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四哥带了声嘶力竭的意味，在诉说着心中的不平。
她早就该知道四哥不可能被自己的三言两语劝服，自己跟她是何其的相似，之于自己认定的任何事物或者意愿，都不会轻易被扭曲，被改写。
轩辕毓祁静静的看着她，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眼中深不可测，无穷的深渊仿佛要择人而噬。
修长的五指逐渐松开缡络纤瘦的肩膀，漫然道，“缡络，你好自为之吧，四哥绝不会轻易放手的。”
眼中的那一团烟灰色，似乎要把人吸入，明明是黑暗之中，却分外清晰，或许他眸中的炫彩比黑暗更令人心悸。
下一刻，缡络恍然惊醒，却发现四哥人已经翩然离去，连个背影都没有留给她细想。
四哥那句话像是在宣告，宣告他不会轻易罢手，也宣告着他将会跟独孤天一决高下，绝不会轻易撒手。
缡络倚在床边，以指拢了拢额前鬓发，端详着指尖的那一抹莹润的纤白，若有所思起来。
四哥在这宣告，可惜独孤天却听不到，而自己却卡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不愿意看到四哥落败，一如父皇所愿，即便四哥不想再为北晋垂死挣扎了，她还是想要四哥安稳活在人世，可以有所为，也可以有所不为，一切都任凭他的随心所欲。
噤然不语，良久，缡络才调整了一个较为舒坦的姿势，这落寞的背影，在黑暗中，显然孤单萧索。
这一夜，她几乎是沉寂一般地盘坐了一夜，脑海由思绪纷飞到一片空白。
父皇驾崩后的这一夜，她觉得整个深宫宛若一只死去的巨兽，无声无息到了极点。
这个凛冽的冬夜，是如此的寒冷寂寥。
九重宫阙，仿佛都陷入了沉睡。
*
此刻东元与北晋的交界处琅琊山，却是柴火摇曳，火光通天。
厮杀声，叫嚷声，喧哗成了一团，杂乱无章，喊得撕心裂肺，让杀得眼睛发红的一帮人脚底生凉。
他们凭着一腔的本能，举剑挥舞，宣泄着心头的愤怒，想要杀死一个是一个，痛苦斩敌人于脚下，是他们的目标。
而山脚背山建立的帅帐里，一个俊拔轩昂的男人坐在案牍前，玩转着手中的朱笔，忽上忽下，他脸上的神色却是冷凝到了极点，明显写着生人勿近，连带地他身边的一丈范围内，都有着阵阵冷肃。
朱笔忽然定住了，他捏住朱笔的下端，提笔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缡络”两个字勾勒得遒劲有力，红色的朱砂渗透了纸张，足见落笔的这个人笔力运转得很重、很深。
“缡络。”
他跟着默默呢喃道，唇角微微上扬，念着这两个字，像是唇畔边沾染了一抹蜜糖，多少带了些许缱绻的意味。
“少主，将军凯旋而归，率兵回来了。”
有心腹入内禀告，少主两个字明显被压低了声音。
独孤天挥了挥手，表明自己知道了。
这个心腹也没有当即离去，而是站在原地听候接下来的命令。
独孤天目露阴鸷，冷眼扫了这个心腹一眼，抿了抿嘴唇，“我不出去了，你待会让将军直接来我这。”
这个心腹虽然心生纳闷，但是少主毕竟是少主，比自己强势多了，自己也不敢碎嘴，于是便乖乖出去了。
独孤天又静坐了片刻，被这心腹一打扰，原本较好的心情去了大半，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少顷，他再也坐不住了，忙站了起来，刚站起的那个瞬间，帐帘陡然被撩了开来，进来的是风尘仆仆的秦天放。
他正伸手脱去了头顶上的头盔，身上银色的铠甲早就被溅了不少斑斑的血迹，血水早已凝固，成了一堆又一堆的血渍。
“少主。”
秦天放将头盔放下之后，挑了离自己身边最近的椅子，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他喘了好几口气，胸脯才不至于剧烈起伏，波动也没有那般的厉害了。
“天放，这一仗打得不错。”
独孤天一字一句，轻声曼然，眼中却如冰雪一般，没有融化。
秦天放没有集中专注他的声音，视线停落在他的眸中，微微叹息了一番，带了几分嘲弄的意味，“少主，你这又是何苦呢？”
“天放。”
这两个字，独孤天分明是加重了语气，摆明对秦天放的不满。
“少主，你就当我没说。”
少主身上气场越发强大起来，秦天放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少主动怒了。
任何牵扯到轩辕缡络那个女人的事情，即便是自己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少主也会因为那个女人也动怒，足见那个女人对少主的影响力有多大。
少主是成大事就大业的人，自己真不想见到少主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分不清主次轻重。
原本少主的心，一心集中在对付独孤旭跟一统大陆的王图霸业中，如今无端因为一个女人分了心，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自己竟然觉得少主将那个女人看得更重。
这是自己难以容忍的，相信那些个愿意以性命追随少主的人，也是不愿意见到这些对少主来说不利的。
那个女人，若是成了少主的软肋，而独孤旭他们若是稍稍加以利用，那么……这后果，他是连想的勇气也失去了。
秦天放永远记得那一天，少主应该是从北晋京城回来的，先前他是去送轩辕缡络去皇宫的。
少主回来，便是揪住自己的衣襟，不客气地质问天鹅湖轩辕毓祁坠崖事件自己有无参与。
自己强调自己没有参与过，少主还不肯相信。
这多么可笑，自己对少主的心，天地可鉴，少主竟然还开始怀疑起来。
怀疑，这对他秦天放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赤、裸裸的打击，忠心遭到了质疑......
他一直以为自己跟随少主那么多年了，少主对自己的品性，应该是深知的，怀疑这种念头，他根本就不曾想过。
若是轩辕缡络那个女人不曾出现在少主的生命中，自己应该是断然不会有机会被少主质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