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山位于京城的西北角,此时正值夏季,满山的翠绿映着星星点点的斑斓,迎面而来的是淡淡的芳草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我轻轻的掀起较联,一缕清风夹杂着淡淡的水汽,扑面而来,怕是要下雨了。
“小姐,咱们已经到景山下了。”莲儿见我掀起较联,以为我等的心急,于是开口催促着轿夫们加紧脚步。
“咱们就在这停下吧,我想步行上山。”我望着那蜿蜒在山间的石梯,一时竟想起在锦州的时候,当时就是大家一起爬上山顶的,只是那时还有采和晴儿,心下涌起一丝悲凉之意,采他还好吗,还有晴儿到底在哪里呢?
轿子停了下来,莲儿扶我下轿。我立在山脚下,抬头仰望着眼前葱郁的高山,山顶上传来一阵阵悠远的钟声,悠悠的划过山间的每一个角落,唤醒着栖鸟们的梦呓,徘徊在水霏濛濛的山溪旁。
我轻移脚步,踏上了那悠长的石梯,寻着那钟声而去,心情越发的宁静和安详。
道旁三三两两的香客,似乎也被那钟声感染着,神情虔诚,似乎谁都不愿打破此时的静宜和祥和。
安国寺就坐落于景山之上,始建于夏国初年,到现今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寺院修葺的竟看不出一丝陈旧之气,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玫瑰红的朝霞之中。
几颗巨大古老的菩提毅然耸立在院边,像是最最虔诚的弟子,永世守护寺院的安宁。殿前的青铜大鼎竟一人高,鼎中青烟缭绕,仿佛整座寺院都笼罩着一丝仙尘之气。
我绕过那个青铜大鼎,只见一位身披黄色袈裟,冉冉白须的老曾立在那朱漆的大门边上,见到我先是神色一滞,随后细细的端详了我一阵,方走上前来双手合十道:“施主,还请里面请。”
“大师请。”我恭敬的施礼,随着老曾步入了大殿。
“施主,今日是您的及笄之日,按照规矩,是要跪拜求签的。”老曾立在一旁,指着地上的蒲团低声道。
我呐呐的点了点头,跪拜行礼,老曾又递过来一支签筒。说实话,我从未求过签,因为我从不信什么命运鬼神之说,我只相信命运永远只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老曾似乎很坚决,我只好接过签筒,学着别人的样子,轻摇了两下,结果竟有三支签一起掉了出来。
我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老曾,他只是神色高深的轻抚着白须,仔细看了落在地上的三支签,轻叹一声道:“老衲果然没有看错,姑娘当真是一女三嫁的命数。”
“什么?一女三嫁?”我猛的一惊,别说这民风未开化的夏国,就是现代社会,一女三嫁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再说我心中爱的是重华,又怎会嫁与三人。
于是心中顿生不悦,愤愤的起身,丢了签筒就要离去。
“姑娘莫要生气,老衲看人是从不会错的,姑娘一生命犯桃花,命途多舛啊,不如剃度出家,皈依我佛,或许能减轻姑娘几分罪过。”老曾苦口婆心的说道。
我转身冷冷的看着他道:“我一个姑娘家会有什么罪过,而且我马上就要成亲了,为何要剃度出家?”说罢再次转身离去。
“天合姻缘巧.人谋亦胜天.从中来打破.或者本非缘。”身后传来老曾悠长的叹息。
我快步出了大殿,平生最恨别人左右自己的人生,我的未来从来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刚出大殿,莲儿就一脸困惑的迎了上来:“小姐,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香也上过了,咱们回去吧。”我沉声道。
夜青闻言,一把拦住了我的去路,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低声道:“姑娘,王爷说晚些时候会来接您,叫您在此等候。”
重华是说过要来接我,实在不想在这呆下去了,那老曾的话虽是不信,可是却莫名的生出些烦躁来。
“不用等了,咱们先回去吧。”我绕开夜青继续往前走去。
夜青却又拦住了我的去路,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惊慌,急声道:“姑娘,您现在不能回去,王爷吩咐了,说要等他来接您。”
看着夜青躲闪的眼神,不禁心生疑惑,定定的看着他道:“为什么现在不能回去,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没什么。”他的声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他这样直率的性格,最是说不得假话的。
心中涌起一丝不安,看来真的发生什么事了,重华,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将我支开,难道是怕我不能与你患难与共吗?
我一把推开夜青,他像是没有防备,竟一下被我推出老远。我疾步往山下奔去,心下一片焦躁,只想下一刻就飞到他的身边。重华,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那陡峭的石阶好像没有尽头,我心急如焚的疾步而下,不知跌倒了多少次,最后竟直直的滚落了下去。
“小姐……”
“姑娘……”
身体被接住了,眼前出现了夜青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
我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紧紧的揪住他胸前的衣襟,无力的乞求道:“带我回去,求求你,带我去重华身边。”
“好,我带你去,迟早是要面对的。”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翻身将我背在背上,轻声道:“姑娘,我这就带你去王爷的身边。”
我用力的点头,只觉他宽阔的脊背,竟如兄长般温暖。
我们下了山,夜青一路背着我,脚步如飞,我知道他用了轻功。突然他的脚步顿住了,身体突然变得僵硬。
下意识的抬头,越过他高大的肩头,我看到了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朱漆的大门边上,停着一顶大红的花轿,我的重华一身大红的喜服,依旧是那样的美,火红的衣衫,映着他绝美的脸庞,竟像是一支山茶花。他缓缓地走到花轿前,轻启较联,一只白皙较小,柔若无骨的手搭在了他的大手上,接着花轿中走出一位新嫁娘,身上的金凤喜袍,鲜艳的刺眼。
耳边响起了隆隆的鞭炮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我的眼中只有我的重华,他那绝美的脸庞是那样的苍白和落寞,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一丝神采,修长的大手牵着身边的女子,一步步走进了那朱红的大门,身后道喜之声响成一片。
我的心痛成一片,挣扎着从夜青身上下来,跌跌撞撞的融入了那道喜的人群,心中不停的大喊着,怎么会这样,重华怎么会娶别的女人呢,他说过我才是他的妻,是他永远的妻。
“一拜天地……”大殿上响起一声高呼,我拼命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却看到我的重华牵着新娘的手一同下拜。
“不……重华,我才是你的新娘啊。”我拼命地摇着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他不是说让我等他吗,等他用八抬大轿,凤冠霞帔将我迎娶进门,可是他身边的女子为什么不是我……
“来人啊,竟然有人胆敢扰乱本公主的喜堂,快点将她拖下去。”身着喜跑的女子掀起了头上大红的喜帕,一张精心打扮的俏脸上冰霜凝结,眼神怨毒的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而我却紧紧地盯着那个我爱的男人,用眼神无声的质问。
“重华,你不是说过,我才是你的妻吗,那为什么你身边那个人不是我。”我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不停的轻颤着,一步步的朝他走去。
我紧紧地盯着那漆黑的眼眸,想要一直看到他的心里,可是他却将视线移开,不肯看我。
“快点,将这个疯女人给我带下去。”玉真公主近乎疯狂的高声喝道,一群官兵冲了过来,身体不由自主的被拖着远去。
我用力的挣扎,可是怎么也无法挣脱他们的钳制,我不要离开,重华说过的,他的新娘是我,情急之下,我狠狠地咬住了那人的手臂。
“臭娘们,居然敢咬大爷我。”那人恶毒的咒骂着,接着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住手,谁也不许动她。”耳边响起重华焦急的声音,下一刻我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月儿,没事了……”他轻声的安慰着我,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紧得像要将我融入他的身体。
“重华,不要离开我,我可以没有全世界,可我不能没有你啊!”我泣不成声的呜咽着,将流满泪水的脸颊深深地埋入他的衣襟。
“重华,还不快将这个疯女人赶走。”一个浑厚刚毅的嗓音传了过来,只觉身体一轻,瞬间被人摔在地上。
“外公,求求您了,您就放过她吧。”重华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道,眼中全是痛苦的光芒。
那个男人非常的高大,一身黑色的衣袍,面上罩着金色的面具,宛若从地狱中走来的恶魔。他丝毫不理会跪在地上的重华,而是径直朝我走了过来,我害怕的向后推着,不知道他会对我做什么。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犀利的眼神,让我全身都不停地颤抖着。
“重华,当初你不是说她是殷墨白的弟子,一定知道云王墓的下落才留着她的吗,现在她也利用完了,还不如杀了算了。”
他的话语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我震惊的无法动弹,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们安排好的吗?他收留我只是因为我是美人师父的徒弟,而他自始至终都是在骗我,那些曾经许下的诺言,难道都是假的吗?
不,不会的,他是爱我的,天山之巅,他为了救我,奋不顾身的跳下悬崖,每个夜晚,他都紧紧地拥我入眠,我不相信,不相信他从头至尾都是在利用我。
我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他走过去,可是身后却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顿时肺好像裂开一般,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重华苍白如纸的脸庞。
“月儿……”他美丽的眼中全是惊恐,下意识的想接住我,可是手却悬在了半空中。
我跌在地上,怕是粉身碎骨也不过如此,我的血染红了大半的地面,一直流到了他的脚下。
我抬头望着他,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重华,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说今日我就是你的新娘,你会为我穿衣,画眉。”
那绝美的脸上是无尽的痛苦,他紧紧地闭上眼帘,低声道:“对,我一直都在利用你,我都是在骗你,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不,我不走,你是骗我的。”我凄厉的喊声回荡在整个喜堂。
“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重华疾步上前,一把将我从地上抓了起来,拖着我朝大门走去。
“不,你是骗我的……”我只是不停重复着同样的话,整颗心仿佛被人抽空了。
他将我扔出了大门,命人迅速将那朱红的大门关上,我痴傻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