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外国文学评介丛书——普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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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主要作品介绍(6)

《大风雪》讲述地主小姐玛利亚·格夫烈罗芙娜同邻村地主少爷、陆军准尉符拉季米尔相爱的故事。女方父母嫌男方家贫从中作梗,于是一对恋人约定私自结婚。私奔之夜,正逢大风雪,符拉季米尔迷路误了到达教堂的时刻,玛利亚急得昏了过去。这时另一位过路的青年军官被误认为是新郎拉来成婚。此人荒唐年少,素喜恶作剧,所以并不反对,直到双方对吻时,刚刚苏醒过来的新娘才惊呼:“不是他!”这位假新郎则招呼仆人:“快走!”而匆匆离去。当夜玛利亚悄悄回到家中,父母一无所知;翌日玛利亚发高烧,一病数日,父母从女儿呓语中判断病因起于爱情失意,商定允许女儿嫁给符拉季米尔,当即送请柬邀符拉季米尔前来做客。符拉季米尔误以为事败泄露,未应邀并勿匆返回部队。不久,一八一二年卫国战争爆发,他以身殉国。虽然玛利亚的婚礼有仆人、证人、神父等将近半打的人参加,但大家都严守秘密,外人并不晓得此事。岁月蹉跎,玛利亚的婚事一直拖着。“战争光荣地结束了”。俄罗斯乡村也和京城一样,以极大的热情欢迎了那些从前线归来的英雄。玛利亚的宅子里出现了一位负过伤的年轻的姓布尔明的骠骑兵上校,俩人渐渐产生了感情,但布尔明却迟迟不肯求婚。有一天,在花园里布尔明倾诉了他对玛利亚的爱慕,同时又吐露了一件秘密,即“一个消灭不了的障碍”。“障碍是永远存在的”,玛利亚·格夫烈罗芙娜急急地插嘴说:

“我绝不能做您的妻子”。原来布尔明就是那个被拉来举行婚礼的荒唐军官。他在卫国战争中成长了,认识到自己应承担神坛前的誓言;可是,他不知道“妻子”的姓氏,不知道那座风雪中的教堂究竟靠近哪个驿站,他的仆人已在战争中死去,他连诉说秘密的心腹也已失去。“我的上帝,我的上帝!”玛利亚·格夫烈罗芙娜一边说,一边抓住他的手,“那么,这就是您了,您就不认识我吗?”

布尔明脸色变白了跪倒在她的脚跟前原来,这一对相爱着的情侣,早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这篇故事堪称大时代的小插曲,作者借助三个贵族青年男女的悲欢离合颂扬了忠贞的爱情,颂扬了卫国战争中的俄罗斯军民。短篇的结构新巧,对大风雪的描写相当出色。

如果说《大风雪》是一出悲喜剧的话,那么另一篇描写乡村地主生活的故事--《小姐--乡下姑娘》则纯然是一出喜剧。

短篇的主人公是乡村小姐丽莎。“她十七岁了。一对漆黑的眼睛使得浅黑色的、非常讨人喜欢的脸庞格外生动了。她是她父亲惟一的孩子,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她的活泼好动和一刻不停的顽皮淘气使她父亲满意,却叫她的女教师贾克生小姐没办法”。邻村地主别烈斯托夫的儿子阿莱克赛刚刚在某地大学受过教育归来,一时间成了这寂寞乡村的少女们争相传颂的红人。淘气的丽莎小姐在女仆纳斯佳的协助下,化装成一个乡下姑娘去阿莱克赛经常打猎的林地。他一下子就被这俊秀聪颖而又端庄大方的村姑迷住了。

她谎说自己是铁匠华西里的女儿阿库丽娜。他们约定作朋友,每天清晨相见。

一回到家,丽莎便认识到此事未免荒唐。因为他父亲格列葛里·伊凡诺维奇·莫洛姆斯基是位英国派地主,而阿莱克赛的父亲伊凡·彼得罗维奇·别烈斯托夫是位用正统的俄罗斯方式经营庄园的地主。两家的田产虽然毗邻,却互相轻视、攻击,因而互不交往,这样的爱情是不会有结果的。再说一个地主小姐冒充铁匠女儿去与人约会,一旦泄露,名声损失也太大;不去践约吧,又怕他真到铁匠家去找那个麻脸姑娘阿库丽娜,岂不更糟。她只好再次赴约,但说定了他无论如何不能来找她,只能在她约定的时间、地点见面。

一个晴朗、寒冷的早晨,一件意外的事故,使这对情侣的命运发生了根本变化。两个相邻的地主在田野交界处相遇了,不得不相互寒暄;恰好这时一只兔子从林中跑出,别烈斯托夫的仆人和猎狗冲上去追赶,而莫洛姆斯基则因马惊摔伤。别烈斯托夫把伤者接到自己庄园,热情护理、款待。莫洛姆斯基很受感动,便真诚地邀请别烈斯托夫父子第二天到他家做客。这个消息可吓坏了丽莎小姐,她终于又想出个办法,用英国式的假发和化装瞒过了阿莱克赛。

隔天早晨,化装的村姑阿库丽娜又与阿莱克塞见面,询问他对小姐的印象。她说:

“别人说,我像我们小姐,对不对?”

“胡说八道,她在你面前简直是丑鬼。”

他教她写字,她非常聪明,一星期后她已能用拙劣的笔迹给他写信。“邮局设在一棵老橡树的洞里。纳斯佳暗中担任邮差的职务。”

这期间,两位父亲已经说定相互促成孩子们的亲事。而阿莱克赛对铁匠的女儿“阿库丽娜”的感情却愈来愈深,他决定宁肯当乞丐(因为父亲已宣布,他如拒绝和丽莎结婚,他将不给他分文遗产),也要同阿库丽娜结婚。

他决心去说服丽莎的父亲莫洛姆斯基。他来到莫洛姆斯基家,仆人告诉他主人一清早就出去了,只有小姐在。

“一切都会解决了,”他一边想,一边往客厅走去,“我要向她本人解释。”

“他进去了不觉发愕了!丽莎不是的,是阿库丽娜,亲爱的浅黑皮肤的阿库丽娜,她不是套着长背心,而是穿了白色的晨衣,坐在窗前看他的信。她看得那么专心,连他进来也没有听见。阿莱克赛忍不住快乐地叫起来。丽莎吃了一惊,抬起头,叫了一声,还想跑开。他冲过去拦住了她。”

“阿库丽娜,阿库丽娜!”这,几乎是一首美妙动人的牧歌。俄罗斯的田野、民间习俗,恋人们的欢乐,呈现得犹如画卷。丽莎--阿库丽娜,这位村姑小姐,栩栩如生。普希金是如此熟悉俄国的乡村,如此地善于展示乡村小姐的内心世界。丽莎,这位浅黑皮肤的聪颖、顽皮的乡村小姐,是那样与《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的达吉雅娜相像。就连阿莱克赛清晨闯入她家的客厅发现她正在读他的信这个场面,也与奥涅金同达吉雅娜最后相会的场面那么相仿。但,两对男女的命运结局却截然不同,达吉雅娜--奥涅金的爱情夭折了,成了千古遗恨;而丽莎(阿库丽娜)--阿莱克赛却如愿以偿,终成眷属。

《棺材商人》近似于离奇古怪的神鬼故事。但细细读去,则可以看出这是一幅描绘市民风俗的小帧。它说明普希金观察生活的视野日渐宽广,作品的题材和人物日趋平民化。

短篇《驿站长》是《别尔金小说集》中最富有批判精神、现实主义特色最鲜明、对俄国文学发展影响最大的一篇。在流放和此后的几年里,诗人有机会目睹驿站长们的卑下地位和辛酸的生涯,因而能为他们申诉哀怨。

《驿站长》的故事是通过一个经常乘驿车出差的小官吏之口讲述出来的。故事叙述人曾先后三次经过这个小驿站。在短短的几年里驿站长的命运发生了巨变。普希金所选择的主人公--驿站长西米翁·维林,是一个向来不被文学所注意的十四等文官。在短篇的开首,普希金便明确地对这个小人物表示了同情和尊重。“驿站长是怎样的人物呢?十四等文官,实际上的受难者,他们的职位只能保护自己不受人拳打脚踢,而且也未必长久有效(我求读者凭良心讲话)。维雅柴姆斯基公爵戏称为独裁者的那个人又是怎样的呢?不论白天、黑夜都不得安宁,算不算真正地在罚苦工呢?旅客把乏味的旅途中积下来的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站长的身上。天气坏,路难走,车夫不听话,马不肯走动--这一切全是站长的过失。旅客走进站长的贫寒的住屋,望着他,就像望着敌人一样。”“这些受诽谤最厉害的站长,事实上大都是温和的人,天性厚道,喜欢接近人,不要求名声,而且并不是爱财如命的人。

从他们的谈话中(可惜,过路的老爷们多么轻视这些谈话)可以得到许多有趣味、还有益处的知识。至于我呢,我宁肯听他们讲话,也不愿意听任何一位因公旅行的六等文官的谈论。”作者在对所有的受苦受难的驿站长作了概括的评述之后,才让他的主人公出场。

小说中的“我”第一次途经小驿站是“一八一六年五月”。那时驿站长五十来岁,精神健旺、身体强壮。他的老伴死了,他带着女儿都尼亚操持站务。站长的温和、苦良,都尼亚的俊秀纯洁,都给“我”留下了难以忘却的印象。就连他们那个简朴然而整洁的小屋和墙上贴着的那幅浪子归来图,都使“我”久久不能淡忘。这故事出自《新约全书》中的《路加福音》篇。全画共三幅,第一幅是浪子出行;第二幅是浪子被骗;第三幅是浪子归来。“过了几年”,“我”又重临旧地,发觉驿舍依旧,而都尼亚却已他去,驿站长只“三四年的工夫”,就由一个“强壮的人变成了一个衰弱的老头子”。“我”

邀老驿站长共饮,几杯酒下肚后,他开始讲述他所遭遇的不幸:“三年前一个冬天的晚上”一位从斯摩梭斯克去彼得堡的军官--骑兵大尉明斯基路经驿站,他看中了都尼亚,装了几天病,最后把她给骗走了,驿站长五内俱焚,徒步去彼得堡寻找自己的爱女。他找见了明斯基大尉,大尉说他爱都尼亚,决不抛弃她,一定让她幸福,然后塞一卷卢布给仙,就把老驿站长给赶出来了。驿站长悲愤中扔掉了所有的卢布。两天后,他终于闯进了女儿的住处,女儿正在一间阔绰的房间里,穿着华丽地靠在明斯基的扶手椅上,一看见父亲她就晕过去了。老站长再次被人赶了出来。他想去告状,但又恐不赢,只好忍气吞声地回到小驿站来。失去了爱女,他的生活便失去了欢乐和阳光。他穷愁潦倒,小驿站也失去了往日的整洁素朴景象,变得一派冷落衰败。三年来他再也没听到过女儿的消息,画上画的浪子受骗情景时刻折磨着他。他哽咽地说:“我没有得到一点她的消息。她究竟活着,还是已经死亡,只有上帝知道了。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让过路的浪子勾引了的姑娘来说,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她们给供养了一阵子,然后又被抛弃了。

这一类年轻的傻姑娘在圣彼得堡有的是,今天穿绸缎,穿丝绒,可是明天呢,你瞧,她们就跟小酒馆里的人一块儿扫街了。”

“我”第三次路经驿站附近,特意租了车绕道去探望老驿站长,但老屋已易新主,人家告诉他老站长由于思念女儿,一年以前就谢世了。“我”求一个农家的孩子带着去老驿站长的坟地。路上,那孩子告诉“我”夏天有位非常漂亮的太太,“她坐六匹马拉的四轮车来的,还带了三位小少爷,一个保姆,一条黑色叭儿狗。她听说老站长死了,就哭起来,”那孩子说,那位太太在坟头跪了很久,临行时给了他“一个五戈比的银币”。

“我也给了小孩一个五戈比的银币,我不再懊悔这次旅行,也不再可惜为它花掉的七个卢布了。”--故事叙述人,用这样一句话,结束了他所讲述的全部故事。

从故事的结尾看,都尼亚并未被抛弃,从三个孩子的穿着和富有的情况看,明斯基也确实使她得到了生活的保障。但这并没有减弱短篇的悲剧气氛。

固然,老站长担心女儿重演浪子受骗的命运已属杞人优天;但正是那种随处可见的阶级压迫--贵族公子玩弄、抛弃平民女子的悲惨事实,才使老站长对爱女悬念不已、直至抱恨而亡。明斯基虽然并没有遗弃都尼亚,但他所采取的拐骗手段,尤其是驱逐驿站长的蛮横态度,都具有着明显的阶级压迫特征。都尼亚是可怜的受苦受难的“十四等文官”的惟一的安慰和欢乐,明斯基却用狡诈的手段把她掠为已有,这种残忍的占有欲,恰好体现了贵族阶级的本性。爱他的女儿,却要赶走她的父亲,这种顽固而野蛮的不平等观点,恰恰是无数世纪以来贵族阶级践踏乃至虐杀平民行径的重复。在贵族看来,平民不是人,因而他们的哀乐、生死不值得考虑。欺压他们,掠夺乃至杀戮他们,手段方式用不着权衡,而且一般地说并不会有损于他们的名誉和威望,当然就更不会带来任何良心的谴责。明斯基拐骗都尼亚的行为就是如此。从故事的结尾看,明斯基并未因拐骗都尼亚受到任何谴责,仕途似乎照旧通畅。

其原因乃在于专制农奴制的俄国的法律和道德,都是保护明斯基这样贵族人物的。到故事结束时,都尼亚似乎并未被抛弃,但这也并不能说老驿站长的担心完全是无稽的,谁又能担保置身于贵族上流社会的一个驿站长的女儿,终生不会被抛弃呢?都尼亚眼下的荣华富贵未必是真正的幸福,老驿站长的含恨而亡却是一出真正的悲剧。

普希金在《驿站长》中对小人物的命运寄予深厚的同情,表达了深沉的人道主义精神。《别尔金小说集》,尤其是短篇《驿站长》推进了俄罗斯文学题材的平民化,奠定了俄国文学的人道主义传统。在普希金的《驿站长》

之后,出现了果戈理的著名短篇《外套》以及更晚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轰动一时的中篇《穷人》,三篇作品都贯穿着一条人道主义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