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外国文学评介丛书——左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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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左拉左拉的一生(3)

后来的创作实践则大大突破原计划,并改变了某些主题,结果撰成二十部长篇小说。左拉在动笔撰成第一部小说《卢页家族的家运》时,只是年仅二十八岁的青年;可是当他完成这套小说的最后一部《巴斯加医生》时,他已成了五十三岁的中年人了。这位勤奋多产的作家,日复一日埋头伏案写作,相继跨越二十五个年头(即1868-1895年),撰成六百万字的庞大书稿,终于在十九世纪末的法兰西文坛上,建筑起又一座颇为壮观的艺术大厦。

左拉对这个庞大家族体系的构思是十分细致缜密的。按照他的规划和描述,卢贡·马卡尔家族包括五个世代,计三十二个主要人物。

阿戴拉意德·福格是这个家族体系的始祖。这个女性,生于一七六八年,她在一七八六年嫁给园丁占贡为妻。卢贡反应迟钝,性情宁静,是个下层的雇工。他跟福格结婚后,于一七八七年生下一个儿子,名叫毕哀尔;不久,卢贡因病去世,福格遂与私货贩子马卡尔姘居,这是一个神经不正常、生性酗酒的男人。福格与他在一七八九年又生下一个儿子,取名昂多瓦;在一七九一年生下一女儿,名叫玉尔须勒。

由于阿戴拉意德·福格向来患有歇斯底里症和痉挛症,因而在她的外孙惨遭意外被杀之后,她就变成了疯女人。福格的外孙名叫西乐维尔,在他十八岁时,为了捍卫共和国神圣的利益,被宪兵击毙。福格前夫的儿子毕哀尔·卢贡则是拿破仑第三政权下的波拿巴分子。在普拉桑胜利之后,他趾高气扬,平步青云。这个家族的老祖宗福格在疯人院中诅咒她所生养的这群狼崽子,她自己活到一百零五岁时才离开人世。

这个家族的第二代有三个代表人物:第一个是毕哀尔·卢贡,他是体魄健康的正常人;第二个是昂多瓦·马卡尔,跟他的父亲一样,是个酗酒者;第三个是玉尔须勒·马卡尔,她是肺痨病患者。

这个家族的第三代包括三个家庭:卢贡一家;马卡尔一家;穆来一家,即玉尔须勒·马卡尔所生的孩子一家。这三家人合计共有十一人,其中四个是病态者,另有两人也深受病态遗传之祸害。

在第四代中,包括七个家庭和十三口人,其中有九个是病态者:两个是宗教的病例,一个机能失常病例,一个先天性白痴病例,此外,还患有多种形式的神经病和歇斯底里病者。

第五代有四个儿子,其中三个幼年时即死于先天性病症,只剩下一个活着,即是巴斯加·卢贡(第三代)和他的侄女克洛蒂德·卢贡(第四代)爱情的产儿。

在这种多层次的家族体系中,左拉又用遗传学的观点,对其间的发展演变缘由作出解释。福格先同园丁雇工卢贡结婚,由于自身患有精神病,卢贡身体健康,所以他们的后代有几个患有精神病,多数是健康的。卢贡的子孙代代往上发展,有的成为资产阶级大商人,有的当了部长,有的成为医生,有的变为投机事业家或政治家,均属上流社会的成员。但又由于家庭环境的恶劣影响,到第五代只剩下一个女孩了。在福格同私货贩马卡尔同居后,由于男女双方都不健康,因而其子孙后代均属病态者,包括白痴、精神病者、肺痨等等,到第五代,全部死绝了。属于马卡尔这一血统的后代,不是工人、农民,就是洗衣女工、店员、妓女,全是社会的下层人物。

显然,左拉是在自然主义理论的指导下,进行有关卢贡·马卡尔家族体系的构思的。作者从吕卡思医师在一八四七年出版的一千六百多页的巨大论著中,采纳了许多由于遗传因素而造成生理上或精神上的病例,作为描述家族成员气质与品格的依据。

其实,吕卡思医师所提供的遗传规律,并不符合科学实际。就其本质而言,则是形而上学的。依照他的看法,认为人的天性的形成,或是通过模仿,或是通过创造。先天性往往又可解释为与遗传性相反的事实。例如,一对孪生子之间体形并不相象,或是一些很健壮的父母,却生出了驼背、跛脚、矮个儿的后代。可见,遗传规律与先天的规律之间,既取得相互均衡,又存在相互的矛盾。

吕卡思把遗传学说分为两类:直接遗传和间接遗传。在直接遗传中,又有熔接性的、散布性的、混合性的区别;在间接遗传中,尚有旁系遗传、反复遗传、或前后代的某种相似却以隔一代、两代或三代的形式遗传下去。他认为,先天性的问题,是一种混合性遗传,正像化学中的混合物一样,父亲、母亲生理上和精神上的特点互相混在一起,因而在新生的孩子身上,父母的痕迹似乎都找不到了。

吕卡思的这些理论,曾产生过重大的社会影响,也迷惑了左拉。左拉将它视为科学真理,这是左拉的缺陷和弱点。因为单凭遗传学说,并不能解释那些应由社会负责的罪恶;人们的悲剧性命运,也并不是单纯由于生理学的因素决定的,而是由于现实社会中的资本主义制度造成的。但在《卢贡·马卡尔家族》中,由于作者受到遗传学理论的支配,因而使某些作品不能正确地反映出社会现象的本质,缺乏艺术的概括力;但在另一些作品中,由于作者正视现实生活,没有机械地谨守自己的自然主义理论,因而达到批判现实主义的高度。由此可见,这个家族体系的构思,反映了左拉的矛盾;《卢贡·马卡尔家族》的创作实践,体现了矛盾的左拉。

五人聚餐会

一八七零年,左拉开始实施他的《卢贡·马卡尔家族》的创作计划,动笔撰写其中的第一部《卢贡家族的家运》。当这部小说在《世纪报》上连载发表时,普法战争爆发了。

他这时刚满三十岁,按照当年法国的兵役法,他还得应征服役,但由于他的眼睛高度近视,又系寡妇的独生子,所以没有被应征入伍。这年五月三十一日,他同恋爱六年之久的麦丽小姐结婚。亚力山大德丽·佳碧叶·麦丽小姐比左拉大一岁,她于一八三九年三月二十三日生于巴黎,自幼体质羸弱,婚后多病,医生叫她到法国南方去休养一段时间。左拉遵从医嘱,也出于对爱妻的感情,就陪伴他的母亲和妻子一道到马赛居住。原先打算不久即可返回巴黎,可是当时巴黎已被普鲁士军队围攻,兵临城下,战事频繁,他欲走也不成,只得暂时留居马赛。

有一次,左拉到《南方消息报》社拜访经理阿诺先生。主客对坐,说话投机,左拉对办报纸也颇感兴味,但苦于没有经费,阿诺先生随即慷慨解囊,应诺资助。不久,左拉果真在那里办起一张小报,命名为《马赛报》。历史的经验告诉人们,有勇无谋成不了大事。虽然左拉做过新闻记者,在报纸上发过不少评论和创作,但对于办报还是一窍不通。在几个星期中,这份卖一个苏一份的小报,面临着当地几张大报的激烈竞争。左拉虽有勇气,却缺乏消息来源,又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马赛报》不久被迫关门停刊。这次失利,再度使左拉的生活陷入困境。为此,他执意要寻求一个职业,聊供生存之需。

当时,普法战争正处于决战的时刻,拿破仑第三在色当战役中遭受惨败,跪地投降,成了俘虏,法国民心大挫。巴黎成立了临时国防政府,主持内外政务。正巧左拉曾认识临时国防政府的委员格勒·彼若万先生。这年十二月,左拉赶到彼若万的老家波尔多城。尔后,他的母亲和妻子也到那里会合,经过多次说情,彼若万先生暂时收留他作秘书,并答应日后再设法介绍给雷芒·罗理叶先生,请他为左拉谋一席有点地位的工作。这个诺言一直拖到一八七一年三月才实现。这时,罗理叶任命左拉为加斯德·沙尔阿冉城的县长,但左拉并不曾去就职。这次任命,也未见于《政府公报》,只是在本省的年鉴上还能查到。

普法战争结束后,左拉回到巴黎。一方面,他给马赛的《海岸通信报》

撰稿,另一方面又担任巴黎《钟报》驻国民议会通讯记者。一八七一年二月,国民议会迁到凡尔赛,左拉跟到凡尔赛,继续作《钟报》的通讯记者,发表一些国民议会的记录性文稿,并在该报上开始连载他的新作《贪欲的角逐》。

这年三月十八日,巴黎的无产阶级举行武装起义,成立了巴黎公社,左拉没有能站在起义者一边,支持武装革命。当《钟报》奉命停刊后,左拉又回到巴黎,静悄悄地躲在蒙马特贫民区里,埋头从事文学创作。虽然他经常因遭文坛冷箭的攻击,舆论的敌视,政局的骚扰动乱而苦恼,订是他的创作热情日益高涨,灵感和兴致也特别旺盛,从不间断地致力于写作。

早在一八六八年,左拉曾对龚古尔兄弟说,他希望有一家书店,能出三万法郎来买他的六年时间,让他专心致志从事《卢贡·马卡尔家族》的写作。

可是等待了三年,这样的书店一直没有找到。有一天,左拉在大街上漫步,无意之中遇见一位颇有胆量的青年出版家,这就是乔治·夏尔邦杰。在交谈中,双方志趣相投,一拍即合,青年出版家表示愿意将他的书店大门专为左拉而开,不论成功与失败,愿与左拉一同去冒险。处于危难之中的左拉,能遇上这样一位有胆识、颇大方的出版界的青年朋友,深感荣幸之至。他决定请这位青年出版家买回《卢贡·马卡尔家族》已出版的头两册的版权,重新订立合同。接着,左拉的新作就在夏尔邦杰的积极支持下,一本又一本地与读者见面了。出版界的这盏绿灯,为左拉照亮了前进的道路。对于左拉的书籍,批评界起初持以缄默,不加评论,显然这是轻蔑的表现,然而其作用也不亚于捧场,因为左拉的小说已经自由地畅通无阻地落在读者的手中。

一八七二年初,爱弥尔·左拉在福楼拜的家里认识了屠格涅夫。那时,屠格涅夫已经成了俄国文坛上颇有名气的作家,他的名作《罗亭》、《贵族之家》、《前夜》、《父与子》连珠炮似地接连问世。从六十年代开始,他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西欧度过的。号称“花都”的法国巴黎,更是屠格涅夫最喜欢逗留的胜地。左拉慕名相见,一见如故,自此交往甚密。在屠格涅夫的推荐下,左拉担任了俄国圣彼得堡出版的《欧洲消息杂志》的特约通讯员,左拉撰写的文章,不论是通讯、评论,还是文艺创作,都以“巴黎来信”为题发表,历时六年,共发表文章六十三篇。左拉每次将稿件寄到俄国,屠格涅夫就去敦促及时发表;文章刊用了,屠格涅夫就发信查问,有否少寄或漏寄稿酬。左拉在《欧洲消息杂志》上发表的这些文章,也曾在俄国引起不少争执,以致使杂志编辑部不得不出来声明,说明他们并不完全赞同左拉的理论和观点。每当遇上这类麻烦事时,屠格涅夫总是利用自己的声誉,为挚友左拉讲一席公正话。足见,左拉与屠格涅夫友谊之真挚,关系之密切,已达到肝胆相照的程度。

从一八七四年开始,左拉常常在每星期四晚上,喜欢邀请一些朋友来家里吃饭聚谈,其中有五位是常客:屠格涅夫、福楼拜、都德、爱德蒙·龚古尔,还有东道主左拉。这五位同时代的文学家,有了交情,畅所欲言,各人可以自由地提出问题,可以发表不同的见解,展开讨论,有时,也诵读他们写成的作品。这种沙龙式的聚会,文学史上被誉称为“五人聚餐会”。

在“五人聚餐会”的成员中,小说家福楼拜可谓是长辈,也是左拉的挚友。从左拉步入文坛之日起,遭到文痞的明枪暗箭,数不尽计,惟有福楼拜从未讲过一句贬斥左拉的不逊之言。对此,左拉是铭记心头的,他对福楼拜也钦佩备至。左拉常常把自己的失意和希望都告诉他,福楼拜总是耐心细听,帮他拨开迷雾,展望美好的未来。有时,福搂拜还写信给左拉,提醒左拉不要忘却:“明天,你便是一位小说家。”

在法国文坛上,福楼拜是一位宁缺毋滥、刻意求工的小说家。他一生只写了五部半小说,却夜以继日地整整花了二十五年时间,可见其写作态度之严谨。福楼拜从来不相信诗人的灵感,他告诉左拉:“天才即是耐心”,“难产和涂改正是小说家天才的标志”。他奉劝左拉不要因挫折而灰心。在福楼拜的引导和启迪下,左拉感到自已能被这位现实主义的艺术大师所器重和鼓励,是莫大的欣幸。自此,他从事文学创作的毅力更强,信心更足了。

梅塘别墅

一八七七年,《卢贡·马卡尔家族》规划的第七部小说《酒店》脱颖问世,轰动了巴黎,畅销全国,这为左拉赢得了极大的声誉,同时也获得一笔为数可观的稿酬。物质生活的改善,迎来了精神生活的更大需求。为了造就一个安定舒适的生活环境,以利于文学创作事业,建筑学家的气度又一次显露出来。左拉执意在巴黎近郊购置一块地皮,按照自己的设想和愿望,修建起一座别墅,题名为“梅塘别墅”。

梅塘别墅位于巴黎郊外一个风景如画的小岛屿旁,塞纳河绕经房舍流过,近依波瓦西森林,山水相间,草木葱翠,景色迷人。这座景色别致的别墅建筑,可说是左拉自己一手筹划创建起来的。他对梅塘的兴趣,也是与自己的辛勤劳动分不开的。左拉善于开拓艺术,也勤于开拓生活。那儿原先只是一块荒地,俗名梅塘岛,上有一所小木屋,别无他物。当左拉将它买下以后,就不停地设法将它改造扩建。左拉不愿找建筑专家,正如他想象他的文艺结构一样,他凭借自己的艺术才华,想象出他所需要的砖石和水泥结构的样式。为此,他自己详尽地设计出别墅的图样款式,他的夫人亲自监督工人施工,夫唱妇和,同心同德,把梅塘别墅修建成一座颇为雅致的小庄园。

梅塘房舍的结构,由两部分组成:一座方形的高楼,紧挨着西部的铁路线;在高楼脚下,有一所极矮的小屋,两相映衬,仿佛像巨人身旁的矮子一般。每当火车奔驰而来,犹如一群庞大的怪物在花园中穿梭而过。

左拉夫人为人聪明端庄,是个心灵手巧、勤俭理家的女能人。即使在以往贫困的岁月里,也从不吐露出贫穷的寒酸相。有一次,远方有位朋友来家作客。左拉夫人一向热情好客,诚恳待人,她从不因家境的贫寒而稍有怠慢,也不故意假装阔绰排场。当时,家里实在无钱可花了,灵巧的女主人就急中生智,从床褥里抓下一把羊毛,拿去典当,买回一块炸牛肉,以招待客人。

类似这样的事例,绝不止这一次。

左拉的日常生活,全靠夫人料理。即使家境清贫,她也赞同左拉的嗜好,左拉历来喜欢华丽的装饰,爱好旧器皿和小古董。左拉看中了,夫人也就喜欢,肯舍得花钱。这位夫人还懂得以旧翻新,常常把带有宗教图案的刺绣改为窗帷,或者是拼成家具的装饰;她还喜欢做既复杂又精美的肴馔,只是由于家底单薄,缺少大献身手的机会罢了。

自从购置梅塘别墅后,左拉夫人有了一个施展才华的小天地。她的聪明才智、兴趣爱好都一举迸发出来。在增高楼房的改建工程完成后,左拉夫人又悉心在附近的草地上栽种树木,堆积假山,铺上草坪,植上灌木林,把房屋的四周美化成一个颇为精致的小花园。左拉对夫人的辛勤劳动,总是夸口称赞,表彰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