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妙玉一早便回了忠顺王府,门口的侍卫一见她,未等她开口说话,便直接押了她进去。
忠顺王此时正同千忆在莞香殿,二人站在前厅的墙壁前,墙壁上挂有一副字:且枕相思共木棉。
忠顺王伸手摩挲着那一个个字,道:“你母亲生前最喜木棉,我便在这莞香宫里种下了许多木棉树,而且每一棵木棉都是我亲手为你母亲种上的,木棉树第一回开花的时候,你母亲很高兴,我便写下了这幅字。”
千忆听罢,转身看着外面满院的木棉,素净而又热闹的开着,可是这木棉开了这么多年了,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娘亲不在了,哥哥也在了。
忠顺王也转身看向院里的木棉,叹道:“一眨眼,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母亲也走了许多年了,只留下了你跟你哥哥两个孩子,可现在你哥哥也走了,我真是再无脸面去见你黄泉之下的母亲了。”说罢,眼有些潮湿。
千忆听到说起吴卓炎,眼泪即刻出来了,在眼眶里直打转,继而转过脸看向忠顺王,问道:“爹爹,你真的要打仗吗?”忠顺王道:“当然要打仗了,我一定要替你哥哥报仇。”千忆听罢,含泪道:“可是哥哥再也回不来了,大姐姐也走了,千忆只剩下爹爹了,千忆害怕再失去爹爹。”
忠顺王听罢,转过身来捋了捋千忆的头发,叹道:“我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况且若是不替你大姐姐同你哥哥报仇的话,我便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千忆听了,刚想张口说话,却忽见一个侍卫前来回话,说妙玉在王府门口,让侍卫逮住了。忠顺王并千忆听了,都吃了一惊,忠顺王随即冷哼一声道:“逃出去了竟然又送上门来,真是个贱骨头!去把她拖进来!”
千忆慌忙拉住忠顺王的手,道:“爹爹,你就放过她罢。”忠顺王握住千忆的双肩道:“千忆,爹爹的事情你不要过问,爹爹心里自有主张。你回你的屋里去罢。”语气虽然温和却是很强硬,千忆素来知道他的脾性,知道他说了的事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只好无奈的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走到莞香殿的门口,便见几个侍卫押着妙玉进来,千忆停住脚,看着妙玉,眼里闪出一层泪花来,妙玉也看到千忆了,叫了声“千忆”,然后就让侍卫押着走了过去。
妙玉回头看着千忆,心里叹息了一声,千忆,为了自己也为了天下,我只有杀了忠顺王,也只能伤害你了,你莫要怪我。
侍卫押着妙玉进了殿里,忠顺王瞅了一眼妙玉,然后挥挥手让侍卫下去了。只听忠顺王冷哼一声,嘲讽道:“你不是逃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妙玉道:“我想通了,我即便是逃出去,也无处可去,倒不如回来这里,至少不愁吃穿。”忠顺王听罢,上前一把抬起妙玉的下巴,狠狠道:“你不要跟我玩什么花招,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妙玉道:“我一个小女子能玩什么花招,王爷你真是高抬我了。”忠顺王甩开手,看着妙玉冷笑道:“真是个天生的贱骨头,我还真以为你有多么清高呢,拿你跟莞尔比,谁知竟然比不上莞尔的一丁点!”
妙玉道:“我是个俗不可耐的人,只想有一个吃穿的地方,别的我管不了。”忠顺王道:“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就给我乖乖的呆在这里!”
说罢,看着妙玉不屑的问道:“那你也愿意伺候我了?”妙玉道:“我就是回来伺候王爷的。”忠顺王听罢,冷笑一声,走到妙玉跟前道:“好,好的很!那今晚你就侍寝!”
说罢,狰狞着大笑着出去了,妙玉听着他的声音,瞬间有些虚脱般乏力,慢慢走到桌子边坐下,抬眼看着满院的木棉,怔怔的直发呆。
一会儿,忽见千忆站到了门口,妙玉慌忙起身唤道:“千忆……”千忆站在门口,没有动,只看着妙玉问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妙玉听罢,垂了眼,道:“千忆,你不要恨我。”千忆道:“恨你?”妙玉不答。千忆又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为什么要回来?”
妙玉抬起眼,然后走到千忆跟前,道:“千忆,你还小,许多事儿你还不懂,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有活下去的勇气,知道吗?”千忆摇头道:“我是不懂,我也不要懂,我只问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是不是想报仇的?”
妙玉看着千忆,心里很是难过,于是狠狠心,转过身,也不答话,径直走到前面去了,背对着门口的千忆只捏着手里的佛珠,闭眼默默念着。
千忆冷眼看着妙玉,半晌,道:“你若是伤害了我爹爹,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的。”说罢,转身出去了。妙玉听着千忆的脚步声,睁开眼,心里叹息,千忆,我宁愿你不原谅我,我也要杀了忠顺王。
夜晚,莞香殿里。
妙玉沐浴干净,走出来,躺到了床上,一会儿,忠顺王推门进来。蜡烛灭了,床幔落下,妙玉泪流在心里。
第二天清晨,仍是莞香殿里。
妙玉坐在床头,床单上殷红的花朵刺得眼睛生生的疼,而再看一看上面躺着的忠顺王胸口上的血口,妙玉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可笑自己一生高洁,却终陷泥淖中,可是自己不后悔。
妙玉擦了一把泪,站起来稍稍收拾了一下,手里捏着一根簪子,出去了关上门。天才蒙蒙亮,府里的人都还在熟睡中,妙玉小心翼翼的走到后门,打开门,径直出了忠顺王府。
却说南安王府里,一早,下人来开大门,却发现地上有一封信,拾起来一看,却是写给黛玉的,于是便让丫头拿去给了黛玉。
黛玉恰好梳妆完毕,同水洛一起去跟太妃请安,正走在路上,却见一个丫头上来说有自己的信,黛玉觉得奇怪,接过信,展开来看了,登时惊了一下,慌忙把信递给一旁的水洛,水洛看罢,也是吃惊不已,道:“忠顺王真的死了,她真的将忠顺王杀了。”
黛玉叹道:“可是她却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水洛叹道:“果真是个奇女子,如此便避免了战争,百姓也会感念她的。”黛玉道:“那忠顺王的女儿怎么办?妙玉姐姐再三要我们一定要免了千忆的罪,毕竟她是妙玉的妹子。”
水洛笑道:“这好办,咱们把事情跟皇上一说,皇上通情达理,自然会明白的,也就会免了她的罪了。”黛玉点点头。
忠顺王的死即刻传遍了朝野,朝野上下莫不震动,以前忠顺王党羽的,一下子都散了,皇上趁此,将他们或杀或贬或流放充军,忠顺王势力彻底崩塌,而吴千忆在抄家之后,免了罪,却无家可归了,黛玉着人送了她一笔盘缠,让她离开了京城,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乌蒙听闻忠顺王暴毙,战事未起,本来他们早元气大伤了,不过是借忠顺王一搏,想讨回面子,却不料忠顺王死了,计划全盘乱了,士兵士气登时大减,节节败退起来,最后不得不撤退出去了,而水溶水澈却是带着大军凯旋而归。
京城出去的百姓又都迁了回来,街上的店铺开了,路边有人摆摊子了,有人吆喝了,热闹了喧哗了,一切都恢复如初了。
黛玉已经怀了宝宝四个月了,常常的跟水洛去北静王府去陪太妃说话,书生的春闱考试中了第二名,摩拳擦掌的准备明年的殿试,进了宫里当皇子的伴读。
这日,黛玉水洛并南安太妃都来了北静王府,两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说笑着,北静王太妃因拉着黛玉朝南安太妃笑道:“我就要有小外孙了。”南安太妃听罢,笑了一回,看向水溶雪颜,道:“溶儿可要使点劲儿啊,你王兄都赶到你前面去了,你可比洛儿早成亲呢,你母亲也还等着抱孙子呢。”
水溶听罢,尴尬一笑,雪颜却是触动了心事,一脸的落寞。众人说说笑笑的不在意,黛玉却是注意到二人的异常了,也早在心里存有疑惑,此时见了,心里也更确信了。
正巧北静王太妃说到了书生与水沁,笑道:“咱们家水家可真是与木结缘了。”众人听罢,都不解是何意,北静王太妃笑道:“这还不简单,先说说洛儿与玉儿,一个水,一个林,可不是一水一木的?再有溶儿与颜儿,一个水,一只柳,可不也是一水一木?还有沁儿同颜儿的弟弟,不还是一水一木吗?”
南安太妃听罢,笑了起来,连连点头,水溶听了,却是如同醍醐灌顶,自己的水木情缘原来竟是柳而不是林。
黛玉听罢,也豁然开朗,因心一动,笑道:“母妃解得真是真切的很,一下子说道了点子上。我听了母妃的话啊,倒是想起几句顺口溜来。”水洛笑道:“怎么黛儿还会作顺口溜儿?赶紧说了出来罢,我倒真想听一听呢。”北静王太妃南安太妃也催促起来。
黛玉一笑,道:一方水,双木林,水木情缘,几多深几多浅,且看,且看,一柳栽水边,缘是水木又一缘,惜缘,惜缘。”
水溶听罢,看着黛玉,心里默默念着,一柳栽水边,原是水木又一缘,原来自己的水木缘却是另有一缘的。
黛玉也看向水溶,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水溶心里明白,也甚是震动,转过脸,看向雪颜,雪颜也正看着他,水溶朝她柔和一笑,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
黛玉看着微微一笑。雪颜却是愣了一下,他的笑容里什么时候卸下了伪装?雪颜眼里一热,眼泪差点落了下来,脸上却是会意的笑了。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