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的大夫说多不多,说少也还真的不少,要找一个真能看病的,还挺不容易。
这可不是普通的风寒发热,而是关乎记忆深处,对古代人而言非常难解的区域,就是身处现代也不一定能将这一块分晰的秀秀彻彻,更别提是在这个古早时代了。
幸好,他们并没有把这里的大夫太过高估。
只想让他们替风硕看看,他的身上有没有很明显的比如说撞伤。
一般来说,是头部撞伤才能导致失忆或是记忆错乱之类的,不然就是受了很严重的刺激。不过——应该不会是后者。
若是受了很严重的刺激也不会严重到把没有刺激他的人给忘了吧。
谁刺激了他,他就忘了谁去。
风硕花了些时间,寻找名医,在此之前,也找过几个还算有名的大夫瞧过,只告诉他,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任何明显的伤。
头脑也是好好的,再怎么仔细瞧,也瞧不出有半点差异之处。
或许——
是因为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有任何的外伤,也有好了的可能。
种种的也许,种种的可能——
最后,连风硕自己也不得不怀凝,是不是真的找不到任何的源头,是不是真的一辈子就这样被蒙在谷里。
他痛恨极了。
“又来喝酒了”。
唉——
风大娘看在眼里,却急在心里,这个男人一天比一天更颓废,她想上前狠狠的将他摇醒。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天大的事放不下的,非得把自己弄成一个大酒鬼,这样会好玩吗?
但是,她却不能,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她与这个风硕没有任何关系,她,必须要高高挂起。
否则,一旦沾了手,就再也甩不开了。
“风大娘,要不要把他赶走?”。伙计假装看不见也假装了很久了,看到老板娘为难的样子,也不好不出面。
风大娘瞧了外头的男人一眼,早就喝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不过,他的酒量似乎很好,好得地上滚了四五个酒瓶,他还能清清醒醒的继续摇晃。
想醉,却醉不了吗?
“算了,他在外头就让他继续喝吧,只要不进咱们店里来就成,今天的货都送到了吗?”。
“送到了,有一半已经摆出来,还有一半留在仓库里”。
“那就好”。风大娘点了点头,这些事,她平时也看着一起做的,只是最近总是有些心神不宁,一站在柜台前,便是一整天。时间一过,才知道,自个儿的一整天根本就没有做什么事,只是呆呆的发了呆而已。
伙计在店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又转到风大娘的面前,“风老板,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休息?
也是——
她在这里孔洞以有帮上什么忙,于是,风大娘点了点头,“好吧,那店里就麻烦你们了”。
“放心放心,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风大娘收妥东西,才出了门,回杨家,一路行,后头却有人一路跟,回过头来,才发现,风硕摇摇晃晃的提着酒瓶跟在她的身后,前方可见杨家的大门,身后,风硕却仍然跟着。
风大娘牙一咬。
用力的转身,直奔风硕的面前,“风硕,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当个酒鬼就回去好好的当好了,不需要跟来跟去的”。
她用力的咬牙。
“凤儿——”。风硕呆呆的看着她发怒的脸。
他的唤声,却让风大娘整个人像被定住一般的傻傻站在那儿。
她听错了?
他唤她凤儿,他是记起她的名字,是想起她这个人,那又如何。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早就无可挽回了。
现在,他是罗家的二姑爷,是罗红的丈夫,是罗家事业的商舵人,与她们孤儿寡母的没有半点干系,她早就当他死了,他为什么就不能当风硕已经死了,好去安安心心的当他的罗二姑爷。为什么还要来扰乱她和娃娃平静的生活。
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死缠烂打的。
人可以这么自私吗?
可以吗?
为什么他就不能替别人多想一些。
“风硕,你已经记起来了?”她的脸上,全然没有半丝表情,言语清冷,淡淡的道。
“只有一些”。风硕摇头,“我记得我们成亲,我记得我为什么离开家,我记得为什么来到苏州,却记不得为什么会与罗红成亲,为什么会一呆就是十多年”。他统统都不记得,这股困扰,让他夜夜不能眠。
“是嘛,看来你是忘了最甜密的部分了”。也忘了最让他不好过的部份了,他忘了,所以可以理所当然的成为罗家的女婿,可以理所当然的忘了她和娃娃的存在,可以理所当然的过他的幸福日子。“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一忘到底,你为什么还要记起来”。
“凤儿——”。见她表情有异,风硕也慌了手脚,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他的记忆里,风儿是有些强悍的,却也有礼不失礼度,她可以落落大方的与陌生人交流,她也可以成为掌柜的整日打点生意。却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表情,“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不生气?”风大娘翻了翻白眼,“我为什么要好声好气的对你,我为什么不能生气,你告诉我啊,你还想缠到什么时候,杨家到了,杨家现在就我的家,与风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赶快滚回你的罗家去”。
罗家?
不不不——
他一点都不想回罗家。
“凤儿,对不起,这么多年来,让你受苦了,我一定会查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给你一个交代”。
“不用”。风大娘恨恨的撇过头,转身,直接朝杨家而去。风硕仍不死心,他是真的不想回罗家,罗家越来越让他觉得诡异,只要在那里多呆一刻,他便会从骨子里发寒。这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更让他对罗家退避三舍。
他宁愿留在杨家。
他相信杨霄至少还会同情他,还会留一个客房施舍给他住上一晚。
风大娘才一进门,便见娃娃迎了上来。
“娘,娘——”。
“娃娃,娃娃,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走路要稳稳当当的,别想只小猴子一般的跑跑跳跳,要是摔着了怎么办?”风大娘就像每一个为人母的娘亲一般,爱叨念。
娃娃扬起可爱的小脸,抱着娘亲的胳膊。
“娘,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跑一跑才不会那么容易摔着呢,现在秋儿都不会摔倒呢”。
是哦——
她好意思拿小秋儿来说事。
风大娘没好气的睨了女儿一眼,大摇其头,女儿在身边的快乐,让她一下子尽忘了后头跟了个男人进来。
她们母女的一举一动,那个男人,可是完全都看在眼里。
“咦——娘,那位叔叔是什么时候来的”。
“叔叔?”风大娘表情一僵,立刻拉着女儿就往屋里走,“娃娃,别管他,他是来找别人的”。
“娘,可是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们看”。娃娃不解。
“他爱看谁就让他看去,咱们不要理会他就好了”。
不理会啊。
这个叔叔她也认得,就是之前在店门口打转,不知道回家的路的那位叔叔嘛,“娘,他是不是又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跟娘一块回家来了?”。
没错——
风硕多想用力的点头。
只是,他不能。
他静静的看着她们,他的妻,他的儿——
却无法靠近。
一堵由他自己堆砌起来的墙,将他们高高的阻隔在了两边,他跨不过去,至少,现在,他无力跨过去。
松跨着双肩,他着实提不起力气。
“刘爷爷,刘爷爷——”。突地,娃娃扯着嗓子大声叫着。
风大娘被女儿吓了好大一跳。
刘管事来的时候,便看到风大娘和风硕瞪张着双眼,好似被吓到一般。“咦,是风公子啊,你怎么又来了?是来找我们家爷的吗?”。
爷对这位风公子的态度似乎不错,不过,夫人就不同了。至于风大娘,就更不同了。
其中的关系,他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风硕艰涩的扯了扯唇,却干的发不出声来。眼,不由自主的投向前方仍在的母女身上。
刘总管随之看过去。
“风大娘,风公子是跟你一同回来的吗?”。他问。
“不是”。风大娘头也不回的道,“娃娃,跟娘回去”。
“哦”。娃娃点点头,临走之前还不忘交代,“刘爷爷,他可能又不记得回家的路了,你要好好的教他怎么回家哦”。
“好好好——”。刘管事直点头。
“叔叔再见”。娃娃朝着风硕挥了挥头,便随着娘亲一同回屋里去了。刘管事和风硕一直凝着她们母女的身影,直至再也瞧不见了。
“娃娃是个可爱又善良的娃儿”。刘管事道。
风硕仍收不回视线。
“是啊”。娃娃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不愉快,看起来,仍是开开心心的,并没有因为少了个爹而不好过。他是不是可以自私的松口气。
“她是个可爱又好心的女孩”。
“风公子需要送你回罗家的吗?”。
回罗家?
“不——”。他立刻收回视线,摇头,“我不想回罗家,我想在这里借住一晚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