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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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这家乡间小镇旅社,砖木结构,楼上楼下四开间,看上去并不起眼,却在门口挂了块颇招人眼的招牌“好再来”,楼上旅馆,楼下饭店,陈设虽然简陋,倒也清清爽爽,方韬甚感满意。

晚餐,他们要了一碟肴肉,一碟熏鱼,一盘菜根开阳,一盘煮千丝,外加两碗云吞。菜和云吞都已上桌,却见尹娜正在酒柜旁观看着,方韬心中了然,看来这个女人有点馋酒,遂招呼店家上洒,店家端来一只锡壶,尹娜见状,笑着嗔了方韬一眼。

“小镇黑灯瞎火也没个去处,喝吧,暖暖身子好早点休息,明晨赶路。”方韬说着举杯相邀。

尹娜咂了一口,却呛得吐了出来。

方韬心想,原来只是一个银样鑞枪头,于是劝道:“不喝也罢,云吞就菜蛮好。”

“小看人!”尹娜撅起小嘴赌气似的,“瞧我!”只见她拇指和中指十分在行地捏着青瓷蓝花酒杯边沿,与方韬的酒杯“笃”地一碰,一个回收,眉不跳,眼不眨地一饮而尽,将杯底亮给方韬看,接着拎起锡壶又将杯筛满,挑衅似地,“来,干!”

“我看还是免了吧?”方韬说。

“你甘拜下风我就不喝,否则,尽壶干,而后再来一壶……”

店家一旁怔怔地望着,方韬向尹娜递了个眼色,她这才笑着摇摇头:“其实,我也是逞强,刚才喝猛了,才三杯,脑袋已是云里雾里了……”

“好喽,咱们吃云吞。”方韬兀自动起铜匙,云吞皮薄馅多,川椒、蒜末佐料,有种特别的淮扬风味。他正低头吃着,忽然,尹娜舀了一颗送到他的嘴边,眼里露出万般风情,直愣愣地盯着他,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吃,你吃……吃……”

方韬心中泛起厌恶,这女人是自作多情还是醉了?他的头不由得偏了一下。

“你……嫌我,瞧不起我,好吧,你不吃,我吃,我,我吃……”她的手摇摇晃晃,云吞竟送不到嘴里,忽然,她“哇”地一声呕吐起来,“我……头,头……疼……”

方韬只得架着她上楼,把她安顿隔壁,这才回得自己房间,点亮了油灯插上门。旅途的劳顿使他颇想早点入睡,解衣上床之后,却又无困意。夜风透过门窗的缝隙丝丝地灌了进来,屋里很冷。这时,他的大脑很是清醒,他在琢磨隔壁这个女人,他估猜尹娜刚才的醉态八成是装的,从她喝酒的姿式,像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别瞧她只二十三四岁,没准已饱经沧桑,那眼角过早出现的细密的鱼尾纹便是标志。

二厅让她跟自己同行绝不是什么扮作夫妻,想来怕是另有安排。她的形影不离,势必给自己跟城工部的接头增添许多困难,这且不说,弄不好,或许还有性命危险,得防着点,方韬暗自告诫自己。

冬夜,西北风在无遮无拦的旷野打着唿哨,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四周一片宁静,比起南京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安谧感。刚才喝了点酒,说不上醉,但也有点昏昏糊糊了;开始,方韬睁着眼,想重新使自己的思维活活跃起来,谁知眼皮竟不听使唤,尽往一处粘,慢慢地,他终于进入梦乡。好生奇怪,他尽梦见涵漪,一会儿潘漪满身血污地站在他的面前;--会儿却笑着抱着胖嘟嘟的孩子从云端里朝他跑来;一会儿跪着掩面大哭不止;突然又跳起来惊恐地逃开了……方韬的床发出断断续续的吱吱嘎嘎声音,嘴里语焉不详的叽里咕噜,哼哼唧唧,但这时间持续得并不长,相隔半个钟头左右,又传出方韬细微的、平和的鼾声。这一切,都被隔壁的尹娜听见了。她…直没有阖眼。

这个水灵中带着脂粉气的女人,原是重庆“维纳斯舞厅,”的一名舞女,在一次舞会上结识了当时在军统谋事的沈哲。民国三十五年五月政府还都,沈哲把她带来南京,在城南下府桥购置了一处民房,“金屋藏娇”。谁料这尹娜不守清规,积习难改,经常乘沈哲顾及不到而“下海”,在首都的几家舞厅“客串”。有时还打出沈哲的牌子,这使沈哲颇为难堪。想到她多少懂点英语,便好说歹说把她介绍到美军驻华军事顾闷团做事,可时日不长,她却跟一位美军少校雷德曼勾搭上了,沈哲为此气得吐血,便疏通了上官烨,把她弄到自己眼皮底下,不久前分到三处当司书。这个女人并不笨,那回在醋酸制造假情报一事上谁也没有交代她干什么,她把鸡蛋带回办公室后,也有过使人难以捉摸的表现。自那以后,方韬还是方韬,而且得到升迁。渐渐地,她对这个同处同科的青年军官,这个文雅、稳重、具有说不出道不尽的魅力的方韬,充满了一种近乎崇拜的感情。这次,沈哲执意让她随方韬过江,她正中下怀,但,沈哲却布置她监视方韬,并说什么这是党国利益所系,又使她对方韬怀着理智的戒备。这叫自己究竟如何是好?

沉沉的夜,良宵难觅啊!方韬轻微而平和的鼾声隔着板壁传来,在尹娜心里激起了巨大的诱惑。想着那边床上躺营一个强悍的青春躯体,尹娜只感到浑身的血液汩汩地躁动不安,机会稍纵即逝,如果今夜在日后漫长的人生岁月中只是一场懊恼的回忆,那未免太令人遗憾了。可是,方韬从来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从无有伤风化的传闻。但沈哲对她说过这人跟潘漪像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关系,可是潘漪已跟聂副官粘乎上了。现在,他一定是很空虚、很孤寂的,同我一样。他也是血肉之躯,血肉之躯哪能没有七情六欲……想到这一切,尹娜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用被子裹着丰腴的裸体,轻轻地开了门。夜凉如水,她冻得瑟瑟直抖。方韬的鼾声依然是轻微平和的,从门缝里飘出来,像美酒佳肴诱惑着饥渴的尹娜,她的心被炙热了,像煎熬一般。门插着,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感到自己快要疯了。突然,她攥紧拳头向门砸去,可就在即将碰到门板的瞬间,她的理智复活了,不行!这会惊动他的!她急中生智,从身边的廊柱上拔下一颗长钉,然后伸避门缝,轻轻地拨动门栓。突然,床上传出响声,她遭到电击般地猛然把手缩回,静静地听着,一切又复归如初,原来方韬只是翻了个身。尹娜重又拨栓,慢慢的,轻轻的,啊,门终于打开,她的心也差点蹦了出来。

不待喘息,她踮着脚走近术床,抖抖颤颤地拉开被子的一角,以超乎寻常的猫一般的敏捷,钻进了被窝,像水蛭似的贴着方韬近似赤裸的身体。方韬惊醒了,他挣扎着,而尹娜早已出其不意地用双臂箍住了他的脖子,蛇…般缠着,她气喘吁吁,冰凉的、富有弹性的身体紧贴着方韬滚烫的胸腑,血管里的血不安地躁动着,嘴里断续地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我……我,我快要死……了,快救救我……”

方韬周身的血液“呼”地一下涌到脑门,他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事,他想推开尹娜,而这个女人的两只手却紧紧地缠着他的身子,两人扭斗着。尹娜不知哪来的力气,倏地抽出一只手臂,拼命挪动方韬的臀部,方韬乘势挣脱了她的另一只手臂,翻身下床,忙乱地穿上衣服,怒喝逆,“出去!”

女人下了床,清幽幽的月光透过屋顶的明瓦洒了进来。

她赤裸地站着,方韬扯起被子向她掷去,她不接,被子滑在地上,她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座冷艳的大理石雕像,那婀娜的身姿,浑圆的肩背,微颤的乳房,腹部以下的曲线……啊,惊心动魄,方韬还从未看过这样美的女人胴体。月光下,她期期艾艾的脸上挂着莹莹泪珠,却一句话也不说,一瞬不瞬地望着方韬,这明处的诱惑竟比刚才床上的诱惑强千百倍,方韬如同触电似的,他几乎想冲上去一把将她抱起来。他毫不怀疑,只要再多看上一眼,他的防线将要整个崩溃。但在最后一秒钟,他的自制力顽强地显露出来。人总有脆弱的时候,他一定得战胜这种脆弱,他知道今晚如果一旦坠入情网,也就坠入了陷阱,他终于稳住了自己,庄重地走到对面,拾起被子把尹娜紧紧襄住,像兄长似地说道:“别像小孩子一般胡闹,快回去,呆着会着凉的……”

泉似的泪水夺眶而出,女人饮泣着,下意识地拉紧了被子,一转身奔出屋。

这一夜,方韬再没阖眼,隔壁时不时传来女人咳嗽、打喷涕的声音,尹娜蒙被伤心地抽泣。他想,这尹娜,到底是纯属性爱的冲动,还是施展拙劣的美女计呢?不论哪一种血管里的血不安地躁动着,嘴里断续地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我……我,我快要死……了,快救救我……”

方韬周身的血液“呼”地一下涌到脑门,他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事,他想推开尹娜,而这个女人的两只手却紧紧地缠着他的身子,两人扭斗着。尹娜不知哪来的力气,倏地抽出一只手臂,拼命挪动方韬的臀部,方韬乘势挣脱了她的另一只手臂,翻身下床,忙乱地穿上衣服,怒喝逆,“出去!”

女人下了床,清幽幽的月光透过屋顶的明瓦洒了进来。

她赤裸地站着,方韬扯起被子向她掷去,她不接,被子滑在地上,她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座冷艳的大理石雕像,那婀娜的身姿,浑圆的肩背,微颤的乳房,腹部以下的曲线……啊,惊心动魄,方韬还从未看过这样美的女人胴体。月光下,她期期艾艾的脸上挂着莹莹泪珠,却一句话也不说,一瞬不瞬地望着方韬,这明处的诱惑竟比刚才床上的诱惑强千百倍,方韬如同触电似的,他几乎想冲上去一把将她抱起来。他毫不怀疑,只要再多看上一眼,他的防线将要整个崩溃。但在最后一秒钟,他的自制力顽强地显露出来。人总有脆弱的时候,他一定得战胜这种脆弱,他知道今晚如果一旦坠入情网,也就坠入了陷阱,他终于稳住了自己,庄重地走到对面,拾起被子把尹娜紧紧襄住,像兄长似地说道:“别像小孩子一般胡闹,快回去,呆着会着凉的……”

泉似的泪水夺眶而出,女人饮泣着,下意识地拉紧了被子,一转身奔出屋。

这一夜,方韬再没阖眼,隔壁时不时传来女人咳嗽、打喷涕的声音,尹娜蒙被伤心地抽泣。他想,这尹娜,到底是纯属性爱的冲动,还是施展拙劣的美女计呢?不论哪一种可能,都是向他射来的一粒子弹,幸好没被击中,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叹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