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五代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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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这也不是坏事!

漫天撒网的钢钉即便再细也不及雨滴细度的万一,所以即便使用者费尽心思摆列出无比稠密的阵型也做不到润物无声的地步。

一柄单刀在那人手中连暴十数朵华丽的刀花,而另一只赤手再一次显露出弹飞江南方锏的功力,陈十四能看到一枚枚钢钉在手指的强力弹劾之下改变方向啸空而去。

嘣!一柄单刀后翻十八旋的向远处飞去,一匹驽马仰颈嘶鸣,棕灰色的皮毛上一道血线格外醒目,那柄单刀狠狠插在驽马一侧的泥土上。

陈十四感觉这一声闷响过去好久他才看清手脚纠葛的两人,疯了一样抢攻的人正是陈十四猜测中的范二,一向以猥琐示人的范二一脸无穷疯狂之下还透着一股庄重殉道的决绝。

嘶哑声音显然错估了范二的实力,连连两掌都按在虚空处,高手过招,这两掌的失误已经决定了两人不同的命运。

果然,在陈十四看清两人的身形片刻,嘶哑声音倒在地上与陈十四并排而卧,居高临下如同魔神的范二拇指无名指扳着一枚露尖钢钉蓄势待发。

陈十四觉得范二恶狠狠撂下一句狠话之后必然将这枚钢钉楔进嘶哑声音的喉咙,虽然披风太过空洞似乎瞄不到那人虚暗深藏的喉咙,不过陈十四不觉得这能难倒一心杀人的范二。

桀桀桀,嘶哑声音难听的笑起来,不过范二踹下来的一脚跟一股适时涌出的血流阻住了令陈十四难受异常的怪笑声。

“母亲的名字从你这张狗嘴里发音都是一种玷污!”范二脚下用力一压,那血涌的更欢,他咬牙说,“数年前的那场闹剧你以为瞒得过我,知道我这一次为什么回来?!”

嘶哑声音沉默,半响才带着微微的惊讶低语,“你……你,就是明辉!……原来你没死!”

范二的大脚竟然抬了起来,给了那人宽松的喘息空间。

嘶哑声音可恶的桀桀笑声再次响起,那人显然想通了什么事情,他缩着身子神经质的笑道,“原来你竟想对付他,只是哪里会有这么凑巧的事……今夜呀,让火烧得更猛烈一些吧!”

随即,嘶哑声音止住怪笑,郑重其事的说,“你对付不了他的,狄也在的。”

“狄。且介亭的重首吗?”一个声音从马车另一侧传出来,那里是一个视觉死角,的确是个不错的藏身处。

难怪受伤的驽马不在嘶叫,原来有人在悄然安抚。

嘶哑者没有说话,只是用疑虑的眼神打探马车背后的风光。

马车后的那人又说,“狸,不要惊讶,我们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不要以为我们在设陷阱套你的话,小八祭使同你聊聊只是做最后的告别,一会儿你就是我的啦!”

话中隐藏的深意令陈十四不寒而栗,那个声音跃跃欲试的兴奋令陈十四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喜欢虐杀的变态、嗜血的狂魔。

“原来,你找了帮手……小八、大八,鬼宗……桀桀……”狸虽吐着血还是要痛快的笑,“好!好!好!你竟然抱着这种想法,好得很,好得很!夏闻道、刘财、刘五,桀桀……要不要,要不要让我来告诉你那个人到底是谁?要不——”

狸的声音一顿,陈十四看到一只青筋暴布的大手提着狸的衣领连同衣帽向树林方向走去,只是陈十四怎么也不能将这只手与那个略带磁力的声音联系在一处,他总觉得那个声音的主人更像一位谦谦文士。

现世报,现世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青筋手掌的主人猛力拖动突然不会反抗的狸,低声读咒,声音庄严低穆,似乎接下来将是世间最为神圣的仪式。

狸显然听清那人的咒辞,面色大变,手脚并用的挣扎,就像溺水之初的旱鸭子竭力抓牢些什么。

狸早没了先前有恃无恐的镇定,像是知晓树林里有一种史前凶兽张大嘴巴等着他送上门,于是他一边努力拖住那人撕扯他的步伐一边大喊道,“明辉!明、明四爷!我愿意,我愿意说……我愿意说了!”

“且介亭在沧州的安全点是个杂货铺子,老板一家都是暗桩……”

“镇州的买卖……”

“瓦桥关的交易……”

“狄,狄!下一站他要去长安,他,他……”

“名册!我手下三十七组人马的名册……”

“……给我们报信的人!前半月给我们报信的夏家人!”

……

狸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着,妄图用一点点的信息打动背对着他的范二,他希望范二能让这个该死的刽子手停下脚步,他不想迎接那种生不如死的惨状,他不想下辈子是在一只大坛子中像根注定臭掉烂掉的酸菜一样苟延。说这么多,无非希望范二能好心的让他痛痛快快的死去!

可是,下一刻这位心狠手辣的狸先生才发现他竟是连痛痛快快的死也求不来!

范二背对着,沉默着,连头都懒得转一下,他只是对着沧州城的方向专注的看着,等待着。

你!

狸绝望了,一下子瘫软下去。也不知是范二暗器中的药力终于开始作用,还是哀怨心死的巨大作用压垮了他这只只缺一根绝命稻草的濒死骆驼,狸只觉得双目塌陷,周围的空气和光在慢慢消退,一股股恐怖的黑暗如有实质地在身边环绕尖叫,他似乎提前进入了传说中的无间地狱里。

一纵一横的两个人消失在树林边缘,就像扔进湖中的小石子渺无音讯。

范二突然笑了,很心满意足的说,“你说得对,就让火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陈十四一愣,难道圣灵现世了吗,怎么这位猥琐高手的面目一片红晕?

不对!就连范二的全身也是如此,陈十四晃动着肩膀支起上身,然后看到眼前大片泥地、漆黑的马车、棕灰的驽马、正对面的茫茫树林全部笼罩在一层红彤彤的别样颜色之下。

陈十四连忙爬起来,转过去,沧州城在一片红光的天地之间屹立,显得格外巍峨。

范二对映天红的光亮格外满意,只是还有些小小的担心,“看样子,孩儿们憋得太久了,不会将沧州城焚之一炬吧?”

陈十四眉头微蹙,范二绝不是在跟他说话,因为每一个字虽然听得懂但加在一处便一头雾水了。

马车后的声音再度响起,正印证了陈十四的直觉,那个青筋暴布的汉子不是声音的主人,真的另有其人。

“宗主宽心,八安八平有十人在城中,孩儿们自有分寸。这次跟下来的几乎都是当年一同入谷的后生,毕竟窝了整整十年,够久了,也该让他们散散怨气,然后好为您静心办事。”

范二点点头,想了想然后说,“且介亭今夜是不是有什么行动,狸刚刚的语气有点怪。难道跟他有关?”

范二虽说的模糊,马车后那人却深谙范二所指。

马车后的那人想了想,“应该不会。我刚刚出城前,暗桩回报且介亭依旧在照原计划布置口袋等那小子落如罗网,而狄又在城里,他的手下也不见出城,应该没有大的行动。”

范二摇摇头,“这几年的打探显示,只要那人出现,狄就近侍左右半步不离,我想即便有什么大行动,为了那人的安全,狄也是不会亲自动身的!为了防止且介亭埋有其他暗桩,办了狸后,你辛苦一趟去查查。”

“是。”那人低声一笑,“宗主敬请宽心,凭且介亭在沧州的些微力量动不到夏家!”

范二虽然点头但眉头紧皱的样子正被陈十四捕捉,只是陈十四聪明的保持着沉默,他知道范二让他亲历这一切必有下文,他只需等待范二先开口就好。

“宗主,那件事……殿宗那边怎么回复?殿宗派来的使者正堵在城里等着回信呢。”

范二深吟两息,然后说,“先晾晾他们,免得他们漫天要价,这单买卖殿宗自己做不下来,他们不仅需要咱们鬼宗的力量,也需要血宗的力量,再等等,等血宗那边先开出价码然后咱们再与殿宗慢慢谈!那滩浑水牵动的富贵很惊人,风险却也极大,咱们如今新近出尘,力量不足啊,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再集中精力去谋划,可不能为了一两个位置就多线作战而白白牺牲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好孩儿们。”

“宗主所言极是。”

那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声音久久不曾响起,陈十四猜测那人是真的走了,而范二的开口也印证的这点。

“原来昨晚在大院里你的境界是借来的!”

范二虽然不看陈十四,但是陈十四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心中暗暗惊惧,想不到范二一眼便看破了他的虚实。

火光万丈中范二一向猥琐的背影格外笔直异常高大,陈十四还猜不透这位越来越神秘的人物到底是什么意图,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对他坦诚以对。

范二双手背在身后欣赏着罩住整座沧州城的夜火,但不耽误他说话。

范二说,“在院中初次见你时候便猜到是你了,你的境界令我不禁暗暗兴奋,很是感慨了一番,想着夏游侠果然是惊才艳艳之辈,只是钻研了十年便解决了历代达者都不能解决的诸多问题,终于替三山亭培养出一位一统道门的圣者,只是这惊喜却落了空,想不到他的思维也落了俗套,他的做法也落了下乘……”

范二的气息触角捕捉到陈十四压抑的急促愤怒,知道背后的少年不喜欢一个外人这么不留情面的斥责自己的恩师,微微一笑,然后接着说:“血宗秘典我也是看过的。”

“其实……”范二想了想,这才转头看向陈十四,目光如炬,“元台涣散,这也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