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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苍茫的天地之间一片惨白,几十万人的队伍渺小得如同一群在蜿蜒在地上的蚂蚁,枯枝乱木呜呜作响,天地之间鬼哭神嚎,光听声音就叫人有点心惊胆颤,狂暴的风雪随时都会把他们吞没。

天色越来越暗,千绝传唤了传令兵,下令驻营。

胡天八月即飞雪,这可一点也不假,凛冽的风雪时不时掀开车帘直冲而入,千绝拉了拉身上的皮裘,瑟缩在一起捂着小小的火烛暖手。

昏暗的车内烛影摇曳,寒风把帘子吹得如鼓起的风帆,随时都有可能被撕裂,千绝打心底里怵得慌,一时有些心浮气燥,还好士兵很快就把营帐搭好,跳下车一头便扎了进去。

帐内架着一个火盆,炭添得十分充足,很快就驱散了寒意,泯一口热茶,暖透了四肢百骸,她舒服地松了一口气,捧着茶杯不停地搓着。萧斩风哭笑不得,又有点幸灾乐祸:“既然怕冷还非要到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这里一年有半年都会下雪的,留在京城多好,非要自讨苦吃。”

千绝笑笑,“你不懂的。”

萧斩风不置可否,他有什么不懂,不就是为了太子那档子破事吗?

“王爷,清王又遣人来送东西了。”传令兵隔着帐子报了一声。

“进来。”

传令兵掀开营帐,冷风乘势钻了进来,烧飞的炭立刻霹雳啪啦跳了起来,火苗在飘呼不定。萧斩风剑眉紧拧,把传令兵给唬了一跳。给太子传信的差役见完礼后递上一方手掌大的锦盒,又解开包袱,献上了白皮狐裘大氅,“太子殿下让您多珍重。”

狐裘是用银狐腋下的毛做成的,很细软,密不透风,摸起来手感极佳,千绝接过大氅,对信差点点头,“代我谢谢你家殿下,也让他多多保重。”

“是。”信差躬身而退。

这算什么?千绝抚着锦盒失笑,将最后一颗药扔进了口内,这是最后一颗,他以后应该不会再送东西来了吧?一时之间,竟然有一些淡淡的惆怅。

还真是自私到家了,她自嘲自讽,拿出一卷兵书就着火盆研读起来。篝火在火地里燃烧,把这一片驻营地照得通火,巡逻的士兵们走到帅账附近忍不住驻足观望,映在帅账上的那一道瘦长的身影在不停走动,时而负手,时而仰叹。

“王爷,末将沈陌求见。”

“进来。”千绝将书放下问道:“什么事?”

“粮草不多了,这雪下得一场比一场大,后面的粮草可能跟不上来,妈的,什么鬼天气!”沈陌一边烤火一边跺脚,暗咒了一声。

千绝心头一沉,眉宇瞬间笼了一层阴云,打仗最忌讳粮草不足,容易造成军心浮动,所以自古以来就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规矩。可这次因为连日来都遭到大雪封困,行进缓慢,以至于现在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果此时粮草出了问题,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还有多少粮草?”自从处置了私吞钱粮的那几个将军以后,粮草大事都交由沈陌来处置。沈陌沉吟了一声,为难地伸出了三个手指:“三天。”

“三天?”千绝惊叫一声,“怎么可能只剩三天?”

“末将以为粮草只是推迟几天就会到的,没想到一拖拖到现在都没见他们的音讯,逼不得已,末将才敢来打扰王爷。”

走到行军图旁,千绝仗量了一下前后之间的距离,对沈陌说道:“不能这样拖下去,要走到边疆至少还要十来天,你拿着我的令牌,明天就带上人去边关调粮。”

“末将也有这个想法,只是前来请奏王爷,那末将先行告辞。”

“嗯,小心一点,”千绝望向帐外,一脸地担忧,“可千万别迷了路。”

“是,末将会小心的。”沈陌吞吞吐吐,“王爷,你说,后面送粮的人会不会是迷路了?”

千绝一顿,马上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只得挥挥手让他先下去。

要么就是全死在路上了,要么就是根本没有给送,千绝现在只祈祷是前者,因为她实在不愿意再杀人了。

情况极不乐观,依旧是风雪交加,将士们顶着风雪艰难地前进,千绝两次出来查探情况,那风打在脸上真像是在一刀一刀凌迟着你,扛旗驾车的那些兵勇手都给冻烂了。

直到傍晚时分,才风停雪歇,天终于放晴,阳光洒在雪白的大地上刺得人睁不开眼,前后左右全是一片雪白,没有道路,没有标志,除了雪就是山,偶尔有一棵孤零零地枯树。

唯一能依照的,就是太阳,可苍天似乎在跟她作对,只晴了没有两个时辰,天色便又暗了下来。

沈陌带上一百人先行前往边关了,千绝只希望他能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王爷,快没粮了。”伙夫长怯懦而又恐慌。

“别急,沈将军已经去调粮去了,很快就因来。”千绝笑得十分淡定,似乎沈陌今天就能回来似的,等伙夫长安心离去后,她淡定的笑容很快就被愁容所取代,现在的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不安。

……

已经一天没吃饭了,饥肠辘辘的士兵们挤在一起烤火,时不时抬头望望帅帐,希望里面的人能给他们一些吃的,哪怕就是一块硬得似铁的饼子也成。

第二日清晨,千绝从帅帐中走了出来,一脸疲惫地说了两个字:“杀马。”

这样一来,所有的士兵都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断粮了!

再看看这一片茫茫雪海,恐慌像怪兽一样,暧昧将他们吞没。

“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在这里。”一个脆弱的士兵哭着奔跑了出去,他这一跑,几乎所有的人都有点蠢蠢欲动,本来寂静的驻营地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骚乱。

嗖地一支箭将那跑离人群的士兵射倒在地上,贯胸而出,汩汩的鲜血将雪地融了一个红色的坑,像点缀在白布上唯一的一片花朵,格外刺眼,

谁都不敢再吭声,木讷地看着千绝,千绝将弓扔给萧斩风,不甚在意地拍了拍手:“很快就到边关了,谁说你们会死?纵然要死,还有本王给你们陪葬呢!你们怕什么?懦夫!”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士兵头一回被人骂成是懦夫,一时两两相望,各自无语,一名将军看了看转身进帐的千绝,站起来对士兵吼道:“把我的马牵过来。”

一匹肥壮的战马被牵到了他的面前,全身的毛乌黑发亮,明珠似的眼睛返射着亮光,温驯地蹭了蹭他,竟然流出了眼泪。

将军鼻头一酸,深深地吸了口气,抽出配剑大喝一声将马头斩落,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哗哗地掉了下来。

马儿轰然倒地,溅起一片雪花,他跪到马儿的身旁泣不成声:“兄弟啊,等打了胜仗,我给你立碑!”

又有士兵牵过来几匹马,红着眼睛下不去手,只在马上的脖子上不停地抚摸,有的甚至抱着它们痛哭不止,战场上打仗的人,把马儿看成是比兄弟妻子还亲的伙伴,谁能忍痛下得去手?

“斩风,把我的那三匹马杀了吧,留下乌云就行了。”听着外面一片悲泣之声,千绝心如刀绞。

萧斩风顿时泪流如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