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边缘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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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在想像的荒野里

时间是历史的

在大尺度宇宙空间,身处最后的旷野,你问星空,时间是什么?时间怎样运行?除了从容、闪烁及深邃的神秘,你会觉得自己渺小。“人算什么,上帝竟顾念他?”这一刻会忘却一切包括时间,心生愉悦。宇宙有的是时间,因而无所谓时间。奥地利维也纳的森林管理人员说:“在森林里为树木数数的时候,森林也就快人生也有涯。现在,即此刻此瞬间,马上就是过去。在大地上,我回首也是过去,前瞻也是过去,土地、河流、山脉不都是过去的吗?混凝土搅拌机里搅拌着未来,正在挖掘的都市,高楼还要层层叠加,我常常想起危如累卵。我更想说,我们生活在历史中,历史是人类的思想家园。

哭声如歌

每一个人都是被动出生的,落地便大哭,不是笑,无欢喜无忧愁。可是待到长大,知道有母亲十月怀胎辛勤哺育之苦、父亲的劳碌养家之累,一个人的生命话题,便开始弄得相当复杂了。

在生之前,谁见过生?在死之前,谁没有见过死?尤其是亲人之死、好友之死,铭心刻骨。先去者告诉我们死的无奈及过程,甚为清晰。人皆有死,有死就有生。

我的故乡崇明岛,乡下的农民有“哭死人”的风俗,亲友邻居围而哭之,历数死者生前的种种好处。哭声如歌,赞美生也赞美死。

生命似圈

童年,我们都是光屁股的天使。少年时,天使的翅膀便开始折损、“进化”掉了。

青年血气方刚,好指点江山,多激昂慷慨、躁动不安。

中年像一头拉磨的驴、一头耕地的牛、一只喝很少水走很远路驮着重负却还要在沙漠里耸起双峰的骆驼。

年轮使我想起了孕育一切生命的地球的圈层结构。人类对水圈、岩石圈、气圈已有相当了解,独独对这圈层的“地核”知之甚少。对每一个人来说,生命年轮的初始仍然是个谜--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既然无法穷尽,那就看着别人衰老也看着自己衰老,走生命的最后-圈或几圈。这很浪漫,当然,孤独是难免的,走不动路了,该走的快走完了。

不要夸大自己的苦难

人生的全部意义是他曾经活着。失败者与成功者都一样,都是人生的风景线。对于大多数芸芸众生而言,孰为成功,孰为失败?一切只是平淡,平淡才是境界,再往深处就是“涅盘”,就是“绝对清凉无恼热”(梁启超语)。对任何人来说,曾经活着都不容易,他是父母的孩子,又是孩子的父或母,为人夫或为人妻,为人友或为人敌,是邻居的邻居,是路人的路人,诸般角色不一而足。

有流浪汉对我说:“你知道吗?流浪也是一种生活,流浪很美。”

思想自由,意志才自由。你有了翅膀,你就有了天空。

曾经梦蝶

有各种各样的成功与失败。

更广泛的意义上,我们或可说:在成功者身上,你当看见失败的影子;在失败者身上,你应看见成功的明天。因而,成功之道便是失败之道,失败之道即为成功之道。

在历史上,巴比伦、古罗马成功地繁荣昌盛时,衰亡也开始了,因为奢侈无度、人口太多。

我曾在一本书里写到庄周,“居陋巷,织草鞋,曾经梦蝶”。成功乎?失败乎?

沉默是最俭省的语言

语言是人类的骄傲,但,我们不能由此便断定,语言只为人类所独有。飞禽走兽们有没有语言?其鸣其唱其嗛其啸,是如此地动人心魄,可惜我们不懂。

人类语言的发生和发展,是史前文明巨大空白中惟一不留任何痕迹者,语言已经消散,语言不能埋在地下。文字的发明是在后来,有迹可循的中国汉字凝聚了中华文化,几千年的文明史得以延续,语言、文字功莫大焉。

语言的多样化即是人类种群的多样化,可惜不少语种已经消失。同时,另一种俗文化、广告化的语言和文字又泛滥成灾。语言灾害正使语言失去魅力,尤其是它的命名力。

多么好啊,“枫丹白露”、“翡冷翠”、“大堰河--我的保姆”等等,俱往矣!

1998年4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