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说黛玉与林珑一同接他婆孙来,不想接来的却是胤祥,心下犹不解,趁着胤祥打量院子各处之机,私下问林珑道:“哥哥不是说婆婆要来的?怎么不见?”
林珑见黛玉直到现在,尚不知真相,脸上表情颇为天真可爱,扑哧一乐,小声说道:“我婆婆几年前就病故了,哪儿来的什么婆婆,我是逗你哪!”
黛玉哭笑不得,气地暗中嗔道:“哥哥怎么这么坏,害我白白辛苦两个月,这院里一切陈设都是我刻意为之,必不合他心意的,哥哥真真胡闹呢!”
林珑忙笑道:“我本来想拦你,看你难得这么高兴的,何况有这么一个营生不要紧,连饭都肯多吃了,也比平常更爱说笑了,倒是好事,我还拦什么?”见黛玉嗔目咬唇,又小声说道:“有客当前,先不急着收拾我,你那些辛苦制来的东西,回头我照单全收,行吧?”
便躲了这边,赶到胤祥那去,引着走上花阶,先进了正阁旁边一个小巧屋子。
阁楼乃是两层,左右两边各多出一方狭长如翼的小单间,每个不足二十平米,小小巧巧,各带小天窗的,做书房,琴室等最是不错,黛玉选中一间,打算给婆婆所带的小孙儿做寝居室的。
掀开贝壳小兽骨等物做成的门帘,入目七彩缤纷,各式各样的小玩意,桌边柜边,枕上窗角都有,或柳枝编成的小篮子,或竹条精造的果盘,或各种小木船,木房,小山等的模型,眼花缭乱,童趣无穷。
胤祥看了一圈,怔怔地回望林珑。
林珑自先满意地点点头,故作严肃地问道:“我妹妹设计的,还满意吗?”
胤祥听是黛玉设计的,尽管面上表情古怪,说了几句‘这个……’,还是背着手,干笑着点头。
林珑因又装模作样地补充道:“窗下那边地,十三哥闲了无聊可以种菜,那边还有秋千,小弹弓,小弓箭,十三哥平日演习骑射用,东北角还有许多小狗,旁边还有个搭建好的空架子,过两日买些雏鸡鸭来放进去,等十三哥把它们喂出感情了,以后不管你上哪儿,它们保准在你身后颠颠儿跟着,比特意训练的还管用,——皇宫也照样进去。”
黛玉在一边听得又气又笑,试想胤祥一堂堂阿哥,一身儒雅之姿,高踞马上,身后唧唧乱叫地跟着一对小狗鸡鸭,成了什么样子了?见林珑一副自得嘴脸,偏又借她之名捉弄胤祥,故意说道:“十三哥,我哥哥占你便宜了,你还不好好惩治他?”
胤祥便看林珑,笑道:“哦?如何占我便宜的?”
林珑也瞪瞪地看着黛玉,很是讶异:“哪有这回事?”
黛玉微微一笑,因说:“哥哥前些日子骗我说家乡有个表兄,那表兄有个一母所生的弟弟,家里有一个年方三岁的男孩儿,生的很好,我哥哥说喜欢,要今儿把他接来,我听了这消息,才做了这些准备,如今看来,不但我上当,费了这些功夫,连十三哥都被他占了便宜去,十三哥今儿若饶他,我也不依。”说完,拿帕子捂着口笑。
胤祥一边听黛玉说,一边悠闲地拿起衣箱上的小木马赏玩,随手打开箱子,竟是好多小巧玲珑的衣服,红黄蓝紫,令有小手套,小鞋袜等物,及待听完,想起‘表兄胞弟的儿子’一层,眼睛忽然一顿,回头盯着林珑笑道:
“那么有些人是说,我是他的侄儿了?”
林珑初时张口结舌,含笑瞪目看着黛玉,听胤祥发问,连忙笑说不是不是,黛玉含笑说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走到院子中心,便听屋内噼里啪啦乱声一片,夹杂笑语恶声,可见两人又滚到一起去了,黛玉笑道:“该,看你还捉弄我。”
便见李纨处的丫头来找黛玉,笑道:“林姑娘在这儿呢,我们大奶奶叫林姑娘去呢,三姑娘,四姑娘,宝姑娘也都在。”黛玉因见宝钗近日常不出来的,今儿在李纨处,正想看看,便暂且不回潇湘馆,先跟了丫头去了。
这边胤祥和林珑闹了一回,各自衣衫狼狈,又笑又咳又喘,胤祥忙对镜弄衣,林珑平定了一回,笑问道:“你大剌剌地就搬这儿住了,你阿玛不管的?”
胤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笑道:“我阿玛一天恨不能变作两天用,外有寇贼进犯,内有南方涝灾,另流民失所,文人兴反,连皇宫里面都不安宁,人报太子结党,暗逼良臣,每天睁眼上万件事等着,案上奏折整日成堆的,你道我真是来游玩的不成?我不过是借避暑一名,暗查附近州县那些与太子有干连人的,不过小住些时候,有了眉目,还得回去。”
林珑点头了解,又问上次提的‘当官’一事,胤祥笑道:“记得,记得,我早和金陵县官通了气,你若愿意,明儿就可就职了。”
林珑愣愣的,问道:“明天就能就职?那,做什么呢?”
胤祥便含笑说道:“文府监管,何如?”
林珑蹙眉,怪怪地看着胤祥,道:“听都没听过,干什么的?”
答道:“监管本城文上杂事,如编纂书籍,赶考办学,文人兴办诗社画社此类,说大一点,凡是本城文人学子的活动,都归你管,怎样。”笑着看他。
林珑想了半日,恍然大悟,指着胤祥道:“哦,我知道了,你不过是说的好听,什么‘文府监管’,不过是县官碍着你阿哥的人情,空设的一个光吃饭拿钱,不干实事儿的位子罢了,我是要建功立业的,那算什么?不要不要!”
心中一动,忙说道:“对了,现在不是有边患吗,干脆给我个军师,元帅什么的当当,等我打个大胜仗来,你脸上也有光不是?”
胤祥扑哧一乐,撇嘴笑看他道:“你?”
林珑忙说道:“我怎么了?你要不信,就真给我个这样差事干干,哪怕能管十来个人的兵头也行,等我有了成绩,你再说话。”
胤祥想了想,淡笑摇头,说道:“不是不信你,只是那边乃是烽火残酷,刀剑无情之地,不比平常玩笑,我焉肯让你拿性命去冒险?此是一则,再则,你只一去,路上走便要走一月有余,一旦深陷战中,别说一年半载,就是十年八年难以抽身,都属正常,你这边就撂下不管了?”
林珑听到这里,便垂首淡笑,拿脚蹭地,缄口不言。胤祥又忙说道:
“你的意思是堂堂男儿,该为国出力,我很明白,不过你倒可以放心,如今圣旨已下,被派去守城的乃是李士贤李老将军,如今已近七十,身经百战,很有经验,他身边又有一员枭虎之将,是他的学生,虽只有十六七岁,却打退了贼人数十次进攻,用兵如神,据传,敌人闻他之名,便立丧肝胆,不敢迎战,其能不可小觑,将来也少不得是我大清一臂,有这一老一小,我们便可稍稍放心了,若果真贼潮压境,民族临危亡之际,那时我们再拔剑上阵,自是不能推辞的。”
林珑听他这么说,只得点头,便问自己如何上任,有何须注意的事等,胤祥少不得告诉他一回。
这林珑也极聪明,次日果真打扮光鲜,拜会县令,上任去了,先时还恪守己任,尽职尽责,每日拿回许多‘文件’来,办公到三更之后,弄得黛玉笑他:“哥哥这么忙,敢是当了史官了?”林珑也笑不回言。
到后来见自己也没什么实质的权利,也不过白辛劳罢了,渐渐的就将一颗心松懈了,虽仍旧常常两三日不回家,却是利用职位便利,结交了许多白道黑道的朋友,尤其是一些赤诚忠正的文人贤士,偶尔与其等饮酒座谈,古往今来,乾坤大智,深觉其思想谈吐,心机谋略与众不同,回来跟黛玉说,黛玉也每每折服其过人之见,只是觉他们词锋太过,意气凌人,劝林珑对其最好‘敬而远之’,林珑也不以为意。
话说贾母初听闻林珑联系了外人,欲租大观园中的地方住,不是很愿意,王夫人因先收了‘别人’的钱,有凭有据,这边贾母又摆出了意思,是以左右为难,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丫头告诉其详,方知道是胤祥要住进来的,连忙告诉贾母,贾母得这信息,自也是又喜又惊,便告诉王夫人‘不可收了他的钱’,又恐他丫头小子不够使,让凤姐管照。
凤姐连忙叫开库上楼,从屏风挂扇绫罗软纱等物中挑出上好的打点了送去,又送了四个丫头,四个小子做扫院杂役等事,殷勤备至,可巧别府拖欠贾府的钱近日还了,凤姐便忙将胤祥交付的钱如数还他,胤祥并看不上贾府的东西,连并丫头等都委婉回绝了,后贾府还来的钱,也转手交给林珑‘保管’,以后便将这事儿忘了,都进了林珑腰包。
若说进府之后唯一争议之物,便是黛玉准备下的那些东西,林珑欲要回,胤祥不肯,两人费力好一番口舌,各自不让,最后还是林珑先用了手段,趁着夜黑风高,偷偷潜入祥云阁窃取,胤祥早料他有此招,装作不知,只是第二日发话:若不将东西还回来,监管一职立时便撤销,还将林珑‘利用职务之便,私下聚赌敲诈’的告状信公布出来。
此话说出未久,丢失的东西很快如数出现在祥云阁,一件不少,胤祥便命人好生收了箱子里,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