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阴阴
空中的月明镜般的撒下皎皎光华,街上却空旷无际,她急匆匆地溜出青楼,当了玉佩,到药铺开了房子回到柴房,月已当空。
花魁的房门被重重打开,一个男子披着袍子扶住门柱缓缓走出来,月色如纱撒了一地,这才见他脸色难看的厉害,只冷脸喝道:“来人!”
便有两个黑衣示威双双落地,齐齐的跪下去,低低唤道:“皇上。”
男子一张俊脸扭曲狰狞,似是咬牙切齿,伸手掷到地上一块撕碎的布料,道:“去,找一个肩上纹着鸾凤的女人。”跪在地上的两人互看一眼,这才发现自己主子似是腿脚不方便,记得方才还健步如飞,不由不解的皱了皱眉,偷偷抬眼一瞧,却见他雪白的亵裤上浅浅的一个脚印,看那样子倒像是哪里被人踢了一脚,是谁这样大胆,竟敢逆了龙鳞。这一想身上历时冷汗都被吓了出来,也不敢显在脸上,忙正色道:“是。”男子深邃的目光扫过二人,忽而冷笑起来,道:“玩忽职守,什么人竟也敢放进来,说吧,朕怎么么罚你们!”两人听罢只觉额前汗水直冒,忙俯首以示真心:“臣等万死。”
男人转过脸来,月色落到他深邃冷硬的五官上,幽深的眼眸泛起幽幽冷意:“玉宇,罚你官降二级,找出那女人将功补过,若是找不到,小心你这项上人头!”
叫玉宇的人惊的俯首磕头:“些圣上不杀之恩,臣一定不辱使命。”男子却不再说话,突邪肆露齿一笑,声音欲觉森寒:“就是掘地三尺,朕也要把她挖出来!”
路上,那黑衣人不由问:“玉统领,可是发生了什么,惹得圣上龙颜大怒?”
玉宇想到皇帝亵裤上那一抹印记,只觉太阳穴似要炸掉,没好气的道:“圣意难测,好好听令就是。”忽又想起什么,便道:“去,找驾轿撵来。”另一人不解的问:“圣上来时也是徒步,回去怎又要坐起撵来?”玉宇心道,只怕皇帝是无法走回去了,一肚子怨气无处撒,怒道:“问这么多做什么,还不快去!”
另一人吓得忙道:“是。”
柴房里却是狼藉一片,破旧的被褥扔了一地,撒掉的水渗到地面,留下潮湿的水渍,那个水瓢静静的躺在地上,里面还剩少许水波,斜斜的顺着瓢流出来,清冷的刺目。屋子里仿佛还残留着少年身上清单的味道,缓慢的飘散而来,迷漫了整个屋子。
总却是,人去屋空。
风瑟瑟而来,吹得她衣角飞扬,背后随意遮住的肌肤透着凉意,只似冷进骨子里。
手中的药终是“啪”的掉落到地上,顿时药味浓烈,她看着眼前景象心中惊骇,脑中总是不好的念头,一张脸苍白如纸,踉跄着奔出屋子,眼前低矮的房屋也摇晃起来,虚无的飘浮不定远处亭台楼阁,丝竹声声,调笑嬉闹,顿时变得嘈杂,耳前嗡嗡直响,她极力劝说自己镇定下来,指节却握的泛着死寂的灰白,她知道该去找谁,狠狠的吸了口气,提着裙角从容的向奢华某处走去。
花厅里,浓妆艳抹珠光宝气的鸨母已经等在那里,翘起兰花指闲闲的抿了口茶,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环进来在她耳旁低于几声,精致的脸上立即浮现得逞的笑意,慵懒的倚在榻上挥了挥手,门已经打开,走进来一个穿着粗布衫子的少女,衣衫有些零乱,似是被人撕扯过,脸上胭脂抹的浓重,一双眼睛却是清澈有神,咄咄逼人。
“我弟弟呢?”
她冷着脸,恶狠狠的瞪着她,握起的拳仿佛随时都要掐上她的脖子。
老鸨花枝乱颤的笑起来,放下茶盅,凉凉的道:“可真让妈妈我失望,练了这么多年,这倔强性子还改不了么?”
屋内熏着浓重的香,直直的扑过来,让人觉得气闷。
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终于扯出了一个生硬笑脸,弯起眼,声音已觉柔和:“妈妈,小柯在哪里?”
鸨母满意的点头,袅袅娜娜的走过去,伸出指挑她的尖尖下巴,那神情,似是卖马的马夫,认真地观察着,算计着怎样才能卖最高的价钱。
“其实你是个好苗子,人聪明,又识好歹,小小年纪老成镇定,你这样长大的人又不会和那些不懂事的一般跟着男人跑了。”鸨母仔细的端详着她的脸,眯着凤目仔细打量。
她不适的别过头,又笑了:“妈妈,奴婢可不是个美人!”
“美人!”鸨母轻哼,鼻子里带着重重的浓音:“不过是拿上等的胭脂画出来的,依着年纪轻,怎么美不起来!”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却狠狠的拧了她一下,又柔柔的拍着她的脸,隐约带着些寒意:“小蹄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往脸上抹那些东西,我就不让你接客了么。”顿了顿似乎发现了什么,随即笑道:“我倒没发现你笑起来还别有一番韵味,带着一股子纯净,有的客人就喜欢这样的,你给我笑,笑得越甜越好。”
她只僵硬的勾着唇,眼眶涩涩的带着些许麻木。
鸨母松开她满意的拍了拍手,上下打量,眼中精光毕露:“年纪还是小了些,过会子找个师傅样样教你。”见她绷着脸,柔声劝道:“不是妈妈逼你,你也知道当初为何收了你弟弟,若不是为了你这双惹人怜的眼睛,我哪会白白养他这么多年!”说完她又咯咯笑起来,风情万种的挥挥手:“去吧,明天去服侍碧月,她丹青画得好,你也学着点。”
转过身,身上珠宝相撞,发出叮当的细碎声,却见她还站在那里,略略不满:“还不走?”
她看她一眼,唇被咬得红肿,极力压制才没有大骂出声:“妈妈,小柯呢?”
鸨母略有些不耐烦,终是妥协道:“不告诉你你也不会死心,他被卖到别处了,至于哪里你不用管,好好的给我接客,妈妈亏待不了他。”
她垂下眼帘,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老鸨不由冷了脸,骂道:“别不识好歹。”喝了左右:“把她给我哄出去。”
几个汉子上前来撵她,她身子小,力气又不大,怎会是他们的对手,终是被扔了出来,门重重的合上,她满目空洞的坐在地上,一坐便是坐了整整半夜。
第二日老鸨自也是不理她,就这样过去三天,她滴水未尽,整个人便见死灰颜色,老鸨身边的丫鬟百合终于看不下去,悄悄的给她递了话:“你弟弟被卖到一个朝廷大员府里做男仆了,那里答应给他治病,你若是好好听话,以后攒够了钱,你们姐弟可不就团圆了。”
她一双眼睛里才有了几分光彩,临了看了百合一眼,便一头栽了下去。
百合进了屋,老鸨横着眼问:“妥当了?”
她一笑:“妈妈放心。”
鸨母说的不错,只要她对着客人甜甜一笑,就会得到很多的赏钱,碧月是个清高的女子,冷若冰霜,艳若桃李,却不常笑,她长得机灵,口齿灵活,站在门口笑眯眯的将客人迎进来,甩手就是几量银子,她将银钱攒起来,可是还是觉得不够。
碧月待下人还算不错,对她得到的赏钱也不克扣,得到了就得到了,有时候还会赠她些首饰,算是鼓励,这是她最喜欢她的地方。
梳妆台上的铜镜里,美人揽镜自照,云鬓雾髻,杏面桃腮。
细细的画着远山黛,波光流转,自是娇羞喜人。
“小弥,你的手是越来越巧了!”碧月望着镜中喜不自禁,道:“我可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小弥笑起来,毫不脸红的戴着高帽子:“哪里是奴婢手巧,是姑娘长得好!”
闻言,碧月不由微笑,碧月的贴身丫鬟小舒见她心情好,有意锦上添花,道:“姑娘可曾听说秋红的事,正值初夜,却天癸忽至,惹得客人大怒,拂袖而去,现在每房里谈起来都当笑话一般,那秋红可说是威严扫地,以后只怕再也无客人点她,咱们楼里以后可要多了一个老姑娘了!”
小弥闻言手不由一抖,碧月似无察觉,意味深长的笑道:“人就是这样,往往乐极生悲。”小舒道:“说起来,奴婢倒是奇怪,每个姑娘的信期,妈妈都一清二楚,怎就漏算了这秋红的?”
碧月闻言不由冷哼:“秋红的事她处处上心事事周到,自然不会漏算,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是秋红那丫头不争气,被人阴了一招罢了。”
窗外,梨花摇曳,姹紫嫣红的绽开来,梨瓣白嫩诱人,极是芳香四溢。
碧月似乎想到什么,望着窗外开放的梨花,笑道:“瞧那梨花开的多好。”
小弥有意从她手里讨赏钱,立即自告奋勇:“奴婢会爬树,为姑娘摘些来可好!”
“真的?”碧月有些不信。
“奴婢这就去!”提了裙角飞奔出去,噔噔的下了楼,来到那颗高高的梨树下仰着头观察了一番,转头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经过,将裙角撩起来系到腰间,两手抱树,猴子一般敏捷的爬了上去。
小心的依住树枝,鼻端清香四溢,遥遥的看到楼上的碧月对她抿嘴而笑,她也回了个大大的笑脸,转过头搜寻着繁密的花枝,手臂不远处,一束梨花对她灿然而笑,焉姹芳华。
直直的伸过臂去,指尖却只能碰得到一小部分,她伸直了身体,额前却依稀冒出汗来。
值得的,她在心中说着,为了小柯,值得的。
指尖艰难的碰触摇曳的花枝,她倔强的抿着唇,另一只抓住枝干的手隐隐发麻。
正心神恍惚,却依稀听到树下几声咳嗽的声音,声音清润好听,却清晰的提示她有人来了,一分神,身体却遥遥欲坠,“啊”的尖叫一声,直直坠落,身体却没有碰到冷硬的地面,无预警的掉落到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中,梨花雨落,周围花香萦绕,抬头,那男子背着阳光对她温和而笑,勾起的淡粉唇角散发着梨花的清香,身后蓝天白云,梨花飞舞,可是,她俨然发现,这些美景,远没有眼前的男子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