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肖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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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爱情曲(2)

有一天她发现前来帮忙的女清洁工身上长着虱子时,才感到事情严重了。于是打扫房间和收拾房间的家务担子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弗雷德里克生病时脾气变得难以捉摸,不能弹钢琴,无法创作,整天躺在床上很无聊。但他冷静下来时,又为乔治·桑的辛劳而感到内疚。

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说:“她照顾我时从来不知道疲倦……她不得不一个人看护我,上帝不让我们同西班牙医生打交道。她为我铺床,打扫我的屋子,给我准备牛肉茶,为我牺牲她自己的一切,也收不到任何信件,还得照顾两个不服水土的孩子,他们更需要母亲的照料。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想想吧,她还在写作。”

卧床休息、注意饮食的传统治疗使弗雷德里克的身体渐渐好转,同时也证明了乔治·桑的耐心和毅力的胜利。房间里第一次响起了走调的琴声,虚弱的弗雷德里克还以为自己的耳朵也出了毛病,不过他马上集中精力,又开始去捕获瞬间会消逝的灵感。

乔治·桑白天忙着繁琐的家务事,下午带着两个孩子到外面去散步。当他们捧着采集来的野花绿草回家时,修道院里已是黑洞洞的,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还显示着有点生气。当三大间的屋子里只剩下弗雷德里克一人时,既是他创作的黄金时间,也是他感到十分孤独、冷清的时候。一天晚上,当她和两个孩子推开弗雷德里克房门时,只见他像一座雕像在黑暗中坐着,两只手还放在琴键上,两眼盯着前方。

又过了几分钟,弗雷德里克才醒悟过来,“他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便向我们弹起了他刚刚写出来的神圣产物,或者不如说弹的是那孤独、忧郁和恐怖的一小时里攫住了他的令人惧怕而又悲痛的乐思。”

乔治·桑在《我的生活史》中还回忆了另外一件事:

一场暴雨淹没了道路,怒气冲冲的迷路车夫粗暴地把乔治·桑和儿子赶下车。眼前是一片可怕的大水,浑身湿透的母子俩还舍不得扔掉进城买的菜,在黑暗中挣扎着向前。

窗外是漆黑一片,弗雷德里克焦急万分,也不知乔治·桑和儿子会发生什么事。他拼命地弹奏起钢琴,以此来宣泄心中痛苦煎熬的感情。

他在恍惚中好像看见了恐慌的乔治·桑拉着儿子,一个趔趄倒在浑浊的大水中……

他的琴声在飞快地滚响着,神秘的大自然已融合在他的琴声中。

他觉得浑身冰冷,好像掉进了一个湖里,身子在一个劲地往下沉降,一串冰凉的水珠却又落在他的胸脯上。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修道院的走廊里终于有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乔治·桑和儿子又累又冷,浑身湿透了,脚上靴子早就丢失了。

这时乔治·桑还首先想到的是弗雷德里克,挣扎着推开房门。

弗雷德里克突然疯狂似的喊叫了一声,瞪着眼睛,用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说:“我以为你们都死了。”

后来他告诉我说,在等待我们回来的时侯,他在梦幻中看到了我们遇上的情况,这时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弹着琴就不知不觉睡着了……我提醒他可能是雨水落在屋顶上的淅沥声,把他带入了梦境。他说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一个钢琴家和一个女作家的爱情故事已进入了一个高潮,但倒楣的事还是接踵而来。

弗雷德里克盼望已久的法国钢琴终于运到了帕尔玛,这一回乔治·桑可尝够了当地港务局官僚主义的苦头。在十几天的交涉中,她被对方傲慢无礼的态度气得脸发白。弗雷德里克仍是绅士风度,不疼不痒地责怪了港务局几句。乔治·桑后来回忆说:

为了取回一架我们从法国托运来的钢琴,港口要我们花700法郎;这个数目实际上等于我们买这架钢琴所花的钱。我们决定把它运回去,他们不同意;把它留在港口,等待下一步的通知,也不同意;把它运出城,避免交纳比海关税还要高的保管费,说是违反规定;把它留在城里,避免交纳与进口税不同的出口税,又说是不可能的;把它扔进海里,我们顶多只能这样处理,那还需要我们证明自己是这架钢琴的主人。

经过半个月的争吵,他们才同意我们把钢琴从一个关卡挪到另一个关卡运出城,这样总算把事情解决了,共花了400法郎。

新钢琴搬进来了,弗雷德里克的心情也好多了,这多亏了乔治·桑的一张伶俐的嘴和辛勤的双腿。

随着乐稿渐渐增多,弗雷德里克的琴声也显得那么柔和动听。“……他写出了他的小品中最美妙的曲子;他很谦虚地把它们称为‘前奏曲’,这些曲子都是精品。其中几首使人仿佛看到了那些早就死去的僧侣,听到了那些回荡在他胸中的挽歌,其他几首的情调有的悲伤,有的甜蜜。”“这些前奏曲都是他在身体健康、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酝酿成熟的;窗下回响着孩子们嬉戏的笑声,远处吉他传来的拨弦声,栖息在被雨水淋湿的枝桠上的鸟儿的鸣啭声。”除了前奏曲之外,弗雷德里克还创作了《升C小调谐谑曲》、《波洛涅奈舞曲两首》、《E小调第二玛祖卡》等等。1839年2月,弗雷德里克与乔治·桑准备实施酝酿已久的计划:离开这个“风景最优美”的鬼地方。

冬天里的琴声消失了,修道院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3 甜蜜的爱情生活

诺昂是一个典型的法国小乡村,周围是一片树木稀疏、风景优美的平原。辽阔的天空和夕阳下的地平线,使弗雷德里克不由得想起玛祖卡舞曲和遥远的故乡。

多么可爱的村庄,“到外都是夜莺和云雀的歌声”。

1839年6月,弗雷德里克第一次来到诺昂,眼前的这座乡村别墅是祖母留给乔治·桑的。乔治·桑又扮演起女庄主的角色,每天都要处理庄园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甚至还同雇工们讨论养蜂和种菜的问题。

弗雷德里克也想享受一下有规律的温馨家庭生活,尽力抛弃帕尔玛的那段可怕记忆。假如当时法国就有离婚和再婚的法律,那么弗雷德里克与乔治·桑很可能在这幢别墅里度过新婚之夜。

现在弗雷德里克只好坚持声称自己是一个房客,在他人面前总是有礼貌地称呼乔治·桑是“我的女主人”,并用“您”的尊称与她说话。

乔治·桑则模仿波兰语,戏称弗雷德里克是“肖邦斯基”,并在弗雷德里克的指导下,结结巴巴地拼写波兰语,“亲爱的老伴,我很爱你”,用此开头语给一位波兰伯爵写信。

每天早晨起来后,大家各干各的事,傍晚聚在花园里共同用餐,接待来访的朋友,聊聊天,谈谈新闻。弗雷德里克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乔治·桑一直很担忧,认为他“既没有大病,也不见好……他以后一辈子都断不了小灾小病的”,并亲昵地称他是“我的老病号”。两个孩子上床睡觉时,乔治·桑劝说弗雷德里克也去早早休息。然后自己坐在书桌前点起油灯,在稿纸上展开了丰富的形象思维。

恬静的夏季生活快要过去了,重新返回巴黎的事提到了餐桌上来讨论。

巴黎的朋友也在为弗雷德里克与乔治·桑一家的两套住房四处奔波,于是巴黎与诺昂频繁的来信上大都是有关住房的内容。

最后还是由弗雷德里克决定了自己的住房地点——特龙舍街5号,并在写给巴黎朋友信中详细地提出室内装潢的意见:

请选用我用过的那种墙纸,紫灰色,光滑发亮,有墨绿色窄边。客厅的墙纸换别的颜色,但要令人愉快……颜色淡雅素净一点儿的……既不花哨,又不俗艳。谢谢你想到了仆人的住房,这是非常必要的。

弗雷德里克还要巴黎的朋友为乔治·桑一家找一套租房,他提出了不少的具体意见,并画了一幅图——很挑剔的住房周围环境。最后确定住处的地址是皮加勒街16号,这是一套有两间花园小凉亭的住房。

10月中旬,弗雷德里克与乔治·桑分别住进了巴黎的新居。

5个月前刚从帕尔玛返回巴黎的途中,已有朋友打听到弗雷德里克与乔治·桑的地址,写信来问弗雷德里克何时返回巴黎,并代问桑夫人好。

这可以想象得出在巴黎关于他俩的事已经被加油添醋地渲染了一番,因而迫使弗雷德里克退掉原先在昂丹河堤街的房间,然后去了诺昂乡下的别墅。

现在他重新在巴黎露面,关于与乔治·桑的风流韵事,已失去往日诱人的神秘感,大家都以微笑接受了这个既成事实。

每天下午4时,弗雷德里克教完课,就会坐上马车去皮加勒大街16号。

夜幕降临了,皮加勒街16号成了一些名流人士聚会的地方。乔治·桑招待的朋友有巴尔扎克、海涅、勒鲁、德拉克洛瓦等人,而弗雷德里克的朋友则是音乐界的有名人士和流亡在巴黎的波兰贵族。

在充满笑语和友情的聚会上,弗雷德里克显得很高兴,乔治·桑则故意绷起脸说:“谁要是在这个音乐晚会上玩得不高兴,就把谁扔出窗外。”

有一次前来聚会的贵客中出现了伊格纳兹·莫舍莱斯,他曾在贝多芬辅导下把后者的歌剧《菲岱里奥》改编成钢琴乐谱,在欧洲各地巡回演出达10年之久,1824年在巴黎曾经教过门德尔松的钢琴。

莫舍莱斯原先对后起之秀弗雷德里克的音乐作品不大赞成,他曾特地试弹了1833年出版的弗雷德里克练习曲,并写信给门德尔松说:

作品的新颖独特和主题的民族特性使我十分佩服,但他那些粗糙而缺乏艺术性的转调对我来说难以PGN 0156接受,脑子里一迟疑,于是手上也就笨拙了。总的来说,我觉得他的音乐听了使人发腻,过于纤柔软弱,很难说是一个深沉的音乐家的作品。

两年之后,经过一番研究,莫舍莱斯仍然坚持认为,弗雷德里克“为钢琴家写出的都是新颖独特、令人陶醉的音乐。但从个人角度来说,我不喜欢他写的矫揉造作和生硬别扭的转调……无法流畅地弹下来。”

莫舍莱斯终于有机会聆听弗雷德里克的亲自演奏,那是在他的亲戚银行家奥克斯特·列奥家里。刚返回巴黎不久的弗雷德里克应邀前往赴晚宴。

弗雷德里克演奏了近一年以来的新作品,大为震惊的莫舍莱斯这才完全改变了以往的看法,他坦率地承认,“我第一次理解了他的音乐,明白了这音乐为什么使妇女听了如醉如痴。”

他在日记上写道:“我始终掌握不了的那些粗糙而缺乏艺术性的转调,这次听起来一点都不讨厌,因为他用一双精灵般的神手不知不觉就流畅地弹了过去,他的指触如呼吸般轻柔……他的演奏始终具有德国钢琴学派要求钢琴家弹出的管弦乐效果……在众多的钢琴家中,肖邦是独一无二的。”

听了莫舍莱斯发自内心的赞语,弗雷德里克也向他表示了仰慕已久的心情。他俩一起演奏了莫舍莱斯的《降E大调四手联弹奏鸣曲》,使得贵客们大为高兴。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法国国王的皇宫里。

10月29日晚上9时,在圣克鲁宫外面的绵绵雨幕中停下了一辆豪华马车,穿着制服的皇宫侍者彬彬有礼地拉开车门,恭迎弗雷德里克与莫舍莱斯进宫。

路易·菲力浦国王一家坐在客厅里,饶有兴趣地听了这两位享有盛誉钢琴家联弹的奏鸣曲。国王听了一遍后觉得不过瘾,请他俩把“行板”乐章再次演奏一遍。

莫舍莱斯回忆说:“肖邦弹的是低音声部,他每次都坚持要弹这一声部。”显然弗雷德里克在这位早就成名的同行面前表示谦让。莫舍莱斯也谦虚地说:“我想一定是他在奏鸣曲的整个演奏过程中表现出的热情感染了国王一家,他们对我俩赞不绝口。我们像亲兄弟一样为通过两个人才华的结合而取得的成功感到自豪。两个人都没有故意炫耀自己,也没有一丝妒意。”

巴黎上流社会人士都想欣赏一下他俩联手演奏,纷纷发出盛情邀请,一时成为时髦的风气。

莫舍莱斯返回伦敦之前,应邀来参加了皮加勒街的聚会。晚餐后,弗雷德里克演奏了自己的作品《降B小调奏鸣曲》。这是他一生中创作的三首奏鸣曲中最为成功的一首,这是一部宏伟、悲壮、史诗般的套曲,演奏时一直在飞快的速度中进行的。

莫舍莱斯已注意到弗雷德里克的身体相当虚弱,后者不时地用香水浸过的手帕擦擦额头,甚至服用滴在白糖上的鸦片汁来止疼。

弹完奏鸣曲后,弗雷德里克明显地支撑不住了,只好抱歉地对莫舍莱斯点头示意,让他的学生阿道夫·古特曼代为弹奏《升C小调谐谑曲》。

晚上客人走后,乔治·桑收拾了一番,然后坐在书桌前,重新整理前几天晚上写的文稿。

1840年弗雷德里克度过30岁的生日之后,乔治·桑也交出了第一个剧本《柯西玛》,这是法兰西剧院约她写的。

也许她过于看重自己写的东西,便一次次否定了剧院提出的女主角扮演者,想让老朋友玛丽·多瓦尔出演。这引起剧院方面的不满,总是以各种借口推迟排练的时间。

乔治·桑受不了这份窝囊气,大吵大闹起来。弗雷德里克好不容易劝住她,才没把这个剧本让给其他剧院排演。

但是法兰西剧院偏偏再次延迟排演,乔治·桑便把一肚子的火气转向弗雷德里克,抱怨说:“我那该死的小肖邦真惹我生气。”

弗雷德里克的耐心和善意终于有了结果,4月29日晚上剧院决定首次演出《柯西玛》。

乔治·桑觉得很有信心,确信舞台上的戏剧冲突和感情漩涡情节足以征服观众,拒绝雇人来捧场。

但是这出戏公然宣扬传统婚姻道德的叛逆者,损伤了许多戏剧爱好者的感情和自尊心,剧场里观众席上不时响起“嘘”的声音。

演员不断念错台词,扮演女主角的玛丽·多瓦尔也只好勉强支撑着,恨不得大幕马上落下来。

首演的失败像一把粗盐撒在乔治·桑流血的伤口上,她又气又急,流下了无可奈何的泪水。

这时弗雷德里克扮演起善良牧师的形象,反复劝说,并抓住她不平衡的心理,指责观众不懂得高雅艺术。

渐渐从失败阴影中走出来的乔治·桑回想起这段倒霉的日子,就十分感谢弗雷德里克,以钦佩的口气说:“他善良得像个天使”,“如果没有他那深沉细腻的爱情的关怀,我早就丧失信心了。”

两年的爱情生活就这样互相搀扶过来了,弗雷德里克感谢她在生活各方面的良好照顾,而乔治·桑则用诗人的口气说:“在所有天才人物中,还是他最温柔、最谦逊、最有涵养。”

这三个“最”字不知还能延续多久,完美无缺的形象终究要显露出原先被优点所掩盖的短处。

4诺昂消夏

1841年春,李斯特趁出国旅行演出间隙回到法国,他给乔治·桑带来了一个精美的礼品。

“烟斗……”

乔治·桑知道弗雷德里克的眼睛在人群中盯着这件礼品,但她还是有礼貌地收下,并表示感谢。

来客们的话题也自然围绕着李斯特近来在欧洲各地演出取得成功一事。不知谁提议弗雷德里克也应该再破例一次,重上舞台公开演出。

乔治·桑看看弗雷德里克被众人劝得有些招架不住时,她又觉得这位天才钢琴家活得真累。不过她担心这场音乐会可能会提前夭折。

果然弗雷德里克后悔了,他想躲避这场公开演出。但音乐会门票大部分已被售出去了,尽管票价很高,热心的听众还是想听听这位不爱露面的钢琴大师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