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炉里的香似是尽了,溢出的白烟轻而淡薄,她欲要打暗号唤当值的宫女进来,回头便见幽深的殿宇中,他皱眉奋笔疾书,御案之上奏折如山,宫灯侧侧照过来,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他若是笑起来,唇角勾成微斜的一条线,脸上微微的些许邪气,似是少年时残留的那几分羁狂,拧起眉,高高在上的瞧着人,才见天子威仪,这会远远的瞧着他,竟觉得些许的心疼。
遂独自添了香,默默立在近侧的灯下,垂头想着心事。
他偏头朝那里扫了一眼,烛光映着她微垂的脸,发挽起来,全全被那金丝方冠罩住,隔了细密的一层金网,朦胧的一点黑色,颈上一缕发碎碎的垂下来,衬着那样白腻的弧度,掩映的藏在恰到好处的领口里。
他心里突就一动,低声问道:“可会写字。”
她惊了一下,随即赧笑:“会写几个。”
他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取了狼毫笔沾了墨递给她,微微弯唇道:“写来试试。”她怕出丑迟疑着不肯接笔,却瞧见在那灯光下他握着那笔的手,修藏白皙,笔杆都被映成了暗黄色,忍不住便接了过来,不小心碰到他的指,细腻微凉,脸上一红,被烫了一般的拿着笔缩回来。
他微微让了身,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她拿着笔,手发着抖,心一横,一笔一划的在御案铺就的宣纸上写下“小柯”二字。
两个字写成三个字,歪歪扭扭,一个个扭腰歪身,难以入目。
他见状闷声笑起来。道:“枉你还是高人之徒,字写成这样,难道不怕师傅打你手板?”
她突就想起南宫珏,亦是灯光澄澄,他一身白衣拿着那戒尺,可不是像极了自己的师傅,那戒尺打下来,钻着肉的疼,想到这里,手微微一抖,眼睛发直的盯着案上两字,手足无措的立在那里。他笑够了,却后身后环过来,就着她的手握住笔,低笑道:“朕教你来写。”
她身子一僵,他从后面贴上来,鼻下满是细腻的龙涎香,隐隐听得衣衫摩挲的簌簌作响,他的气息若有若无的拂在颈上,只觉两人贴合的地方身子都酥麻了大半。
他的掌心却是热,握的久了,她手心里捏出细细的汗来,那笔滑腻腻的拿不住。须臾,“小柯”二字跃然纸上,他思及她是内侍,字体略略偏了清秀,便写小楷,颇有大家几分风骨,又打破成规,笔触间唯见风流洒脱。小弥见那字如此漂亮,顿时欢喜的笑起来。
他不由侧头看她,她侧脸轮廓纤细柔美,睫毛上翘浓长,映在灯光下,眼底淡淡的一片阴影,竟像极了女子的阴柔,她微偏着头,领口处白皙剔透的颈,有温香袭来,竟让人忍不住吻上去,尝一尝是何等滋味。
她脸色涨得极红,只听他鼻息在侧,一颗心咚咚乱跳,便愈加面红耳赤起来,怕他看出窘迫,便低低道:“皇上教奴才一句诗吧。”
他回过神来,微微沉吟,握着她的手写下一句:“羞红鬓浅恨,晚风未落,片绣点重茵。”红烛摇影,跳跃的照在那劲秀的墨字上,隐隐的泛着水光,他瞧着那字许久,怎就写了这句,羞红鬓浅恨,扫见她涨红的脸,字字斟酌,突就有些恼意,松了她的手,心不在焉的道:“字写得这样差,需多多练习才是。”
她听出他话中疏离冷意,忙放下笔错开身,对着他施礼:“是。”
恰有内侍端了绿头牌进来,他随手将案上宣纸揉了仍在一侧,正落她脚边,她垂着头,只见那墨在纸上渗了一片,流利的笔画褶皱层起,犹如累累伤痕,她似是魇住了,只是盯着那纸团发呆。
他瞧着那绿头牌微微沉吟,思及方才选了一个扔在盘里,只听“当”的一声响。她受了惊,眼睛乌沉沉的瞧过去,只见碧色牌子上,隐隐一个妩字,心也不知坠到何处,只是彷徨无措。内侍拿过牌子瞧了,施了一礼默默退了下去。
夜里当值的内侍过来换班,她收拾了出来,外面月色如纱,长廊尽头零星的一点人影,有人引灯前行,昏昏的灯光照见迤逦行来的窈窕身影。她一转头,逃似的往自家院里跑。
一回屋就跌到床上,扯被蒙头,宋玉诧异的跟进来:“你这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我心里难受,你离我远远的。”
宋玉将给她关上门,自己溜了过来,并不提灯,摸黑走着竟是熟练,隐隐见着有一人立在那里等他,便笑道:“原是您早到了。”
那人见面便斥:“你跟在她身前,都做了什么,这样浪费时日,看你怎样往主公那里回话。”
宋玉笑嘻嘻道:“风使莫急,奴才瞧着不用咱们使劲,那小妮子已经对皇上上心了。”那风使却随手就给他一个耳光,怒道:“你以为这是好事!”宋玉敢怒不敢言,额上汗涔涔的应道:“是。”
风使又道:“罢了,此事急不得。”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来,扔给他,道:“找个机会给她喝下。那次药效该是过了。”
宋玉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