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医生的说法,宗司翰的伤势恢复还是很快的,不过一个多月,就拆下了石膏,外观看起来和原来无异。第一次双脚接触到地面,已经闷了这么多天的男人心中一阵喜悦,立刻就想站起来,重合以前的自由。
“小心——”
医生的话响起,却没能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席若素急忙跑上前去,吃力地扶起瘫软在地的他,感觉到浑身的重量都靠自己支撑,对方像是半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
“医生,这是怎么回事?”
在医生的帮助下,终于把人重新拖回床上,席若素眼中难掩担忧,不是已经好了么,怎么会这个样子?
“腿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一个月没有走动,当然需要复健。”
瞪了两个鲁莽的家伙一眼,医生老道地训斥道,见多了这样心急的病人,失去行动力的无奈他很能理解。
“需要多久他才能恢复正常走路?”
席若素安抚地按着仍有些焦急的宗司翰,再一次询问道。
“这要看情况,状况好的话一个月,也有的需要两三个月。”
推了推鼻梁上金丝眼镜,医生权威性地下了结论。
“可是,现在我的腿一点儿知觉也没有……”
没有预料中的酸软无力,甚至连疼痛也感觉不到,这样,是正常的吧?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这下,连医生的脸色也有些凝重,他转身从那一堆医疗用具中拿出一根细长的针,微微地翻着银光,在病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快速地扎在一处穴位。
“什么感觉?”
拔出银针,医生沉声询问,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扎在那个位置,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儿动静……
“没有感觉。”
宗司翰摇摇头,针扎在腿上,觉得就像是扎在了一块儿木头更贴切点儿来形容说是橡皮上,凹陷的地方很快弹起,光滑的皮肤再度恢复原状。
“这样呢?”
又是一针下去,沉重的叹息在心里响起,多年的行医经验,已经让颇具权威性的医生抓到一丝不妙的征兆。
这次连回答都免了,他示意再换几个地方来试试,紧握着比自己纤细柔软的手掌,,止不住微微地颤抖。
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压抑,十几针下去,还是没有任何痛或者麻的感觉,这说明病患的双腿,确实出现了问题。
“我建议,宗先生最好再做一次全面性的检查。”
看着医生开开合合的双唇,宗司翰只能木然地点头,不然还能怎么办?最初拆下石膏的喜悦已经烟消云散,新的苦难,或许就要出现。
“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回握着自己的双手温暖而有力,声音也坚定异常,宗司翰抬头,望进一双同样不安却极力掩饰的眼睛。幸好这时候有若若在,心头绷紧的弦有一丝丝的放松,也有些歉疚,自己不应该让她这样担心。
双腿不能行动,被人抬着上上下下搬动,强烈的无力感袭来,让他再一次痛恨这双毫无知觉的腿。难堪,尴尬,以前就让他介怀的感觉,现在愈发明显,焦躁的恨不能把这些人都给轰到病房外。
宗司翰承认,他第一次觉得如此心慌,对未来失去了所有的把握。像是一扁小舟在大海中沉浮,在惊涛巨浪中,他只能抓着那唯一的浮木。眼睛片刻不离席若素,此时的他不安的像迷失了路途的孩子。
如果,一辈子都无法站起来,他要怎么办?
“检查结果明天出来,请宗先生可以耐心等待。”
戴着白色护士帽的小姐,脸上出现几分说不出是惋惜还是遗憾的神色,例行公事地通知。
这天晚上,他们没有离开医院,在病房里无奈地等待着,只希望明天医生能带来好消息。告诉他们,一切不过是虚惊一场,以后还是能跑能跳……
“喝点儿粥吧,从上午到现在,你什么都没吃……”
宗司翰看着桌上热腾腾冒着热气的糯米八宝粥,以前最喜欢的食物,现在看着居然食不下咽。没有胃口,从上午检查开始,他的胃就缩成一团,什么都不想吃。只是,为了不让眼前的人担忧,他还是勉强扯出微笑来,舀了一勺塞进嘴里。
像是棉絮的触感,让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本以为不会被发现,下一刻熟悉的温暖在额头和太阳穴流连,让他舒服地闭上了双眼。
放下汤勺,他双手揽着床边的人儿,头埋在她纤细的肩膀,嗅着淡淡的花香,心终于有一丝丝的平静,一丝丝的安定。
“我担心,自己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也只有在最爱的人面前,他才能如此坦然,述说出自己的不甘和迷惘。
“结果不是明天才出来么?不要乱想……”
房间里最后的光线也逃逸无踪,黑暗中看不清楚彼此的脸,却能从声音中听出最真实无伪的自己,席若素也知道,这样的安慰是如此无力。
“身体机能一切正常,病人双腿没有任何知觉,应该是受到了心理暗示。”
不再是昨天那个医生,一个看起来更加有经验的老者,徐缓地说着他们得到的结果。
“到底,是什么意思?”
宗司翰有些不耐,却仍是压下心火试图平静地询问。拉拉杂杂说这么一大堆,还是没有他想听的答案。他不要解释,只要告诉他到底能不能治好就行。
“你不能站起来,简单来说就是你心里并不想自己能够行走,大脑传递出这个消息,是以你的双腿毫无知觉……”
这次,白衣老者讲的更加详细,眼睛里隐隐流露着睿智的光芒,让他说的话更添了几分可信度。
“你说这什么鬼话?我自己不想站起来……?”
这次宗司翰终于火了,脸上最后一丝温和的面具崩裂,诊来诊去居然是这么个荒唐的结果。他痛恨这种不能行动的日子多久了?难道他喜欢整天被禁锢在轮椅上?
“司翰,听医生解释。”
吃力地拉着呈现暴走状态的宗司翰,席若素大力地唤着他肩膀,大声地劝告道。
“好,我就听听你这个庸医怎么说,大不了我再换一家医院……”
宗司翰冷冷地瞪着仍然一脸平和的“大夫”,怀疑他是从蒙古来的。
“虽然你心里迫切想要行动,但心理上,却在下意识地抗拒,相当于另一个你,也就是医学上的‘真我’……代表着你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以及恐惧。”
老医生眉毛抽了抽,活了大半辈子,他还是第一次听人骂庸医,看着情绪不稳的病人,他别有深意地注视着一旁还算是冷静的女子,一句一句道来。
“什么真我,另一个我?你的意思是我精神分裂?”
咬牙切齿,宗司翰恨不得扑上去揍那家伙一顿,虽然尊老是美德,但也要看所用的对象。这些乱七八糟的解释,摆明了就是胡说八道。
“你的心在逃避……”
不管病人怎么愤怒,一个好医生就应该坦诚到底,某医生恶质地再加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