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青楼,宋玉跟上来:“主子,咱们真要回到宫里去?”
她为难的蹙了眉尖低喃:“虽是将军那样说……”却想起那夜他那怒极的眼眸来,幽深的不见底,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那声音亦是冰寒:“朕要你看看敢忤逆朕的后果”忍不住一缩脖子,他似是一团寒火,离得太近,总要被他灼伤,她太害怕,灼伤过后,忍不住将心缩了回来。
不情愿道:“容我再想想。”
想着找一家客栈住下,却在路边看见许多乞丐殴打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之所以说是少年,是因为他身形瘦弱,破衣下肌肤细嫩劲瘦,但蓬头垢面,死死抱着头,窥不见半点容颜,小弥于心不忍,喝道:“住手。”那几个乞丐身上臭极,看着两人年轻就欺上来,面目丑陋的大笑:“你是什么人,说住手就住手。”倒是瞧见她襟口一溜东珠,眼睛都直了,小弥被那臭味熏得皱眉,道:“打他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我给你们钱,快给我滚!”
那地上少年一直不动,听了她的声音身子竟是一震,动了动身体欲要爬起来,身上伤痕累累,嗓子嘶哑,竟是动弹不得半份。
宋玉眸中突有芒光闪过,一闪而逝,因夜色太浓,看的并不真切,小弥道:“怎么了……”忽闻身后轻微的脚步声,目光一禀,拽下领子上一颗东珠就扔过去,拉了他的手腕拔腿狂奔,朝后喊道:“若再让我看到你们打他,大爷我打断你们的腿!”身后的脚步声也快了起来。
乞丐们争着去抢那东珠,东珠圆滑,提溜掉到地上,那少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扑过去抓进手里,众乞丐见状大怒,亦是一阵拳打脚踢,他却半丝也不松手。
宋玉似是不知情,边跑边喘气:“主子,怎么回事。”却闻身后风声鹤唳,眸中寒光顿起,指间倏地窜出三根银针,却在一刹那看到对方衣饰时收了回来。
身前一个声音冷喝:“住手!”
两人齐齐超前看过去,却见银紫色短衣的宇文抱剑而立,眉目间竟是陌生的冰寒。
这样的宇文,她并不认识。
身后袭来的人默默的退下,小弥这才发觉,若是他不喊那一声,两人只怕早被他打晕了,忍不住脊梁上就生了股冷意。怎么总觉得,以往看似平常的世界……突然不一样了……
顿在原地,四五个人影呼啦就围了上来,宇文嗓音暗哑:“我知道你必定厌我,可是这次你必须与我回去。”
小弥是个别人让她向东,她偏向西的主,内心里知道宇文并不会伤她,自然不会轻易屈服,道:“你不是也曾说要带我出宫?”
宇文神色一僵,唯有垂下目,像是自我安慰:“这等大逆不道之想,是我愚昧所至,我等生命都已托付吾王,更何况一个情字,皇上着我戴罪立功,已是莫大恩惠。”转过身去不看她,道:“典使违令擅自出宫,捉拿归案,收押内省天牢。”
小弥闻言气得大叫:“我当真看错了你!”
他身子一僵,没入黑暗不见。
她便有些后悔,抿了唇。可也因他让她错失了找小柯的方向,她信他,依赖他,可到了最后,他骗她最深,每每想到此,心里便似被生生撕开一个口子。
为首的羽林军面无表情:“典使要乖乖随我们走,还是要我们动手。”小弥气道:“走就是。”
夜色依旧深邃。
宇文立在当地,淡淡道:“吾等奉皇命行事,诸位回去禀报将军大人,宫内事物,请将军再勿插手。”语音刚落,四个黑衣人跳了出来,抱了拳,果真回去了。
内省天牢里腐臭阴晦自是少不得,因有宇文照应,她呆的那一间要比平常干净整洁,可到底是牢房,岂能与平日居住相比。小弥倒是不怕,可是果如宋玉所说,习惯了锦衣玉食,这样清贫的日子竟是不习惯,明明她就是这样长大的,古语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果然不错。
只以为呆几天就可以回去,殊不知她刚入牢房,朱有德便上了一道折子,贪污受贿,目无王法,擅自出宫等等二十多条罪状。冷烈知道其中必然有虚,但听下面禀报她在青楼拥男倌享乐,与南宫珏私会,南宫珏以嘴渡酒,那火气便压不住,知道此奴嘴上颇刁,溜须拍马插科打诨乃是绝技,每每想到她曾说要终生跟随他左右,闭了嘴忘得一干二净就怒火丛烧,愈想愈气,自古宫内内侍需有内省处理,索性一甩手便交与朱有德全权负责,让人值得探究的是,小弥身边的宋玉并未收押,而是暂时留在了御前。朱有德因此也不敢有所严苛动作。
而禄王自从知道她是女子,终日惴惴不安,以前他是小弥背后强大靠山,众人因他而对小弥望而却步,自她入狱,这一靠山却悄然而逝,不闻不问,似是先前一切都是虚像。因此小弥入宫后应遇到的刁难便一股脑门涌了上来。
“这是什么饭,我不吃!”小弥横眉竖目的指着碗里的饭菜,米不分米,菜不分菜,统统搅在一起,并有刺鼻得酸腥味,哪里是饭,明明是猪食。
狱卒冷眼道:“你不吃,自有别人吃。”说完端走了“猪食”倒进了对面牢房里,劳内三面是石壁,唯有一面以铁栏杆割断,对面的情景自然看得清楚,数个牢犯顿时一窝蜂抢过来,很快分食殆尽。有人轻哼:“到了这里,竟还摆架子,当年,我也是高高在上总管来着,可不比你这典使强。”内省天牢里,关的自然都是内侍。
而这还只是开始。
一天下来,狱卒再也没过给她端饭过来,她躺在冰凉阴湿的床褥上,捂腹强忍。
宋玉说得对,她能当上典使何等不易,如此跑出宫去,便是一切成空,遥想几日前,她还在众侍拥簇下,穿着上好的锦缎,品尝宫里御膳房做就的人间精品。她一向自诩聪明,比别人看清世间,原宋玉比她更能洞悉冷暖。
天上地下,不过须臾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