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并没有把握自己的话能起到多少作用。她之所以会说出这番话,只是希望晚蓝能在以后的楚宫生活中,少碰些壁少走些弯路罢了。毕竟两月的相处,让她姐妹几个,对她们这个名义上的主子,已是有了几分感情和敬佩,只碍于南宫烈的威势和临行前楚御天的交代,不敢表现出来罢了。她不知道的是,晚蓝满心都想的是如何才能离开楚皇宫,自然会想尽一切法子惹怒皇宫里那对最有权势的夫妻,以期能在不掉脑袋的前提下,直接被发送到冷宫去。
是以屋里主仆二人虽然因春雨的话而有所触动,却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们的想法是如此大相径庭,立场又是如此对立,又怎么会对她的话产生共鸣呢?
让晚蓝又惊又喜的是,她一心想被送到冷宫去的愿望,竟然于几日后实现了!
六月五日,一道圣旨颁下,以晚蓝为“敌国弃妃,无才无德,何以配当天下妇人之表率?再,其家国本为大楚之世敌、焉知其不会将大楚之机密外传”为由,将她直接打入了冷宫。
晚蓝几乎是狂喜着从来宣旨的首领太监手里,接过了那道她梦寐以求的所谓圣旨,然后无视春雨几个满脸的焦虑和担忧,眉开眼笑的她,带着同样眉开眼笑的芷云,一溜烟儿回到楼上卧室,三下五除二便收拾好了简单的包袱。
“请公公带路吧。”心情大好的晚蓝,一下楼便笑靥如花的对已石化了的首领太监道。
“呃……,凌氏,你的包袱都收拾好了?”半晌方回过神来的首领太监忙尖着嗓子,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想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和讶异吧。
虽然“凌氏”二字让晚蓝听得很不舒服,但一想着很快就要得到的自由,她也就不愿去计较了,因点头笑道:“是收拾好了,烦请公公带路吧。”
那首领太监活了大半辈子,尚未见过如此愉悦如此急不可待想要去冷宫的妃嫔娘娘,一时倒有些手足无措,连临行前皇后交代的“要好好儿款待她”的命令,都忘到脑后去了,幸好有他身后小太监的提醒,他才回想起来,跟着便大声道:“凌氏本已待罪之身,先前还对皇后娘娘不敬,罪大恶极,理应严惩不贷。但因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不忍太过苛责于她,只命杂家打她二十大板,略施薄惩便罢了。你们还不动手?”后一句话,是对着其后的小太监说的。
两个小太监领命就要上前去抓晚蓝的手臂。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们一人一记耳光、是打左边脸还是右边脸时,就见春雨挺身站了出来,对那首领太监笑道:“于公公,圣旨可没说要杖责凌姑娘吧?倘被皇上知道了,只怕……,所谓‘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风水轮流转’,公公凡事还是留点儿余地的好。”其余三人亦附和道:“于公公还是留点儿余地吧。”
于公公被春雨几个这么突兀的一驳回,不由有几分挂不住脸子,只碍于她们一直是皇上的贴身女官,在各宫主位面前尚且有几分体面,不比寻常人,好歹要给几分薄面;又想着她们的话原也有几分道理,指不定哪一天这个凌晚蓝就被皇上想起了呢?毕竟皇上如此大费周章的弄了她来,总不会就是为了让冷宫多一个废妃吧?因讪笑道:“既然春雨姑娘开口了,杂家就卖你一个面子,但只千万不能让皇后娘娘知道,不然杂家也难做。”
春雨笑道:“公公只管放心,咱们姐妹的口风一向很紧的,只跟您来的那些小公公……”
于公公道:“这个就不劳姑娘费心了,我的人,我自会管教的。是时候上路了,姑娘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不敢当,说来我们与凌姑娘这一路走来,好歹做了两个多月的主仆,还请公公万事多照拂些。”春雨仍是笑意盈盈,一面塞了一张银票到他手里,他是内务府专管后宫所有主子奴才吃穿用度的掌事太监,倘让他心里受用了,晚蓝进宫后的衣衫被褥乃至每日的吃食,也有可能会好一点——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于公公在将银票往袖里放的同时,脸上已笑开了花儿,嘴上也客气不少:“姑娘客气了,不过杂家的分内事罢了,姑娘还有什么话要与旧主交代的,但说无妨,杂家可以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说完领着小太监们出去了。
这里春雨几个才齐声对晚蓝行礼道:“万望主子珍重。”
晚蓝没有想到关键时刻,她们四人竟会如此帮助自己,心里一时是百感交集,先前对四人的防备和嫌隙,霎时便消了个八分。在现代社会二十二年的孤儿生涯,让她养成了“记吃不记打”的性格,一旦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会十分百分的还回去,因此说出的话亦是软和了许多:“多谢你们姐妹的帮助,我凌晚蓝铭记在心了,他日有机会,一定会回报你们的。”
春雨忧郁一笑,道:“主子快别说这样的话,我们姐妹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主子初来乍到,本就有许多不能适应的地方,偏又要到那样的地方去,那里环境恶劣,还请主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一旁夏露几个亦拉着芷云,不住交代着一些注意事项。
少时,就有小太监在外面催了,四婢只得强忍着不舍和担忧,将主仆二人送上了宫里的马车。
一路上晚蓝是心情大好,还不时饶有兴味儿的将头手伸出窗外,若非马车两边各有四个太监步行跟随,她都要忍不住跳出车窗,去呼吸自己向往已久的自由新鲜的空气了。
芷云亦是满脸的愉悦,右手指着外面一晃而过的景色,对着晚蓝叽叽喳喳说个不住。
主仆二人的好心情,在抵达她们此行的目的地——鹂鸣宫后,瞬间便消失殆尽了。
虽说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冷宫的环境不会好到哪里去,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晚蓝大吃了一惊。
但见鹂鸣宫四周杂草丛生,杳无人烟,满地的枯枝败叶之间,是一些散落在地的残瓦和断砖。宫殿破烂不堪的正门右边,是一块儿同样破烂、甚至还长了青苔的匾额,上面隐约可见“鹂鸣宫”三个已确笔少画的大字!
于公公在扔下一句:“就是这里了,以后尽量不要踏出鹂鸣宫大门半步,免得冲撞了哪位贵人。稍迟些杂家会派人送被褥床幔过来。”便一脸嫌恶的带着小太监们匆匆走了。
见芷云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晚蓝忙强笑道:“咱们先进屋瞧瞧去吧,说不定里面会好很多呢?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不会在这里呆很久的,不过是小住一段时间罢了。”
“嗯,小姐,您说的对,这里不过是咱们暂时的居所罢了,比起以后的自由,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芷云受了她的感染,脸色缓和了许多。
主仆二人手牵着手,小心翼翼推门进入了内殿。
内殿虽然同样破烂且肮脏无比,但好在还有床有桌及其他简易的家具,只要细心打扫收拾一番后,还是能将就着住人的——这是晚蓝巡视一周后得出的结论,看来她要做她来到龙游后的第一次体力活了。
从随身的包袱里找出一块半米见方的玄色头巾,三下两下利落的包好头,再挽起袖子,晚蓝便欲动手打扫了。
彼时芷云方明白过来她的意图,忙阻止道:“小姐,这些活儿让我来做就好,您还是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先休息一会儿吧。”
她摆手笑道:“没听说过‘团结就是力量’吗?两个人一起做,就能省下一半的时间,咱们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做其余的事;再说了,多做点运到,还可以减肥,我何乐而不为呢?”说着推了她一把,继续道:“还楞着做什么,快行动呀。”
她略想了想,也有样学样儿将头发包好,开始帮忙打扫起来。
两人用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将房顶及角落的蜘蛛网和灰尘清扫到地上,而手里用外面树枝杂草作成的简易笤帚也已快散架,无奈两人只好再次到院里去折。
这一次,二人幸运的发现了一口井,井面虽然布满了凋落的树叶,将其捞开后,却是一汪清可见底的碧水。晚蓝忙掬一捧在嘴里,却是又甘甜又爽口,较之二十一世纪那些所谓的矿泉水,不知道清冽了多少倍。
喜悦不已的主仆二人,就在井边洗了个痛快,不但洗去了身上的劳累,更洗去了才刚的坏心情,重新扎好笤帚的二人,身上的干劲儿比方才更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