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边缘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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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荒漠

在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的时候,星星和月亮以沉默的对话为我祝愿,它们说它们知道我最终要走向大海。

那么,这山路,盘盘绕绕,有树与没有树的悬崖上不知道路在哪里时,大海便已呼唤我了吗?那么,这殿堂,香烟缭绕,千方百计地诱惑我六根清静时,大海便已等待我了吗?

暗夜里,悬崖上的野玫瑰也是黑色的,我只是凭着心去感觉它的鲜红、它的吐蕊、它的开放、它的凋谢,它把落英留在深山野岭,用得着与霓虹灯媲美吗?我还从关闭的庙门里窥探过,借着一条门缝撕开了一座殿堂的缺口,大不讳地想像着不再辉煌的时候,那些泥塑木雕身上金片的剥落,孤独在人间。而释迦牟尼在未成正果之前,却只是一个想走出王宫将爱心融化于贫苦大众的凡人。后来,在千千万万的人讨论着怎样跨过苦海时,他已经站在彼岸了,他走了。

没有帆没有船连筏子也没有。

也许是在野玫瑰凋谢时,我睡着了,不是人造的芬芳我醉了。我也不太惊讶于玫瑰花瓣的散落,在我接连见过中国的大山在流血之后,我知道为什么我们总是面色苍白,心跳不是太快就是太慢,何况玫瑰还要开放就像我还会醒来一样。而且我们的医生总是诊断我们是神经衰弱,一再保证说造血机能良好,睡觉可以做梦可以治百病,大家睡着的时候世界要太平得多,没有人提意见没有人写文章,梦话不算数,梦话再多也不会挑起战争,各种法律都保证了说梦话不受侦察不判罪。

我真想好好地梦一梦,在梦里喊几声,我--的梦愈来愈少,我大约一定很成熟了。我比庄周还稳当,庄周梦蝶我没有梦,一定是我颜抖的心生不出梦,血也变冷了。梦是心的幻影,很多年前我好像见过一个吉卜赛女郞,她抓住我的左手我像触电一样发抖,我想起即便在夜行时也丢不掉的堕落腐化。开会让最宝贵的时间坐在无所事事的凳子上慢慢地消磨,等着吃大锅饭发工资,吃饱了作批判别人的英雄,我们活该没有房子住,别人盖房子的时候我们一直在开会,我们少得可怜的砖头和木材都用来造各种会议室了,还有沙发和躺椅及小板凳。

我们总是希望时间和我们一样,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我们偶尔做梦也是在开会。岁月穿行在沙砾间,荒漠不为所动,它说不朽的是我还可以让古尸和今尸不朽,你想试一试吗?

悬崖倒坍了,它的髙大是沙漠化之前最后的自傲。玫瑰的落英原来是一次淡淡的追悼,我却在这最后的花香里寻梦,我被抛进了大海中。

我惶恐,想起了世界末日,我只是希望有清冽的山泉,我又不敢拥抱大海,那么多的蓝色的海水簇拥着我,还有白色的浪花,我要逃走。那么,我还是留恋荒漠?

1987年12月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