,他……”
剩下的话我没有说完,苏澄也已拧起眉头,好一会才开口道:“既如此,你们便走吧。”
我点了点头,对他道:“好。你往南我往北,咱们后会有期吧。”
“好。”苏澄摆了摆手,马车瞬间起尘,不多会已经绝尘而去。
回头时,子玉已经站在我身后,他将乘风的缰绳递给我,看着苏澄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而后道:“师姐,那是谁啊?他会不会……”
“他不会。”我拿着缰绳,翻身上马,对子玉道:“子玉,我们该出发了。”
得得的马蹄声响起时,我的心终于开始急促起来。
此番北去,何时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