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里黛玉见王夫人凤姐也正看着自己,不觉愣了一下,心里苦笑道,真真是冤家路窄!因也懒得理她们,转身上轿,却忽听凤姐在后面叫道:“林妹妹!”黛玉因回过头,看着她与王夫人朝自己走过来。那王夫人与凤姐先与一旁的水溶见了礼,礼毕,只见那王夫人满面笑意问黛玉道:“大姑娘近日来身上可好?”黛玉见她此番情形,也猜不透她葫芦肚里卖什么药,因淡淡道:“劳夫人挂念,还好。”那王氏听黛玉称她为“夫人”不觉一愣,因尴尬笑笑道:“这就好,如此老太太也就放心了。”
这里水溶在一旁看着不觉好笑,凤姐也是满脸的尴尬之色。这里黛玉又道:“夫人方才叫我,可有什么事么?”王夫人见黛玉问起,慌忙道:“原也没甚大事,只是跟姑娘说一声儿,这月十八日乃是你二哥哥与你宝姐姐的好日子,姑娘若是得了空儿,也去逛一日热闹热闹。”黛玉听罢,便知那金玉良缘是尘埃落定了,怪道在这儿遇见她们,想必是来讨元妃旨意的,再算算日子可不就是大后天么?怎么会这般的急?想到这儿,黛玉因在心里冷笑一声,道:“我素来不喜热闹,还是算了罢。”那王氏听罢,更觉尴尬,心里恼怒,却又不好发作,只好装作面上淡淡的笑着。
这里凤姐看局面尴尬,因上来道:“妹妹得空儿了还是去逛逛热闹热闹罢,老太太可想妹妹的紧。”黛玉听罢,因淡淡一笑道:“姐姐可是忘了么?我说过与贾府再无瓜葛,若是去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么?”说罢,因又一笑,转身上了轿子里。这里水溶液是一笑,因跨上马,对那驾车的小太监道:“走罢。”那小太监连忙的答应着,驾着马车走了。
这里王夫人见黛玉如此,简直是怒火中烧,冷笑道:“我不过是白说说,她不去也就罢了,倒招惹她这一番话来!真真是个没良心的,咱们府里养她这么大,她不说报恩了,倒说什么与咱们府里再无瓜葛!咱们可真是养了个白眼儿狼!”凤姐听罢,见此时王夫人在气头上,也不敢言语,直待她将满腔愤恨发泄完了自觉无趣,方才劝了她几句,然后搀着那王氏上轿自回了贾府不在话下。
却说王夫人因好不容易才弄成了那金玉良缘,恐再出个什么差池,为避免夜长梦多,便掇窜着元春择了十月十八这一日。因日子仓促,贾府上上下下登时便忙开了,挂彩灯聘彩礼装喜房派帖子,自然是热闹非凡。独独惜春不见一点喜色,每日里或在自己屋里看佛书或往栊翠庵妙玉那里玩,其余事一概不管不问,众人知她性子执拗,也不去烦她,只累了凤姐与探春,整日里往里忙外,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
十六日下帖子的时候,探春因念着黛玉,因对凤姐道:“这北静王府可怎么办呢?咱们便是下了帖子,林姐姐怕是也不会来的。”凤姐因道:“这帖子肯定是要下的,便是那林丫头不来,那北静王府原和咱们家是世交,北静太妃与情与理都是要来的。”探春因点点头,方才派下了帖子往北静王府去。
及十七日夜晚时候,差不多都打理妥当了。却说贾母虽心里不喜这门亲事,但想着宝玉如今要娶亲了,也自是十分高兴,因此便把那心里的不快消了,因身体又好些了,便由鸳鸯琥珀搀着颤巍巍往怡红院去看宝玉。这里袭人正绣着一幅鸳鸯戏水图,见贾母来了,赶紧丢了活计上来与贾母问安。贾母一看那鸳鸯戏水刺绣,不觉皱了皱眉,道:“你不好好儿的伺候宝玉,弄那劳什子做什么?”袭人一听,赶紧跪下道:“奴才一直都守在二爷身边伺候的,方才二爷睡着了,我才得了空儿,想赶着做了这个活计,明日二爷和二奶奶大婚好当贺礼送的,不想让老太太给瞧见了,奴才这就收起来,还请老太太莫怪。”贾母听罢,道:“罢了,难得你有这份心,我岂有怪你的道理,起来接着做你的罢。”说着便往里间看宝玉去了,这里袭人也连忙谢了恩。
这里宝玉已闭眼躺在床上安睡了,贾母因坐在床沿边,捋了捋宝玉搭在额头边的一缕头发,看着宝玉还似前番模样,不觉心一酸,双眼浑浊的淌下泪来道:“我可怜的孩子,怎么成了这番模样?真真是命太苦了。”鸳鸯琥珀慌忙上来劝解,贾母哭了一会子,因擦擦眼泪又拉着宝玉的手笑道:“我的孙儿如今要成亲了,我这老太婆心里高兴呀,也终于等到你长大了,便是死了也无憾了。”可能是贾母动静太大,那贾宝玉蓦然醒了,看到贾母坐着床边,因喊了声:“老太太。”这里贾母见宝玉认得自己还说了话,不觉又惊又喜。因握紧宝玉的手道:“我的儿,你可说话了,可把我急坏了。”说罢,只见那贾宝玉只一笑笑,又闭上眼睡去了。贾母因叹了口气,用手爱怜的摩挲着他的脸,又坐了一会子方才走了。
却说梨香院这边,那薛家也是一番热闹。莺儿因拿了嫁衣与宝钗送去,那夏金桂倚在门前道:“吆,可不是我们大姑娘的新嫁衣来了!”说着因拦下莺儿,把那嫁衣细细的翻着看看,道:“嫁衣是顶顶好看的,再配上咱们姑娘的花容月貌,就绝了。”说罢因摆手让莺儿走了,自己在后面又高声叫道:“我说大姑娘,人家这嫁衣这聘礼都是上上等的,你还有什么可挑拣不情愿的?明儿个姑娘就要做新嫁娘了,饶是这么哭还不把眼睛给哭肿了,明儿岂不是不好看?再说,这大喜的日子,你这么哭也晦气!”
这里薛姨妈听着也直叹气,也不敢说她,怕要是闹起来了,这么个日子,岂不是不好看?因也不去理她,坐在宝钗房里劝解宝钗。那宝钗自知道薛姨妈将她许了宝玉,这几天一直暗暗垂泪。此时她更是哭得不可抑制,那薛姨妈与莺儿俱在旁边劝解。那宝钗只哭个不住,及嗓子哭干了,再也流不出泪来,宝钗因缓缓道:“妈妈与莺儿都出去罢。我想自己呆一会子。”那薛姨妈看她此番情形,因不放心,却也无可奈何,因含泪同莺儿出去了。
那薛宝钗呆呆的坐了一日,因起来拿着那嫁衣自嘲道:“枉我争了这么几年,到头来却都是一场空。说着,因去洗了脸,上上下下收拾干净,回来穿上那大红嫁衣,坐在镜前拿起眉笔画画眉,又匀了胭脂在手上然后涂在脸上唇上,然后拿起那凤冠戴在头上。宝钗因看着镜中女子,但见那镜中女子模样鲜艳妩媚,面如白玉,脸若水杏,真乃是镜中花水中月。宝钗因看着自己,心里泪早留了千遍万变,纵使自己端庄温婉却敌不过一个风流婉转,纵使自才华高扬却终究越不过那咏絮才!而如今她是千人宠万人爱,而自己却落了个黄粱美梦荡悠悠,要这么凄惨的收尾?想着,因眼一闭,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话说宝钗这日夜晚一夜没睡,抱膝床上坐了一夜。
却说第二日乃是大喜之日,贾府里一大早热闹开了。这里梨香院里,莺儿和几个丫头一大早起来服侍宝钗穿衣梳头打扮,推开房门,却见宝钗穿戴的整整齐齐的抱膝坐在床头,那眼睛早已经是又红又肿。莺儿等大惊失色,赶紧拿凉水袋来与宝钗眼上敷着,那宝钗也不动,任由她们折腾。莺儿见宝钗如此情形,因含泪劝道:“姑娘好歹保重些,如今已经这样了,也无回转之地了,姑娘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可不值了。”宝钗因道:“让我把委屈哭出来便就好了,过了今日,我便为人妻为人媳妇儿了,便是有委屈也不能这样哭了。”莺儿一听,越发的抽泣个不住。这里薛姨妈进来看见宝钗如此情形,也自是心痛不已,少不得又安慰了她一阵,然后又吩咐丫鬟给宝钗重新梳洗不在话下。
及晌午,贾府里已陆陆续续有宾客到了,大家说着恭喜的话,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更是热闹了。却说北静王府这边,那北静太妃因问黛玉来不来,黛玉因道:“罢了,我与他们府里早断了关系,去了彼此尴尬倒不便宜,母妃只代我向老太太问个好儿罢。”太妃听了因点点头道:“这样也好,我一个人去罢,让你哥哥留下来陪你。”水溶因答应了,那北太妃自去了贾府。及到了贾府,早已是宾朋满座,那南安太妃也已来了,见北静王太妃到了,贾母等都接了出去,各诰命夫人都上来见礼自不在话下。这里南安太妃没见着黛玉,因问道:“怎么林丫头没来?”,太妃不好当着贾母的面说,只敷衍两句过去了。这里贾母心里自是明白怎么回事,因也没好意思提起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