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驾仙桥旁的酒楼上,如今茶余饭后最另人津津乐道之事,莫过于三个月前千绝王自杀一事,众人传得那叫一个扑朔迷离,时经百日仍然是最热门的话题。“……那时,千绝王悲愤交加!解佩剑,脱战甲,大喝一声——我好不甘心!而后横剑自刎,刹时血光四飞,万物失色,一代枭雄就这样命丧黄泉,实在是可惜,可叹!”
说书人口沫横飞,一会儿拍案而起,一会儿悲痛欲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真真是绘声绘色,“我怎么听说千绝王是死于乱箭之下?说书的,你说的到底是从哪听来的?”客人甲有点不太相信,站起来捋捋袖子,压低声音弯着腰说道:“我可是听我表哥说,当时千绝王兵败,埋伏在皇宫里的神箭手们搭弓拉箭,嗖嗖嗖嗖,那千绝王倾刻之间万箭穿心,那叫一个惨啊……”
“什么啊?那千绝王根本就没死,传说她在横剑自刎的时候,被一阵龙卷风给刮跑了,皇上现在正满世界找她呢。”路人丙很不客气地打断了路人乙的话。
“切!”众客人听了猛地愣住,待反应过来后很不给面子地切了一声,谁不知道当日风和日丽,哪来的龙卷风?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有风,还真能把一个大活人给刮跑?
“真的真的。”看众人不信,那客人急了,急忙站出来解释:“你们还记得十五年前贤王杀子的事吗?那妖道说贤王府的郡主是妖孽转世,其实是受了人的指使。当年我在天牢当值,那妖道在狱中跟我说,那小郡主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是上天派给大燕的守护神,将来必成大器。当时我还以为他是胡扯,可没想到就在前不久的战乱中,千绝王横剑自刎的那一刹那,一阵狂风刮来,呼地一声就没影了。所以,我才想起那妖道说的话,也许还真有几分道理。”
说罢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以证明自己说的的确是没错。
咯崩一声,角落里的某人的筷子被咬断了,那白衣公子失望地摇摇头,“这倒是胡说八道了,当日虽说我用内力起了一阵风,但也绝不是龙卷风啊,竟然还跑出神灵来,啧啧啧,人的想像力果然是无穷无尽的啊。”
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到那个正胡话满天飞的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精小瘦弱汉子,不禁恶寒了一把,就他这样还能在天牢当值?不怕那些凶神恶煞把他给撕了吗?
“你打算怎么办?听说他可是在全世界找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连断情山庄都被他围困了,你要回去肯定是自投罗网。”
千绝冷哼一声,“他还真是给脸不要脸,我既然在那么多人面前自尽,就明摆着告诉他不管我是死是活,与他形同陌路,他竟然还敢来招惹我。”
摸着脖子上的疤痕,千绝有些懊恼,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和自己纠缠不清。
这时,还在胡吹海吹的客人们纷纷跑到了二楼的雕栏处去看热闹,今天是靖王大丧,入陵之日。
虽然他败了,但毕竟还是一个亲王,这葬礼举行的倒也是格外地隆重,亲王该有的礼仪陪葬慕容千寻可是一样都没有少,缺的,只是一个出来打幡的孝子。
想起那一场大火,是她把靖王府上下烧了个干净,片甲未留。不由得叹一口气,突然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远远地就听见哀乐从皇宫的方向传了出来,所经之处,雪白色的纸钱纷纷洒洒,铺满厚厚地一地,哭声不能说不响亮,送葬之人的表情不能说不悲恸,可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有些太过凄凉。
没有妻妾子女来送灵,他走的是那样的孤单,千绝的心微微一痛,想起自己来,如果三个月前她真的狠下心来了了余生,也许她也会像千夜这样风光大葬,可有谁来为她送灵?
她没有成亲,更没有儿女,一个女人该拥有的幸福,她一无所有。
她被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正欲转身离去,送灵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喧嚣的大街停止了呼息,陷入前所未有的宁静。
“倾城?”一身嫁衣似火的倾城挡住了送陵队伍的去路,千绝的心猛然一沉,马上就意识到了倾城想干什么。
“那不是倾城吗?”
“倾城?她就是春风楼里的倾城?”
“是啊是啊,就是她……”
“……”
人海有了小小的骚动,争相目睹一舞惊天下的倾城是何等的容颜。那样的美,美得惊心动魄,美得绝望,在一片苍茫的白色之间,那一点红是那么地扎眼。
“王爷曾说,你爱倾城如远山般的眉,如秋水似的眼……更爱倾城如天外飞仙一般的舞姿,今日,倾城就再来为王爷舞上一曲,权当献给王爷的祭礼。”倾城抚着漆黑的石棺,对躺在里面的爱人轻轻低喃。
如一团火,轻轻柔柔地飞了起来,那水色的眸带着幸福的羞涩,如一个真正的新嫁娘一般痴情缠绵,缓缓舒展的腰肢,她舞得那样认真,似乎看到了爱人的回应,她回过头粲然一笑,眼中闪着幸福的泪光,绝世生花。
如果不是面对着一个石棺,这该是多么醉人的一对神仙爱侣。
舞,终罢,单薄的红衣迎着深秋的风瑟瑟飞舞,“王爷,倾城最爱的,是你给倾城披外衣的动作,所以今日倾城穿得这么单薄,就是想让王爷再为倾城披一次外衣。”
“王爷曾经说过,倾城才是你的王妃,如今,倾城穿上嫁衣去找你,你可不要再娶别的女人了……”
刀,刺入了心脏,血,染得嫁得更红了,绝色的脸上带着幸福的浅笑,倒在了石棺的前方。
“王爷,莫忘了给倾城披衣服,倾城好冷……”
千绝背过身去,早已泪流满面。
“为什么不阻止她?”雪无痕极为忧郁,又有些不解。
“她一定不希望我阻止她,我看到她对我说——公子,我爱他!”说罢,千绝已是泣不成声。
雪无痕暗自轻叹,把她抱在了怀里,她最爱的人被叛了她,最爱她的人却生死未卜,老天总是对她如此不公,心突然有点酸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是她的情人,但他们却不相爱,他们之间只是依恋,依恋对方身体的温暖,像两个处在冰天雪地里的人,抱在一处只为取暖。
这很悲哀,但也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