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外国文学评介丛书——左拉
5460800000005

第5章 左拉左拉的一生(5)

在《崩溃》出版后一年,一八九三年,《卢贡·马卡尔家族》计划的最后一部小说《巴斯加医生》,又在梅塘别墅脱稿付印了。

在这部小说里,作者依据卢贡·马卡尔家族体系的构思,成功地刻画了一个医学工作者的形象。这个医生名叫巴斯加,三十多年来,他冒着严寒酷暑,积累了上千篇医学资料,决心贡献给医学界的朋友。他的嫂子病故后,哥哥曾将年仅七岁的侄女托他抚养,这个侄女名叫克洛蒂德,生性活泼,爱好绘画。巴斯加医生行医三十年来,女管家玛丁娜一直忠心耿耿地跟随着他。

从那时起,玛丁娜就用自己的宗教信仰,向他的侄女灌输,巴斯加则用纯正的思想开导她。在这个家庭中,三个成员彼此和睦相处,将近生活了二十年,只是最近才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摩擦。那是因为玛丁娜和克洛蒂德都奉劝医生去参加祈祷,这次却被巴斯加谢绝了。

临近黄昏的时刻,医生的母亲费丽西蒂·卢贡太太来了。她得知巴斯加又在搞新药研究,便露出不满的神色。在她看来,巴斯加应该研究和发明的,是当地财主贵族需要的药品,而不应热心于为穷人去发明新药。更为令人不解的是,他给穷人看病,从来不收分文,反而布施于穷人。而他给富裕人家看病得来的报酬,又全部积蓄起来,投资在一家私人工厂,只取得微薄的利息,他自己始终过着十分简朴的生活。

一天,医生的侄儿、克洛蒂德的哥哥玛克西姆从巴黎归来。虽然他很年轻,但生活放荡,仪表衰老。他要妹妹上巴黎为他管家,但妹妹不愿离开巴斯加。有一次,巴斯加神色不安地回到家,因为一位心脏病患者在打针后就死去了,他感到十分难受;同时,他又担心自己将会像祖母那样,晚年疯病大发,拖到一百零五岁才去世,这太可怕了。

从此,巴斯加医生烦躁不安,健康状况每况愈下。当拉蒙医生前来向克洛蒂德求婚时,她为了悉心照料叔父,拒绝了,可是巴斯加仍催促侄女尽快安排自己的终身大事。

有一天,当他们一起散步归家时,克洛蒂德请巴斯加医生帮她解开帽带。

当叔父靠近她时,她感到巴斯加是如此地爱她。那时,巴斯加立即克制住自己的感情,要她尽快与拉蒙医生结婚。不久,他买了一条昂贵的饰带,放在克洛蒂德床上,作为赠送她的结婚礼物。这天晚上,克洛蒂德来到巴斯加房内,她为得到这样贵重的礼物而高兴,并向巴斯加表示,她要嫁的并不是拉蒙医生,而是巴斯加医生。

接着,他俩过了一段幸福的婚姻生活。不久,克洛蒂德得知玛克西姆残废了,要她去巴黎照料,但她又不愿离开医生。巴斯加为此深感内疚,他觉得对不起妻子,这不仅因为没有名媒正娶,而且婚后一直过着穷日子。他劝说克洛蒂德前去巴黎,推委自己要专心致力于医学研究。在这种伤心的安排下,她不得不离开巴斯加到达巴黎。

克洛蒂德走后,巴斯加深感孤独。他一边研究医学,一边靠读着妻子的来信过日子。有一天,他在来信中知道,克洛蒂德怀孕了。巴斯加兴高采烈,随即拍电报催她回家。克洛蒂德归心似箭,立刻动身启程,但在她到家两小时前,巴斯加医生已死于心脏病并发症。

在梅塘别墅居住的十多年间,左拉的生活是安定的,文学创作的收获也是丰富的。除了偶尔编写过几个剧本外,每年,他几乎都推出一部长篇小说,有条不紊地完成他那《卢贡·马卡尔家族》的创作计划,把一千二百多个不同人物,汇集在自己的笔下,组成一幅法兰西第二帝国时代社会生活的图画。

德莱菲斯事件

一八九四年,左拉正兴致勃勃地为实施他的第二个创作计划《三名城》

而埋头创作的时候,在法国的政治生活中,发生了一起震惊世界的“德莱菲斯事件”。

从事件本身说,它与左拉没有直接的联系,他依然可以埋头伏案创作;但是,一切正直的作家都以捍卫真理和正义视为天职,他们不惜牺牲个人的利益为真理和正义而献身。十八世纪法国的启蒙作家伏尔泰,曾为卡拉事件辩护;十九世纪法国诗人维克多·雨果,曾为受凡尔赛分子迫害的巴黎公社战士伸张正义;生活在十九世纪末期的左拉,他不遗余力地为平雪德莱菲斯蒙受的冤狱而战斗。

事件的经过是这样的:

这年九月,一个法国的反间谍人员,在德国驻法国大使馆的门房里,截获了一封特殊的信件。由于它没有注明日期,也没有署名,仿佛是空中飞来的怪物,人们就称它为“飞帖”。可是,这“飞帖”事关重大,其中列举了许多有关国防的机密材料;消息传开后,顿时震惊了整个国防部。

当局立即决定组织侦破。从这些机密文件的性质看,估计作案的人是参谋部的某个官员,或是某炮兵部队的知情人。军政头目中的那批保皇党、天主教徒、反犹太分子,他们断定犯罪的必然是某个犹太人。当时,正巧在参谋部供职的,有一个名叫阿尔弗勒·德莱菲斯的犹太籍上尉。司令员巴梯·特·克拉姆在一番所谓侦察调查之后,就武断地认定这“飞帖”出自德莱菲斯之手。

该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军事法庭秘密审讯了德莱菲斯上尉。国防部长麦尔西哀送来一个纸条,上面批着:“我曾见该劣徒德”,据此,德莱菲斯就被褫夺军职,监禁于狱中。

次年一月五日,德莱菲斯上尉被押送到军官学校去执行军纪处分。一名副官撕下他的肩章,折毁他的军刀。虽然德莱菲斯一再声明:所谓“飞帖”

与他根本无关,更不是他写的。但当局无视本人的严正抗议,仍将他解押在四千军人排成的方阵中示众。铁栅栏外的一批歹徒,疯狂地发出“处死他”

的呼喊,并对他进行种种诽谤与辱骂。

这天晚上,左拉在小说家阿勒封斯·都德家里做客,都德的儿子雷翁站在反动派的立场上,有声有色地描绘了德莱菲斯被褫夺军职的场景。具有正义感的左拉不以为然,他随即离座而归,都德急忙出来送他,也被左拉谢绝了。在回家的路上,左拉思绪万千,那场褫夺军职的闹剧,群众狂呼的骗局,不仅令人作呕,更使左拉深为愤慨;德莱菲斯上尉坦然否认作案的情景,又使左拉迷惘惆怅;他怀疑其间必有蹊跷,但要马上出来证明德莱菲斯无罪,也非轻而易举;他需要了解,需要思考,也需要时间。

正当反动势力企图利用这一事件,掀起一场规模浩大的反犹太运动时,不合当局意愿的事件又发生了。

一八九六年三月,法国反间谍机构在德国大使馆的废纸篓里,发现了一张已被撕碎的明信片,末尾的署名只有一个字母,受信人则是参谋部的军官艾斯特哈吉。凭这点线索,就可证明此人与德国大使馆有联系。法国情报局局长毕加尔上校随即派人调查,查实艾斯特哈吉原系奥国军官,向来欺诈行骗,后因负债累累,潜逃法国,并一贯窥视军政机密。毕加尔上校把他的笔迹和“飞帖”作了详细对照,证明系出一人之手,可见“飞帖”是他写的。

上校把这一重要情况上报国防部长,建议重新审理此案。但国防部长无视这一铁证,为了避免使参谋部、国防部遭受连累,失去声誉,反而将毕加尔上校调往撒哈拉边境了事。

这年十一月十日,巴黎有一家报纸斗胆把那个著名的“飞帖”材料制成锌版,公之于世。有一个曾和艾斯特哈吉打过交道的银行家,认出这是艾斯特哈吉的手迹,蒙冤判罪的德莱菲斯的兄弟马修·德莱菲斯据此上书国防部长,并投书报社,要求主持正义。当局无奈,只得重新审理此案。

左拉清醒地意识到:在当时的法国,要为德莱菲斯平冤狱,单凭事实,靠法院审理是很困难的;关键的一着,在于戳穿阴谋,争取公众的舆论。为此,他在《费加罗日报》上连续发表三篇文章:第一篇,献给那些为德莱菲斯主持正义的人,左拉表示敬意和钦佩,特别提出向凯斯纳副议长致敬,作者在末尾处写道:“真理在前进,什么也不能阻挡它”。第二篇,针对民族主义分子散布的谰言,他们胡说什么所有为德莱菲斯辩护的人都被人收买,靠领受犹太银行界“辛迪卡”津贴过日子。对此,左拉予以有力的驳斥。第三篇,抨击新闻界,谴责这些新闻机构多少年来每天在向人民灌输反犹太的情绪,提醒新闻界审慎行事。

这三篇战斗檄文,犹如三枚烈性炸弹,使得反动势力一派混乱。有的抗议,有的辱骂,有的恐吓,致使《费加罗日报》也不敢再刊登左拉的文章。

面对这严酷的现实,左拉誓不退却,他另采用印刷小册子的形式来发表意见。

一八七九年十二月十四日,他发表了《致青年们的信》,告诫青年们“万万不能偏执盲从”,“永远不能背离正义”。次年一月六日,他又发表《致法兰西的信》,呼吁法兰西民族反省觉醒。左拉写道:“祖国的灵魂究竟在哪里?祖国不可战胜的力量在哪里?法兰西啊,我恳求你永远是伟大的法兰西,恢复你的本来面貌吧!”

这声声肺腑之言,反映了一个作家力挽狂澜、执着真理的民主主义胸怀,传达出在专制制度奴役下千百万正义人民的心声。

法国反动当局有恃无恐,置左拉的正义呼声于不顾。此年一月十一日,艾斯特哈吉经二度审讯后,被宣告无罪释放,这使左拉愤怒至极。他随即愤笔疾书,一气呵成万言书--《致共和国总统费里克思·富尔的信》,十二日晚上,左拉亲自将公开信送到《黎明报》社。在那里,报纸的创办者渥昂兴奋地接待左拉,并找来德莱菲斯的同情者克莱蒙梭、白尔纳、拉扎尔等人。

左拉当众宣读了其中动人心魄的篇章,当念到末尾时,全场激情顿沸,达到高潮。由于这封公开信的每段均以“我控诉”开头,因此,克莱蒙梭建议将它改题为《我控诉》发表,左拉也欣然同意。第二天,这封公开信在《黎明报》用特大号铅字,醒目的标题刊于头版,发行三十万份,轰动了全世界。

左拉的这封公开信,成了本世纪舆论界最醒目、最伟大的革命行动。当天下午,法国一片混乱。《我控诉》所引起的巨大反响,简直和十七世纪法国物理学家、哲学家巴斯加发表的第一篇《致外省人书》的社会效果一样。

天主教议员芒恩伯爵向议会主席梅利纳提出,要求立即逮捕左拉;社会主义派议员盖德、若来斯、瓦扬等人,则全力支持左拉,为左拉辩护。举国上下,顿时形成两大对立的派别。不论在议院大厅,还是在街头巷尾,人们为此事争执着、论战着,有的甚至厮打起来;在家庭里,一家人也往往为此争吵不休,几乎所有的法国人,都被卷入德莱菲斯事件的浪潮,从中表明自己的爱憎。

一八九八年二月七日,左拉被传讯到法庭对质,四周军警林立,谁为左拉辩护,谁就受到军刀的威吓。反动报纸恫吓左拉,扬言要处死左拉,枪毙左拉;一些亡命之徒等候在法院门前,准备给左拉猛揍一顿,或者将左拉推进塞纳河淹死,其气焰之嚣张,真是不可一世。然而,左拉置个人生死于度外,他泰然自若,以捍卫正义事业为重,昂首阔步从法院的大石阶上走下来。

在充满仇恨的叫喊声和卑劣的辱骂声中,在两边举起手杖的过道中间,左拉犹如一位国王从官邸出来,在两旁宝剑林立中间走下台阶一样。正是在这种疯狂的混乱中,反而更衬托出他那非凡的英雄本色。

凭借左拉的洞察力和判断力,他坚信德莱菲斯是无罪的。他说:“以我四十年的工作,以我这四十年的劳动所能给我的权力,我发誓,德莱菲斯是无罪的。”左拉思索着,盘算着,等待着。当时的上议院和下议院,内政当局,军事机构,许多发行量很大的报纸,以及被这些报纸毒化了的公众舆论等等,似乎一切都在同他作对,但他无所畏惧,他只有一个信念:追求真理和正义。想到这里,他觉得浑身是劲,坚信这场斗争必胜,总有一天,法兰西将会感谢他,是他拯救了祖国的荣誉。

当然,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左拉的处境是艰难的。真理与谬误被颠倒,黑白是非被混淆。在军政当局和反动报纸的舆论控制下,法院仍判处左拉一年的监禁,另加罚金三千法郎,《黎明报》的经理贝朗也因刊登左拉的《我控诉》一文,被判以四个月徒刑和三千法郎的罚金。左拉的律师以起诉人的身份不合适为由,要求推翻原判。可是,军官们一再干涉阻挠,案件交由凡尔赛地方法院审理。朋友们出于关怀和爱护左拉的心情,劝导左拉拒绝出庭。

一八九八年七月十八日,地方法院开庭判决,左拉没有出席,他随身携带一件睡衣和一张报纸,当天离开巴黎,逃到英国。

在伦敦,左拉过着流亡者的生活。他除用一些化名撰文外,仍时时关注着德莱菲斯事件的发展,他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使德莱菲斯和他本人一起平冤昭雪。在旅居期间,他拟出第三个创作计划《四福音书》,并动手撰写其中的第一部《繁殖》。

左拉的预言并没有落空,被掩饰的事件真相终于暴露了。卡劳雅新上任国防部长之后,他为了证实德莱菲斯的叛国罪,下令重新审查全部档案,结果发现,其中的主要证明材料均系伪造;这个伪造者,正是艾斯特哈吉的同谋犯亨利少校。亨利被捕后,也对此供认不讳,一八九八年八月三十一日,他在瓦雷连山监狱中用剃刀自杀。同谋犯艾斯特哈吉闻讯畏罪潜逃,其余一些军政要人相继被撤职查办。在这种情况下,高等法院被迫下令推翻军事法庭对德莱菲斯所作的判决,两天之后,德莱菲斯也从死囚岛押回,等候在莱纳军事法庭接受重审。

但是,军事法庭仍不顾事实真相,一意孤行,盲目维护参谋部的指示,判德莱菲斯十年监禁之罪。一八九九年六月五日,左拉返回法国。当时他充满喜悦的心情,眼看冤案即将昭雪,而今获悉只是改判,其愤懑之情,难以言表。他觉得事到如今,已经用不着再向罪恶呼叫了,用不着再以真理和正义的名义要求惩罚罪恶了,这种反常事端,犹如日月反转,江河倒流一样,令人费解。

左拉的心情,代表了整个法国人民的情绪。为了平息民愤,十天之后,新任总统鲁拜下令给德莱菲斯以特赦。显然,这仍是换汤不换药的伎俩,德莱菲斯虽获自由,可并没有恢复名誉。直到一九零六年七月,当局才宣布他真正无罪,称他不属于特赦犯人之列。至此,相继持续十二年之久的德莱菲斯事件,总算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这无疑也是左拉不懈斗争的伟大胜利,遗憾的是,那时左拉却早已离开人世。

三名城

左拉的晚年是在顽强、紧张、繁忙中度过的。在社会政治方面,他置身于德莱菲斯事件的浪潮之中;在文学创作方面,他实施着新的创作计划,辗转奔走在意大利和法国的三个名城之间。

正当德莱菲斯事件发生的一八九四年,左拉提出了他的第二个创作计划,这就是以欧洲三个城市命名的《三名城》,包括《鲁尔德》、《罗马》、《巴黎》三部长篇小说。左拉历经四年的艰苦创作,于一八九八年完成,成为继《卢贡·马卡尔家族》之后的又一巨著。

这组三部曲,以当代的欧洲现实生活为背景,以宗教为题材,以神父皮埃尔·佛洛芒的活动为中心线索而展开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