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邓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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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穷困(2)

从公立学校出来,邓肯反而受到了真正的教育。每天晚上,母亲给她的四个子女弹贝多芬、舒曼、莫扎特、肖邦的曲子,或者朗诵莎士比亚、雪莱、拜伦、济慈的作品。白天,邓肯一个人悄悄地去库尔勃利丝的图书馆,贪婪地攻读荷马、狄更斯、萨克雷的全部著作。最让她不忍释卷的是惠特曼的诗,那充满激情的句子深深地打动了她,她一不小心就忘乎所以地在座位上念出声来:

我轻松愉快地走上大路,

我健康,我自由,整个世界展开在我面前,

漫长的黄土道路可引我到想去的地方。

从此我不再希求幸福,我自己便是幸福,

从此我不再啜泣,不再蹰跽,也不要求什么,

消除了家中的嗔怨,放下书本,停止苛酷的非难

我强壮而满足地走在大路上。

地球,有它就够了

我不要求星星们更和我接近,

我知道它们所在的地位很适宜

我知道它们能够满足属于它们的一切……

邓肯试着写了一部小说,还自己编了一份报纸,新闻、社论及文学作品,均出自于她一人之手。这些东西,她只给库尔勃利丝看过。她从那里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夸奖:

“孩子,你会比我和你爸爸都了不起。”

4

海滩是依莎多拉·邓肯常去的地方。她凝望着起伏的海浪,或迂回,或直捷,或急厉,或舒缓,偶尔有长尾巴鱼腾挪窜跃,使神秘的潮汐洋溢了生命的气息。从这里,邓肯悟到了关于运动、舞蹈的最初的观念。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涛声每天都是新的。

邓肯的手臂、躯体在阳光的召唤和涛声的指引下,开始了舞动。她仿佛阳光中的一缕,金色的翅膀拍打着云朵;她仿佛大海中的一滴,融入宇宙的旋律。所有的梦想都顺从自然的旨意。美是天使,自然是上帝。

在浪潮最激荡的一刹那,邓肯奋力腾空,双膝猛然收缩,跪倒在海水中,两臂高举向天。

奔涌的浪花一哄而上,簇拥在她周围。依莎多拉·邓肯,就像在海中诞生的维纳斯。

无垠的蔚蓝里,美的上升,力的发扬,爱的浸漶。

邓肯迫不及待地召集了街坊上的六七个孩子,最小的还不会走路。邓肯要他们坐在地板上,教他们挥动手臂。母亲问道:“你这是干嘛?”

“这是我办的舞蹈学校。”邓肯认真地说。

母亲怔了一会儿,似乎被她打动了,就坐在钢琴前,为他们弹奏乐曲。

这个“学校”竟然每年都能办两到三次,孩子们的家长都力所能及地付些“学费”。依莎多拉·邓肯感到很自豪,她能为母亲分忧解难了。

10岁那年,邓肯的“学校”渐有规模,还蛮像那么回事了。为了吸引更多的“学生”,邓肯灵机一动,把头发梳拢,在头顶上绕个盘髻,自称16岁。这一招果然见效,博得了旧金山许多有钱人家的信任,他们愿意将子女送到这位“16岁”姑娘的面前。邓肯自知独个儿难挑大梁,就把住在姥姥家的姐姐伊丽莎白请了来,共掌教鞭。

学校的开支愈来愈大,而学费却少得可怜。她们没有理由拒收那些穷人家的孩子,由于她们是对舞蹈的热爱而不是对金钱的追求。这就增加了母亲的负担,她除了为学校伴奏外,还得抓紧时间做些编织,去换钱。有一回,商店硬是不肯收购她编织的东西,母亲急得直哭。

邓肯安慰母亲说:“天无绝人之路。”她从母亲手里接过篮子,把织好的帽子戴在头上,把连指手套也戴着,自己做“活广告”,挨家挨户去兜售叫卖。几乎所有的人家都相信和喜爱这个美妙的女孩。邓肯带回家的钱比以前商店给的要多上几倍。

从这次事情后,邓肯又成了家里的“外交大使”,她被公认为最有勇气。她能够不花一分钱,弄点小花招,诱使肉铺老板赊些羊肉片,还让面包师“乐于继续为您服务”。邓肯虽然过早地体验到了世态的炎凉,但也锻铸了她惊人的意志力。

在险恶的环境中开拓人生道路——是依莎多拉·邓肯自始至终的主题。她短暂的一生从来没有脱离过“险恶”,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开拓”。

她在自传中写道:

“在教学过程中,我和姐姐到过旧金山最富有的人家。对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我毫不羡慕,反而怜悯他们。他们的生活狭隘而且愚蠢,使我万分惊讶。同这些百万富翁的孩子们一比,在使生活过得有价值的每一件事情上,我显然要比他们富有一千倍。”

5

依莎多拉·邓肯的舞蹈天分最先被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太太发现。

她对邓肯的母亲说,邓肯的舞姿让她想起了意大利著名的芭蕾舞演员范妮·艾斯勒。这句话增添了邓肯的信心,也鼓舞了邓肯的母亲。第二天,她便把女儿送到旧金山最负盛名的芭蕾舞教师那里。那位教师端详了邓肯半天,认为她姿质不错,可以一试。

于是开始试了。

他让邓肯用脚尖着地,走一段路给他看看。

邓肯奇怪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这样才美。”

“不,这很丑,我做不来。这不是自然的。”

邓肯扭头就走了。母亲紧跟在后,攀住她的肩膀说:

“孩子,我同意你的观点。”

邓肯没有去做学生,而是继续当她的“老师”。她有些名声了,孩子们都愿意上她的课。她从不斥责学生,她尊重每一个学生的想法,并鼓励他们异想天开。她教孩子们背诵朗费罗、拜伦的诗,先让他们领会其中的含义,然后根据诗意轮流做出动作,以此评估每一个学生对诗歌和舞蹈的理解能力。

一天清晨,邓肯刚起床,正在窗前对着铜镜梳妆。她眼角的余光看见了楼底的白槐树下站着一个大男孩,满头金色的卷发,像燃烧的火,高挑的身材裹在牛仔服里,显得分外动人。他的眼睛痴痴地望着这扇窗户,好像恨不得一跃而上。这是她班上最英俊的一个男生弗农。

邓肯不顾头发还没有挽好,连忙跑下楼去,一忽儿就到了男孩跟前:

“你在想我吗?弗农。”

弗农有些局促,右脚不停地摩娑着地面,好久才说:

“是的,依莎多拉,你太美了,我忍不住想你。”

邓肯笑了:“你不用这么害羞。你想我使我感到很快乐。”说着,她走上去,在弗农的面颊上亲吻了一下。

这是她献给异性的第一个吻。虽然她才11岁,而眼前的男孩比她大了整整七岁,但这个吻却那么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像池塘生春草,像月上柳梢头。这一吻,也将早熟的邓肯推入了情网。

她和弗农每晚都一起去参加各种舞会,她甚至嫉妒他与别的姑娘跳舞。温顺的弗农总依着她,但他们之间从没有表露过相互的爱情。邓肯只在日记中含情脉脉地写道:

“我在他的怀抱里飘飘荡荡,我掉进了一汪甜水……”

弗农在一家药店上班。邓肯常常不惜找借口多走上好几里路,为的就是走进店里对弗农说一声“你好吗”;她劝不住自己,每每晚上跑出去,看一眼弗农房间窗口的灯光,都心满意足。然而,弗农却再也没有那天早晨那样的举动了。后来,他干脆离开了舞蹈班,并宣布即将与一位贵族姑娘结婚。

邓肯毅然去参加了弗农的婚礼。

新娘蒙着白色的面纱,凡俗的面孔和淡漠的表情依然隐约可见。弗农堆了一脸轻薄与浮泛的笑,是捞了一大笔财富的那种无根底的狂喜。

邓肯掩面跑了出去,把自己的初恋远远地抛在了后边。

30多年后,邓肯最后一次去美国巡回演出。在旧金山的某天,一位白发苍苍的男子走进了她的化妆室。邓肯一眼就认出了他——弗农。他的漂亮丝毫也没有改变。邓肯轻松地和他谈起了少年时的那桩往事,弗农也深有感触,他说:

“我这辈子最珍贵的,就是那天早晨,你给我的那个吻。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邓肯问:“你当初为何不娶我?我那时是多么伤心呵。”弗农说:“在世俗生活中,人们的目光短浅与心胸狭窄往往让他失去最可宝贵的东西。我不过是个极端平庸的人。”

此刻,历经种种感情磨难的邓肯,热泪夺眶而出:“弗农,我没有看错你。”

“这一生,还有和你见面的机会,我太幸福了,也知足了。多多保重,依莎多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