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监军卜修无故失踪,水溶派人寻找,总也找不到。
水溶提审王冰雁,知道这个女子不容人小瞧,她曾经收编鄱阳湖水寇,打得忠顺王落花流水。今日近距离一见,便起了爱才之心,道:“王姑娘武艺超群,韬略出众,何必要跟朝廷作对,被人骂作乱匪?你年纪还小,想必是受人蒙蔽,若有改正之心,本王保你无事。”
王冰雁笑道:“早听闻北净王是个有名的贤王,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你那皇帝任用奸佞,恣意妄为,暴戾成性,怎比我家绛珠仙子,受命于天,爱惜苍生,体恤穷苦?我家主人就像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志向高远,洁净自尊。而你的皇帝就像鸱枭,飞不正向,寝不定息,饥则木揽,饱则泥伏,饕餮贪污,臭腐是食,填肠满嗉,嗜欲无极。试问贤王,凤凰鸱枭,谁高谁低?谓凤无德,其志不同。”
林黛玉听她口齿干脆利落,话音如清泉翠玉,不禁笑道:“好一个晶莹剔透的好姑娘!说出话来一套一套的。你那林绛珠做过哪些好事?值得让你将她比作凤凰?”
王冰雁早就认出主人来,故意笑道:“姑娘是扬州城里有名的林菩萨,与我主像是一人。我主绛珠仙子办义学,教化大众,除瘟疫,健民体魄。如今凤凰在笯,鸡鹜翔舞,圣人、贤者被弃,瞎子、白痴得势,姑娘何不跟我们走?”
林黛玉道:“我明明是一男儿,王姑娘为何把我当女子?”
王冰雁笑道:“亏得你是男儿,不然我真要把你当作绛珠仙子了。林公子与我家主人果真像孪生兄妹。一样的蕴藉儒雅,一样的慈悲为怀。”
水溶看她二人一唱一和,众将听得津津有味,便笑着制止道:“先请王姑娘下去吧,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却说卜修被雪雁虏至城外,带到林军大帐,为首的大将正是雪雁之父林成,(王冰雁是王嬷嬷与前夫之女,故随母姓,雪雁是林成亲女,随父姓,叫林雪雁。)那林成不解道:“咱们姑娘太心善了,怎么能替敌军治病?现在倒好,咱们吃了败仗,连主帅都被抓走了。你带这个蠢猪来,是不是咱们用他换回你姐姐?”
雪雁嗤笑道:“爹爹亏得跟老主人那么多年,怎么就不明白姑娘的心思?咱们岂是占山为王的小贼?要放眼天下,北净王的这支铁打的军队必须归咱们才行,要得其人,先得其心。靠咱们这些乌合之众就想得天下?爹爹真是糊涂!”
林成气得拍桌子骂道:“你个小蹄子又明白了,还不是跟姑娘学了几天,就来笑话你爹?我们怎么就是乌合之众?这支队伍是我和你姐姐辛辛苦苦才弄起来的,打得忠顺王落花流水的不是我们?当初我们没有资金、没有人手,你在哪里?”
雪雁见自己又嘴快说错了话,忙讨饶认错:“爹爹太小气了吧?我一个小孩子家,不过是嘴头子快了点儿,说错一句话,你就不依不饶的?得,得,您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子里能撑船,都是女儿说错了。可是别冤枉了姑娘,姑娘并没有看不起你们,还老夸您呢!说您是林家的老重臣。只是咱们摊子铺摆的大了,需要的人手就多了,爹爹不希望咱们快快壮大?”
林成哭笑不得,这么个活宝女儿,他也没辙,奇怪为什么她就一点也不像她姐姐?
雪雁又道:“这只肥猪不用去换我姐姐,有姑娘在扬州,姐姐平安得很。”
当晚就提审卜修,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姑奶奶是谁?姑奶奶名叫雪雁,是王冰雁一母所生的亲妹妹!竟敢调戏我?来人,打他四十大板,割了他的耳朵。”
卜修吓得杀猪般嚎叫,雪雁笑道:“你叫也没用,北净王不会来救你的,你知道城里那位林菩萨是谁?就是林家的主子林绛珠!哈哈哈,可叹你有眼无珠,还敢在扬州任职,水溶就是我主子的未婚夫婿,早坐了这里的第二把交椅,将来他们夫妻共享天下,谁稀罕当你们的受气包北净王?”
卜修被拖了下去,雪雁道:“看守的松些,叫他能逃出去。要是他实在草包跑不掉,找个机灵的小兵假作叛变放了他,派人暗地里保护他,总而言之,一定要他平平安安跑回京城。”
林成恍然大悟,不禁也哈哈大笑,直夸好计策,对雪雁道:“姑娘小时候治家就很有一套,你跟着姑娘,可要好好学着点。”
雪雁得意洋洋道:“你女儿也不是白给的,这些年我和娘照顾姑娘的时候,你们还不是做了鸟兽散?”
林成笑骂道:“就你这莽撞的性子还照顾姑娘?没得替姑娘闯祸罢了。”
雪雁不服气道:“就是爹爹爱挑人错儿!咱们姑娘可从来不说我,还总夸女儿聪明可爱,一天都离不开我呢。”
林成笑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那是姑娘抬举你,给你几分颜色……”
雪雁笑着接口道:“你就开染坊了!爹爹,你还是说点新鲜的吧。”
临别时,林成看着这个还一脸稚气的女儿道:“好好照顾姑娘,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还是个孩子,本该无忧无虑的,却风里来雨里去的……”
雪雁道:“爹爹又伤感了。等姑娘得了天下,我就要一块好地,咱们一家耕织为生,天天陪着你,可好不好?”
林成道:“光会哄我高兴,女孩子大了就要到别人家去了,你怎么陪你的老爹爹?不过有你这话就行了,爹只求你过得好。”
雪雁回到扬州城,对林黛玉作了一番汇报,黛玉点头道:“很好,那些歌儿也让人到京城传唱了?”
雪雁道:“姑娘放心吧,事情给了雪雁,什么时候不是办的妥妥当当的?”
黛玉笑道:“你也累了,歇着去吧。”
林黛玉前去军营诊病,正巧神武将军冯紫英受了点箭伤。黛玉给他精心治疗,冯紫英道:“姑娘为什么给敌军治伤?”
黛玉听他说话大有来历,笑道:“将军该不会把我供出去吧?”
冯紫英见她并不惊慌,道:“我知道你是林绛珠,你的武功不比我差,只是你练的是《散花心经》,此功是大慈大悲菩萨功,利己利人却不能伤人,对不对?”
林黛玉心中思忖,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冯紫英笑道:“只要姑娘回答我的问题,我自然给姑娘一个惊喜。你为什么救自己的敌人?这可不是你的作风,想当初,鞭打忠义王时,姑娘戴着镂空干枝梅花的金面具,身披火红披风,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啊。”
林黛玉清零零的一双眼睛转啊转,忽然心头一亮,道:“你是红叶阁的!这些年为什么不现身?”
冯紫英没想到她能猜出自己身份,哈哈大笑道:“主人果然聪明过人,不过要当红叶阁的主人不是有绛珠戒指就行的,需要以德服人才行。当初你不过是个娃娃,我们不要娃娃做主子,后来你睚眦必报,红叶阁嫌你太狭隘,也不把你当主子。不想现在却猜不透你了。”
林黛玉道:“看来这个主子真不好当。好吧,我告诉你,我一是为得到这支军队,二是为了水溶,三来即便得不到天下,也不希望瘟疫夺去人的生命。”
冯紫英大笑三声,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属下拜见主人!”
林黛玉连忙扶起,道:“冯将军果然是侠义爽快之人,以后黛玉哪点做得不妥,还希望将军直言不讳地说出来。”
那冯紫英是个极有韬略的人,又在红叶阁任多年的阁主,很快就帮黛玉选出一批暗卫,那些情报人员也与黛玉联系上了,黛玉顿时觉得自己耳聪目明了许多。
薛宝琴被诊出身怀有孕,她在扬州只认识黛玉,便把这事悄悄跟黛玉说了。黛玉为她高兴之余,又很担心,毕竟水泱是个风流多情的,一旦他变了心,宝琴连个名分都没有,将何去何从?脑中忽然想起白居易的诗来,暗暗企盼薛宝琴不要有如此下场才好。
白诗曰: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与君别。忆昔在家为女时,人言举动有殊姿。婵娟两鬓秋蝉翼,宛转双蛾远山色。笑随戏伴后园中,此时与君未相识。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知君断肠共君语,君指南山松柏树。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频有言。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苹蘩。终知君家不可住,其奈出门无去处。岂无父母在高堂?亦有亲情满故乡。潜来更不通消息,今日悲羞归不得。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