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实在是太客气了,昨天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不必特意如此”。如果是意外就好了,风硕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才是正确的,如若他还是独身一人的话,他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事实不然。
他现在已经有妻,或许,上天跟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足以玩死他的大玩笑。
“陪礼是一定要的,本来风老板也要一起过来的,担心风公子看到她会不高兴,她才没有亲自上门”。反正风姐不在,她怎么说都没有关系。
她倒想看看风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怎么会”。风硕惊讶万分,“这事怎么能怪风老板呢,风某也有错”。
“等等,等等——”。罗红不奈烦的摆摆手,“什么又是陪礼,又是风老板的,那个风老板是谁?我怎么没听过你认识什么风老板的”。她瞪着丈夫,这男人平时大话骂不出两句,想从他嘴里听点什么,就得自个儿去挖,一没用力挖,就什么也听不到,活似个哑巴似的。
“一点小事,没有必要提及”。
“什么小事,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还能是小事吗?是大事是小事,你告诉我好替你拿主意”。
老天——
原来这位美丽非凡的罗家二小姐还是根冲天椒啊,瞧瞧这阵势,估计风硕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瞧他被骂也是不言不语的,就是被骂得太习惯了。
“你别吵”。风硕眉头一皱,“有客人在呢”。
客人——
不速之客,不待也罢。
“两位,既然陪礼送到,话也带到,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
这样就让人家回了。
堂堂的罗家,连杯茶都舍不得往外倒,没听说过小气成这样的,这风硕也活得够窝囊的,流苏当下就拉着杨霄的手往外走,这一趟也算没有白来,看风硕活成这个样子也算是报应了,谁让他泯灭了良心,连最基本的道德底限都没有,活该他新娶的妻子对他冷言冷语的。
“两位请留步”。
“不用留了”。流苏回头,同样冷冰冰的道,“风夫人很显然并不欢迎我们,那么,就如风夫人所言,礼送到,话带到,咱们也该走了,再留下去,可就失礼了,风公子留步吧”。
“等等——”。
才不等,流苏拉着杨霄的手,一个劲的往外走,风硕后头一直唤着追着也没有人理会。杨霄只得乖乖的被流苏拉着走。
一出了罗家大门,流苏便放缓脚步,让身后的紧追上来的风硕可以跟得上。
“两位请稍等——”。
“风兄何必追出来呢,夫人可是会不高兴的”。杨霄摇头,看到他们夫妻如此,更是有万分感概,娶妻娶贤,娶个那样的老婆整日对丈夫指手划脚的批来批去,为人夫的在家人面前没有面子也就算了。尽连他在外人面前也不给半分脸色。
流苏就不同。
她虽不执着出嫁从夫,也有该有的分寸。
男人本来就爱面子。
风硕脸有尴尬,罗红不给他情面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亦早就习惯。从他们成亲开始,就不是寻常夫妻。
他成了罗家的赘婿,家乡早已无亲人在,他原以为,入了罗家也是好事,至少,他又有了一个新家,重新拥有了家人。
谁知,事情从来就不是这么简单的。
罗红的美,罗红的妖,罗红的艳,伴随而来的是她的骄蛮,她的任信与她的不讲理。刚成亲不久,她还能收敛一些,时日一长,她便将她的大小姐脾气发挥的淋漓尽致。身为人夫,除了苦笑之外,只觉得心里空空的,从来不曾有过着落。
他很默然的为罗家打理生意。
也曾想着就这样沉默的过完一生,实在是没有任何让人留恋的人生。
他与罗红成亲三个月后便一直分居。
他是个冷情的男人,闺房之中,提不起半点兴致,除了成亲之前的事,成亲之后,他甚至未曾与罗红做过真正的夫妻。
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不完整的男人。
“她的脾气就是这样,两位还请别见怪”。
“哪里哪里——”。真是假的够真的,“风公子,你也不必客气一路把我们送出来,这会咱们已经出了罗家门了,相信罗二小姐不会再有意见了吧,告辞”。
“让两位见笑了”。风硕苦笑。
“没有的事,流苏,别急”。杨霄轻声安抚,“风兄,你追出来可否还有其他事情要说?”。
是的,他的确有事。
只是——
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有满肚子的事,真正能说出口的却所剩无几。
“昨晚我一夜未睡,一直在想,风老板定然是认得我的,只是因为我不认得她,所以,她哭过之后,才会索性的当作与我并不相识”。没有道理认错了人先躲到里头去大哭一阵的。
“你自己都想不起来了,能怪别人吗?风老板都说了,是认错了人,你也知道,这天底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不是没有,你不过是刚巧人长得像,名字也碰上了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算是他又怎么样。
风姐摆明了不要他了。
现在可不是他不要风姐,是风姐不要他,不认他,让他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去过自己的生活,去受那个罗二小姐的欺。
“有些事情,我是真的记不清了”。风硕一脸落寞,人活世间,是多渺小,老天爷随随便便就能跟你跟个很大的玩笑,大到足以压死你。“或许,我是真的忘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流苏与杨霄互视一眼,再看向风硕,他的情绪还真的很低落,被人压得死死的也就算了,说话的语气,尽有些让人心寒——
他年纪轻轻,就算被罗红压制着,至少是罗家的二姑爷,有权有钱,有娇妻在怀,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就算忘了某些事情,也忘了这么多年,何需再记。
“流苏,不如你先回去帮风姐,我与风兄好好聊一聊”。杨霄朝流苏使一记眼色。
“不用了,店里有风姐就行了,我陪你们一起去聊一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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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转而到了茶楼喝茶,罗红身边的丫环叫过风硕好几回,风硕都不愿意回去,迷迷糊糊的日子过了这么多年,他出想搞个清楚。
细问之下,风硕的记忆的确挺全的,忘记的除了风大娘和娃娃之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也就是这些。
他也曾努力的想过,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后果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接手罗家的生意,整日忙里忙外的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胡思乱想,午夜梦回只当是做了一场梦,只因记忆中家中早无亲人在,才不曾想过回家一趟”。早知如此,他一定拼死也要回家一趟。
茶楼的热闹,更让他们这一桌显得特别的安静。杨霄和流苏夫妻俩只是听风硕在说着属于他的故事。
那个先前足以让他们咬牙切齿的故事。
现在,倒是觉得他实在是十足十的可怜。
不过,还有更可怜的在,凭什么他就可以失去记忆,要是风姐和娃娃也同样失去记忆的话,现在还不知道可以过得多开心呢,省得风姐老是时不时的想起那个莫名其妙失了踪影的丈夫。
结果,现在风姐是真的把他丢开了,他又阴魂不散的出现了。
同住在苏州不是一天两天,前前后后已经五六年了,这么些年来,苏州城内,尽不曾碰过一次面。
这么多年后的现在,倒是给碰上了。
“你就真的不曾想过,或许,你在家乡早已娶妻生子,结果,她们被你忘得一干二净,你倒是逍遥自在的在外头再娶妻过你的好日子了”。
早已娶妻生子?
风硕鄂然瞪大双眼,不——他从来不曾想过,如今,更不敢这样想,如若一切真是如此,他风硕就是世间最无情的男人。
该遭天遣,雷劈。
“不——不可能的——”。他干涩启口,只望一切是虚。
“反正你也不记得了”。流苏耸肩,这事也不能从她的口中出,风姐爱让他知道,自然会让他知道,不爱让他知道,就让他一个人自欺欺人的这样过完一辈子,“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或许,是真的没有发生”。
“可是——”。风硕还想说什么。
那位风老板,会是与他有什么关系吗?而被他忘得干干净净,昨天,她是哭得那么伤心——如若只是一个熟人,也不至于伤心至此。
或许,他是真的是个负心人。
“我能再见风老板一面吗?”眼前的两位,很显然并不愿意多说,或许,他该弄清楚一切,该罚的,还是要罚,是天罚,还人罚,一切随天意吧。
“见不见风老板并非我们夫妻说了话”。杨霄淡笑,桌下,紧握流苏的脾,不让她再度失了理智,“如若真的有缘,见上一面也无妨,如若毫无关联,日日相见,亦不相干”。
话中,有话——
风硕看着杨霄许久,而后,轻轻点头,事实如是。
他得自己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