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称有旧疾,却是掩着口进来的,身量较高,要比常见的内侍粗壮一些,手里提着一个朱漆粉金的食盒,菜香幽幽从那处飘来,她的肚子适时“咕噜”一声响。狱卒颇鄙夷的瞧她:“承蒙妩妃娘娘关照,身边的人给你送了饭菜来,感谢你有这样好的一个主子罢!”
送菜的那人只不说话,似是冷了脸,有些不耐烦,内侍被他神色唬住了,笑道:“想来娘娘有什么话嘱咐,奴才先退下了。”那人点头。
小弥瞟了瞟他腰上的绯色腰袋,不自觉打量他的脸来,浓眉大眼,很是英武,也算俊秀,却……总觉得,嗯,怎么说呢,不是很符合妩妃的口味,妩妃似有恋童癖,喜欢那种格外水灵的,比如宋玉那类……
那人瞧见她在捏着下巴打量他,不声不响的将山珍海味一一摆到那张尚算干净的木桌上,家什锦瑟,芳香四溢的奇珍强烈诱惑着她没有半点抵抗力的空腹,然她身陷囹圉,周围又无人帮衬,唯有自己,且这等时候随便一个人要来害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自不敢大意,极力将目光从饭菜上移开,瞅着那人笑:“娘娘近来安好?”
那人嗓音低低的:“回典使,娘娘躬安。”
她嘻嘻笑道:“那我就放心啦,以前没少受她老人家拂照。”她轻轻看他,那人矗立不动,心道,咦?她骂他主子老人家,他竟不反驳么,妩身前近侍少有的自持高傲,骂主子便是骂他们,若是宋玉那厮,早跳起来回嘴了。她又笑问:“红罗姐姐可好?”那人微不察觉的皱眉,似是有些不耐烦,还是耐了性子道:“典使,饭菜都凉了。”她似是没听到,拊掌又道:“哎呀,上次我虽舍命护她,可还是被娘娘在她额上打了一道伤,那么闭月羞花的一张脸,也不知好了没有。”她再问:“红罗姐姐的脸上留疤了么。”又兀自言语:“伤的那么重,该不是毁容了吧。”说着又怜香惜玉的拭泪,恸哭不已。
那人隐隐可见额上青筋暴起,大步走到她身畔,森森低道:“典使既然不吃,那么我来喂你就是。”
她倏地暗惊,狐狸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么?却见那人极快的就箍住她的肩,抓起一把菜就往她嘴里塞,她难以动弹,眼看那菜堵过来,嘴皮子动的竟是极快,大喊:“来人哪,杀人啦!”
那声音遥遥的传出去,狱卒闻言哼笑:“不是吃饱了么,又叫唤什么。”另一人嘻嘻哈哈:“别理她,被人伺候惯了,一受冷落就心里不舒服,想着法子让人注目。”忽自笑得暧昧:“从前圣上又那般宠她……”狱卒领会,一脸猥亵的哈哈大笑起来。
那人未想她叫的这般快,脸上一怔,她趁机弯膝在他身前踹开,他不防备,后退几步。小弥估摸着狱卒怎么也该到了,却听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由心头一凉!
那人也察觉这点,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笑起来,弯身从食盒下抽出一把匕首,举腕就刺,她幸的身子灵活,又得南宫珏指教伸手,躲过数刀,然她到底力气不足,摸打滚爬,处处逃窜,她靴中白匕还在,却因动作太快,无法拔出,被他一个喘息就刺过来,眼看躲不过,身体向侧一移,“噗”一声,直刺进腰侧。她眼前一黑,只觉金星乱冒,痛得手指都在痉挛,血迹汩汩顺着匕首流出来,大片刺目的殷红。那人猛地拔出来,她痛得大叫一声,狂乱的向后挪动。
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如山一般粗壮的身影犹若阎罗。
她呼吸急促,极快的想对策。
这是谁,要置她于死地?
自身份被识破,什么都变了,那些在暗的敌人,在水面渐渐浮现出来。嫔妃?那些不知身份的黑衣人?朱有德?禄王?或者……冷烈?……将军?
若是她能逃过此劫,定将那人揪出来,还以千倍。她已死过一次,不需要第二次!
采光不足的牢狱晦暗明灭,铁链声响悠远而沉闷,冰冷无情的铁栏杆阻断矗立,像极了的厉鬼化就冤魂四溢的阎罗殿,对面那觉察动静而在看着热闹的牢犯们,神情狰狞,可不就似鬼魅,血流出大片,染红了满襟,似是奈何桥边大片肆意开放的血红彼岸花,她却忽笑起来,因失血而显得越发白皙的脸,因着那抹笑意,立于这混沌之中,似是夜空里唯一一缕清明,罂粟般艳丽的妖异开放。
她似笑非笑,波光流转,转眸有情。
她道:“在下生平最喜美人,阁下虽不是绝色,倒也有几分姿色,我也很是喜欢的。”她一手死死按住汩汩流血的腰侧,神情闲适的似在大谈风花雪月。
那人拿刀的手不自觉的抖了抖,这人临死前……是在和他眉来眼去的调情么?便一时被她的不按合理出牌给蒙住了,转瞬又想到来时有人嘱咐他,此人嘴上刁钻,莫听她说什么,只管刺下。面目一狠,直直就刺过来。腰下的破绽便暴露出来,他本有武功在身,不该如此不缜密,却见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一时轻敌,小弥就等这刻,趁他方才发蒙偷偷拔出白匕,闪电间在他刺过来的同时,她决绝的刺了过去。
那人动作也是极快,刺入她胸口的匕首没入一半,她手里的白匕已经无声全部刺了进去,那匕首削铁如泥,何况人的血肉之躯,那人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缓缓低头,她咬牙,振臂一挥,将那人的胳膊也一并削了下来,顿时血流如注。那人惨叫一声,跌落地上。
对面的囚犯吓得哇哇大叫,只在牢中乱窜,她一个眼神扫过去,骇人只如罗刹,众囚犯顿时噤声。
她胸口尚还插着那把匕首和半截胳膊,摇摇晃晃的拿着白匕走过去,那人吓得大口喘气,脸色青紫。诸多动静终将狱卒们引了过来,她身子顿时无力,倒于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