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毛泽东与西游记封神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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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1956年(1)

毛泽东读1956年2月号《西南文艺》刊登的《试论〈西游记〉的主题思想》的论文,作者认为作品“借神佛妖魔讽刺揶揄当时的时代,反映了封建社会的丑恶本质。借孙悟空这个英雄形象,反映了在封建统治者压迫下的中国人民,在阶级斗争中,坚持反抗,在生活斗争中,征服自然,克服困难的伟大的创造能力”。毛泽东读后在这段话下面划了着重线,有的地方还划了,两道,表明他是重视这个分析的。

§§§附 录

章思高:试论《西游记》的主题思想

。《西游记》作者吴承恩出生于明代中叶(约1510——1580),正是明成祖制定严刑峻法、残酷迫害人民的时代。贪官污吏,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作者以愤世嫉俗的情绪,讽刺揶揄当时世态;以神话式的幻想和虚构,创造了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的文学名著。

和我国其他优秀的古典文学《永浒》、《三国演义》一样,《西游记》故事也是经过唐到末明代大约六百年的时间,流传于民间,经过许多人的创造、取舍、增删、修改、加工,才发展成为一部光辉的神话小说。

《西游记》奉是叙述唐代名僧玄奘到印度取经的故事。历史上的玄奘经历了五十余国,凡十七年,备尝艰苦,才从印度取得六百多部佛经回国,并从事翻译工作。把印度文化介绍到中国来,丰富了祖国的文化宝库,对中印文化的交流有一定的贡献。

玄奘回国后,自著有《大唐西域记》,记述沿途见闻。到他的弟子慧立、彦琮所著的《大唐三藏慈恩法师传》,便把取经故事渗进了一些神话色彩。宋元之间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便出现了猴行者和深沙神。元末吴昌龄著《西游记》杂剧和明代中叶杨志和著《四游记》中的《西游记》,已经和我们今天所看的《西游记》百回本故事大同小异。很显然的,作者吴承恩是根据已有的材料重新组织、加工、创造而成的。但“杨志和本虽大体已立,而文词荒率,仅能成书;吴则通才,敏慧淹雅,其所取材,颇极广泛,……讽刺揶揄则取当时世态,加以铺张描写,几乎改观”。(鲁迅:《中国小说史略》169页)本来是以唐僧玄奘为主人公的取经故事,由于故事神化,逐渐演变,转而为表现孙悟空这个坚持反抗,克服困难的英雄形象。

《西游记》既是我国古典文学中的一部名著,那么它的主题思想到底说明了什么?本文试就这一方面提出一点意见。

《西游记》是叙述唐僧取经的故事,由于故事神化,唐僧变成一位有诸天神佛暗中护佑的圣僧,在路上所遇到的一切艰难困苦,都化为妖魔鬼怪阻路,这样就展开了唐僧对困难的斗争,唐僧是一个凡人,如何敌得过凶恶的妖魔鬼怪,跋涉十万八千里到西天取经,实在是件困难的事。

现实世界中的“神”“魔”本不曾有,“似取经故事,自唐末以至宋元,乃渐渐演成神异,且能有条贯,小说家因亦得取为记传也”。(鲁迅:《中国小说史略》64页)“又作者禀性,‘复善谐剧’,故虽述变幻恍忽之事,亦每杂解颐之言,使神魔皆有人情,精魅亦通世故,而玩世不恭之意寓焉。”(同上,173页)作者又创造了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白龙马等四众形象,保护唐僧,一路到西天取经。战胜了一切妖魔鬼怪,克服了各种各样的困难,最后才完成了取经的任务。

如果认为“玄奘对困难的斗争,就变成了神与魔的矛盾和斗争”。“神是正,魔是邪,而邪不敌正:这就构成了这个取经故事的主题”。“诸天佛神却都给描写成那么可笑可惜。而魔头们里面倒很有些可爱的脚色”。(以上见1954年2月号《人民文学》,张天翼:《〈西游记〉札记》)这是不够妥当的。而且也不能把“妖怪们”看成“造反”,认为是“反映”了当时封建社会的“农民起义”,从“神与魔的矛詹和斗争,”联想到封建社会的统治阶级与人民——主要是农民——之间的矛盾和斗争”。

凡是读过《西游记》的人。恐怕都不会对那些吃人的妖魔鬼怪感到“可爱”,倒是同情唐僧的善良和孙悟空的勇敢。虽然,在唐僧念紧箍咒时,使孙悟空“耳胀身麻,痛得竖蜻蜓,翻筋斗”,我们同情孙悟空的不幸遭遇,这到底不是唐僧的力量,而且唐僧也有时心中感到“不忍”。从总的倾向性来说,我们是同情孙悟空扫荡群魔的胜利斗争的。而且只有一切妖魔鬼怪被消灭干净时,读者才感到轻松偷快。那么玄奘对困难的斗争是否可理解为神与魔的斗争?唐僧每遇一难而得解脱,我们总不会认为是诸天神佛、李老君、如来佛的力量,而要归功于孙悟空的神通广大、勇敢、机智。猪八戒、沙和尚只能起个助手作用。就是唐僧也常对人说:“我一路甚亏他们(指孙悟空等三弟兄)保护,方得到此。”

到么,我们再来看神与魔的关系。

那些想吃唐僧肉的妖魔的来源,有的是上界天神下凡。如黑松林碗子山波月洞的黄袍怪是上界的奎星(二十八宿之一),书中特别有一段描述他非常凶残的吃了宝象的宫娥一名,有的是神佛的下属或坐骑,仗恃其主子的法宝作成作福,黄风岭的黄风怪是灵山脚下的黄毛貂鼠成精作怪,金□山独角兕大王是李老君的坐骑青牛;比丘国国丈是南极寿星的坐骑白鹿;竹节山九曲盘桓洞九灵之圣是太乙天尊的坐骑九头狮子……神和魔本是一体,并不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关系,而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有的妖魔还是直接受神佛的差遣来与唐僧为难的:如平顶山莲花洞金角大王与银角大王本是李老君看守金炉与银炉的两个看火童子,是观音菩萨借来化为妖魔与唐僧为难的。孙悟空和李老君的一段对话很明显的说出这些妖魔的来源和作用:

大圣道:“你这老官儿,着实无礼。纵放家属为邪,该问个钤柬不严的罪名。”老君道:“不干我事,不司错怪了人,此乃海上菩萨问我借了三次,送他在此,托化妖魔,试你师徒可有真心往西去也。”大圣闻言,心中作念道:“这菩萨也老大惫懒!当时解逃老孙,教保唐僧西去取经,我说路途艰涩难行,他曾许我到急难处,亲来相救;如今反使精邪掯害,语言不的,该他一世无夫!——若不是老官儿亲来,我决不与他;既是你这等说,拿去吧。”(第三十五回)

此外,乌鸡国假国王是文殊菩萨的坐骑青毛狮子,也是“奉佛旨差来的”。第二十三回《三藏不忘卒,四圣试禅心》,这些神佛更亲自下凡,化成美女,试唐僧四众,果有真心西去取经。结果八戒经不起考验,上了当。正如弥勒佛在收小雷音寺黄眉怪时说的:“一则是我不慎,走失人口;二则是你师徒们魔障未完:故此百灵下界,应该受难……”最后,经过八十难后,到了灵山,取经回转,观音还命揭谛:“赶上金剐,还生一难者,”以完成佛门“九九”归真,八十一难之效。这就可见唐僧等众所遇的灾难不是自然的,而是人为的。能够支配百灵下界,使唐僧受难的不是别人,就是那自称为天地万物的主宰者——神佛。神魔原是一体。观音在收伏黑山怪之前,变作凌虚仙子,和孙悟空的谈话,不打自招地道出了神魔一体的真谛:“行者看道:‘妙啊!妙啊!还是妖精菩萨,还是菩萨妖精?’菩萨笑遵:‘悟空,菩萨、妖精,总是一念;若论本来,皆属无有。’”(第十七回)从以上事实看来,《西游记》所描写的就不是神与魔的斗争,而是孙悟空等众和神魔所制造的困难作斗争。如果说作者是借天界神佛来描写封建社会中的地主、贵族和皇帝,而那些妖魔鬼怪又何尝不是描写封建社会中的贪官污吏、恶棍土豪呢!作者明明指出:那些称为寅将军、特处士、熊山君的,都是些吃人的野兽。有的妖怪变作国王(乌鸡国),谋杀真主;有的妖怪是皇亲国戚,掌握朝政、吃人心肝(比丘国);有的妖怪号称国师,敬道灭憎(车迟国),把和尚都打杀了。还有把全城的人都吃光了,满城尽是妖怪的狮驼国;还有假装斯文,和唐僧谈诗论道的荆棘岭上的树精,其最终的目的还是欲加害唐僧。……

妖怪的本来面目是狰狞可怕的,但都变化成将军、山君、处士、国王、国丈、国师,或者是道貌岸然的老者、年轻美丽的少女、孤儿、寡妇……借以迷惑群众、争取同情,使人看不出妖怪的本来面目而上当,如唐僧这一类慈善心肠的人。和八戒这一类的呆子。

尽管所有的妖魔都变化成各色各样的人形:男女老少、三教九流都有,但都逃不过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一眼便知是妖是人,是善是悉。孙悟空说的话:“若专以相貌取人,干净错了。”那些妖怪个个都是唇红齿自、眉清目秀的一表人物。而孙悟空是毛脸冒公嘴,猪八戒嘴长耳大,沙和尚面黑身长,都是相貌丑陋的和尚。正如唐僧说的:“我等三个徒弟相貌虽丑,心地俱良,俗谓‘面恶心善’,何以惧为?”

神魔既是一体,同是属于统治阶级。神佛只不过是公开的“合法”的压迫人民、掌握着人民的命运的统治者,有天兵天将、诸神法力等统治阶级的威权,使人民把他们奉为不可侵犯的神圣,并还要随时顶礼朝拜,供奉香火。稍有冒渎不恭之处,立即降祸生灾,万民受难。如风仙那郡侯上官氏因献供斋天,夫妻斗口,推倒供桌,素供被狗吃了,就立以三事,要三事倒新,方才阵雨。使凤仙郡三年不雨,“一连三载遇干荒,草子不生绝五谷。大小人家买卖难。十门九户俱啼哭。三停饿死二停人,一停还似风中烛。“这不比妖怪吃人还要厉害吗?这不正和当时封建社会的统治阶级枧民命如草芥,作威作福的态度,如出一辙吗?若不是孙悟空等路过,还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才得下雨,恐怕那剩下的一停似风中烛的人也早已死完了。统治阶级的作贱人民和妖怪的吝人在本质上是相同的,都是人民的大害。历代的统治者害死的人何止万千,比妖怪吃人的为害人民,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是大巫见小巫了。

妖魔是神佛的下属。是直接受神佛支配的压迫与统治人民的工具。妖魔的为害人民,涂炭生灵是不言而喻的。如被观音收为善财童子的红孩儿,他在号山枯松润火云洞之时,不仅是要吃唐僧肉,就是一般山神、土地也受他的害。请听山神、土地向孙悟空控诉红孩儿的罪恶:“爷爷呀,只有得一个妖精,把我们头也摩光了;弄碍我们少香没纸,血食全无,一个个衣不充身,食不充口,……”常常的把我们山神、土地拿了去,烧火顶门,黑夜与他提铃喝号。小妖儿又讨甚么常例钱。”若是没物相送,就要来拆庙宇,剥衣裳,搅得我等不得安生!万望大圣与我等剿除此怪,拯救山上生灵。”这十足的表现了红孩儿是一个作恶多端的恶霸嘴脸,神通广大的妖魔。在封建社会中,地位高、权势大的官僚比一般位低权小的地方官吏,对于人民的压迫与剥削自然是愈更深重。有时就是这些小的地方官吏也是他们压迫剥削的对象。在人吃人的封建社会中,“大鱼吃小鱼”已是司空见惯的现象,不足为奇的。因此,山神、土地“剿除此怪”的要求,也是合乎人民的要求,是可以和人民情绪起共鸣的。

关于妖魔平时为害人民的罪恶行为,更是难以细说。就是“失去了爱儿的牛魔王和铁扇公主”,他们的失败也是不能“惋惜”的。牛魔王和铁扇公主霸居一方。“火焰山有八百里火焰,四周围寸草不生。”居住在火焰山的人民,要“十年拜求一度。四猪四羊,花红表里,异香时果,鸡鹅美酒,沐浴虔诚,拜到郝仙山,请他出洞”,才得扇熄火焰,及时布种,收割五谷养生。他使人民长期处在“无春无秋,四季皆热”的环境中,而且每十年扇一次,“只收得一年五谷,便又火发”。人民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牛魔王和铁扇公主的失败,不仅是使唐僧等众能够顺利西行,而且断绝了火根,永不再发。当地人民不用再备办猪羊等礼物,十年一度的拜求牛魔王和铁扇公主,也不再感到终年四季处于酷热之中的威胁,安居乐业,行旅称便。这是对人民有利的,是符合人民的愿望与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