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御用刁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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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玉湘楼里被人砸场子了。

楼里鸡飞狗跳,姑娘们尖叫躲避,唯听小厮被人摔到地上的“砰”“砰”声,摆设“刺啦”一声响,个个都是上了价钱的物件,每响一下,肉就疼一下,龟奴心急火燎的跑上来,大叫:“妈妈,不好啦……”

鸨母穿着一身绸色中衣就披头散发的跑出来,百合飞奔着将衣裳给她披上,龟奴上气不接下气:“妈妈,上……上次那个人……”

话还没说完,只见雕花梨花木门“砰”的直直踹在地上,一个黑衣少年踏着门板进来,黑亮的眼眸在四周一扫,落到鸨母身上,裂唇冷笑:“妈妈,许久不见了。”

鸨母瞬间变了脸色,抖着唇开口:“你……你还没死!”

少年脸上笑意愈深道:“托妈妈的福,没死成,还有福气回来见妈妈。”他眸光一禀,不再与她废话,单手在身后一提,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鸨母颈上架着一把长刀,明镜一般的刀刃映着鸨母与周围惊慌的脸,涔涔的渗出寒意,鸨母忍不住身子一软,少年用刀背压住她的肩,微微笑道:“告诉我,小弥在哪里?”

鸨母立即头大,无力道:“我哪里收了姐弟俩,简直是收了两个大麻烦。”颈上的刀刃寒气一逼,鸨母忙叫道:“我不过是平常管管姑娘们,着最大的掌柜,却不是我。”

小柯挑眉,待她说下去,忽觉背后一阵寒风袭来,直逼脖颈,寒风强劲之大,只怕让他正面也无法对抗,忙挥动长刀,一跳身闪开来。

门口缓缓走近一个蓝色影子,长袍拽地,乌发披肩,唇角含笑不紧不慢的朝这边走过来。鸨母忙迎上去:“公子……”

绀碧冷冷皱眉:“被一个少年整的这样狼狈,白活了这么多年。”鸨母唯唯诺诺的应了。绀碧这才看向小柯,身材劲瘦,眉目如画,一双眼睛机警而敏锐,似是遇到强敌的豹子,竟忍不住掩面而泣:“像,真是像。”

小柯皱眉,随即眸光一亮,声音里搀着微微的惊喜:“你见过小弥?”

绀碧抬起脸来嘻嘻的笑:“哪只见过,还差点要成为你姐夫呢。”小柯脸色一恼,忍不住握了握刀柄,绀碧又笑:“我说的可是实话,不过被皇帝老儿搅了好事。”他对她一眨眼,道:“你走后可是有许多事,那皇帝把你姐姐抢到皇宫去,任意欺凌……”他看面上浮现不忍,小柯听得怒发冲冠,咬着牙问道:“她现在还在皇宫里么?”

绀碧嘻嘻笑道:“你姐姐还算聪明,自己诈死跑出来啦。”

小柯稍稍安了心,随即皱眉:“那她在哪里?”

绀碧道:“这我可不知道。”他拧一拧眉,眸中倏的闪过冷意,启唇轻笑:“我也正找她呢。”

小柯狐疑的看他一眼,转身就走。鸨母看睁睁看着小柯离开,见绀碧也不阻拦,急道:“公子,就让他那么走了?”

绀碧也不理她,径自伸了个懒腰,哈气连连:“回去睡觉,困死了。”

勉强吃了点干粮充饥,无意走进一个巷子,似是沿着一座府邸的小路,铺着青石板,灰色墙砖沿着府里葱郁的树木,远远就看见角门处坐着一个小厮,放了张木桌旁面支着个白幌子,写着“招募男仆。”

不由走过去问道:“嗳,这是哪个府里招下人。”

小厮懒懒的一抬眼皮,看见他瘦弱的身板不耐烦的摆摆手:“快走快走,你干不了。”

“我怎就干不了了,你倒是说说。”

小厮把眼睛全睁开了:“你还来劲了。”他伸出一个大拇指:“这里是将军府,照身强体壮会伸手的下人。”他眯眼看看他的身形,蔑视道:“就你这小身板。”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小柯转了转眼珠:“将军府,似乎有点印象。”嘻嘻笑道:“你说我不行,我还偏要进去了。”他将用生绢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大刀“哐当”放到老头眼前桌子上,裂唇笑:“我还会点功夫,要不咱们试试。”

小厮被那庞然大物吓住了,推了推乌沉沉得竟是挪不动,不由瘫坐到椅子上,嘿嘿笑道:“行行,你若想进去就进去。”他咕噜一句:“被人扔出来我可不管。”不耐烦的拿起笔:“姓名。”

他笑道:“木可。”

小厮愣了愣:“这是什么名字,唉你……”转眼,他已经提了刀自己进去了。

梨花一次次送进去,又一次次被扔出来,谢家三人起初还愤愤不平,看到小弥一脸不在乎,到最后竟也习以为常了。

小弥穿着男装抱着菜芽闲逛,身边跟着宋惜之,再后面三个脏兮兮的乞丐,菜芽两眼一亮,看见花花绿绿的糖人,说什么也不走了,捏唐人的是个瘦扁扁的老头,笑起来脸上干涩的皱纹,看见菜芽亮晶晶的眼睛,笑着问:“小姐要什么?”他伸着手指在案子上一一指过:“齐天大神随悟空,猪八戒背媳妇,唐僧沙和尚……”

小弥以为她会要齐天大圣,谁知菜芽咯咯的笑,两只莲藕一般的小手抓着猪八戒背媳妇的唐人死死不放,小弥也惊了一惊,干笑道:“好闺女,你的嗜好可真是不一般。”菜芽只拿着猪八戒往嘴里乱啃,她谆谆教导:“猪八戒太丑了,这里面唐僧最好看,咱们挑也挑个美的,是不是?”菜芽两眼一眯,颇有她娘亲的真传,抱住唐僧死死不放。

宋惜之的唇角忍不住抽搐一下。小弥心里发慌,这样下去,她家宝贝闺女只怕要被她教育成一代色女,当务之急实在是该给她找个好师傅教导一番。

宋惜之在旁边道:“过几日就是小姐的生辰了吧,按着习俗是要抓周的。”小弥一挑眉,讶异道:“你竟知道菜芽的生辰。”宋惜之颇不习惯“菜芽”这样的名字,忍不住皱了皱眉,谦逊笑道:“那日听谢副帮主提过,便记住了。”谢老二在后面听到嘿嘿一笑:“小宋倒是有心。”

宋惜之脸色微微一红。谢老二也不理她,撺掇道:“老大,小老大是咱们的宝贝疙瘩,抓周可要盛大的准备一番,让所有的乞丐都来一睹小老大的风采,毕竟是下一任谢帮帮主……”

小弥的眉头又是一皱,低斥道:“说话越发没脑子了,进来其他帮派虎视眈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菜芽的存在么?”

谢老二一缩头,挠头道:“你看,我这不是高兴糊涂了么?”小弥神色略松,道:“有惜之你们也别跟着了,散了吧。”

谢老二一点头,带着另两人散开了。日头渐高,顾及菜芽也该饿了,便折身回去。进了院子奶妈过来接孩子,一个乞丐送了密报上来,她随手抖开,看罢只是皱眉:“什么大人物能让郡守这般隆重款待。”

那乞丐道:“回帮主,小的过去打听了,衙门里的人也不知道,只说是贵客。”她“恩”了一声,又问:“其他帮派有什么动静没有。”

乞丐回道:“他们今年往衙门里交的供银似是比咱们多。”小弥一手拍到桌子上:“贪得无厌,郡守里这些人胃口越发大了,只怕也是故意放出信来的吧。”乞丐支支吾吾。小弥道:“你退下吧。”

宋惜之在一旁听得真切,问道:“帮主不考虑再往郡守哪里送些银两么?”

小弥冷哼一声:“这次让他得逞,岂不是还有下一次?不给他们他们点颜色瞧瞧,倒把我当软柿子捏。”宋惜之点点头,看着她的目光倒有几分赞许,小弥奇怪的看他:“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宋惜之局促的偏过头去,道:“小的退下了。”她突一皱眉,道:“慢着。”宋惜之立在原地,等着她发话,小弥道:“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同寻常。”她目光灼灼的瞧着他,犀利似能穿透,宋惜之只是毫不避讳的回视她,小弥许久才笑道:“惜之,我知道你志不在此,将你留在这里实在委屈你了。”宋惜之闻言一怔,欲要开口,她抬手止住,继续道:“最近这些日子其他帮派太过安静,我总觉有事发生,所以,我想交给你一些事做……”

宋惜之郑重道:“愿听帮主差遣。”

小弥禁不住压低了声音:“你联络一些衷心的人来做小姐的贴身护卫。”宋惜之闻言一震,惊讶道:“帮里一直平安无事,帮主你……”小弥笑笑:“只怕我也是多虑了,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也知道,小姐是我软肋。”宋惜之默默点头,她才拍拍他的肩:“去吧。”

宋惜之对她一拜:“帮主这样信任惜之,惜之感激不尽。”站起身来兀自去了。

朱色雕花的门廊精致繁复,映着外面葱郁茂盛的葱郁新绿,少年的背影挺直清晰。她不仅眯了眼。

她和菜芽的性命,可都托付到这人身上了。

谢老二又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老大,老大。”她皱着眉回过身来:“谢老二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谢老二嘻嘻笑道:“老大,又找到一个。”她漫不经心的问:“什么又一个?”

“有一个神仙人物呐,老大,这个和那个可是不同味道,一看就是……”他词穷的无法形容,回过脸来笑:“看着就很强大,反正配得上帮主你。”

小弥诧诧的睨他:“你那意思,原先那个配不上?”

谢老二笑道:“自然配的上,只是那人依我看来比较合适给小老大当爹爹,却不合适当相公。”他煞有介事的捏着下巴:“当相公的人,还是强势一点的好。”

不知为何,她蓦然想起一个人来,黑色霸道的影子在脸前挥之不去,她莫名烦躁,只当是给自己散心,笑道:“那咱们看看去。”

梨花街角里躺了一溜的人头,见谢老二和小弥走过来,不动声色的给他们让出中间地段,谢老二在她耳边低语:“他们要去看山上看梨花,这里是必经之路。”小弥点点头。

这里平日极是热闹,诸多吃食的店铺琳琅满目,香味溢了一街,行人络绎不绝,脸前碗里的铜钱“啪啪”砸的乱响,一派平和热闹的景象。旁边是个油条殿,门楣上高高挂着烫金的牌匾,油锅里刺啦刺啦的响,挽着袖子的中年男子拧好了麻花,轻巧的往那油锅里一扔,瞬间滚出白油花来。谢老二拉拉她的袖子:“老大,来了。”她转过头去,心脏陡然一缩。

街上人来人往,看到信步走过来的几人竟不自觉的让开路来,只用金簪绾发,如缎黑发直直披至肩头,衬着他刀削一般冷峻的眉目,黑色暗云纹滚金边的长袍,缂金丝镶白玉锦带,黑绒绣金的长靴,他身后跟着一个素青锦衣长襦的女子,青丝暗花裙,正是浅月。浅月身侧银紫衣抱剑的玉宇,再后面是一个眉目清秀,脸蛋都能掐出水来的少年,却是宋玉,宋玉旁边的人也甚是年轻,一幅老成样子,和宋玉穿着同色的灰色绸衣。

小弥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忙偏过头去。谢老二还在不死心的问:“老大,怎么样,不错吧,其实除了那穿黑衣服的人,抱着剑的那个也不错。”他看了看宋玉:“那小子也不错,就是嫩了点。”小弥气得只想拍死他。

他身边却跟着浅月,小弥没由来的悲戚,似也有愤怒,复杂难以捉摸的情绪似是旁边锅里煮沸的油,滚烫滚烫的往上涌。谢老二激动的晃她:“老大,再不上就走了。”

她正没好气,一扯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你让我这样冲出去不成?”谢老二惊愕:“这不是老大的一贯风格么?”她忍无可忍,气道:“我若要见他,也要倾国倾城,高高在上,他跪在地上来求我,我都不正眼看他。”她自顾自说的兴奋,倒把谢老二弄糊涂了:“那老大你到底上不上。”

她看到浅月就心烦:“他身边不是有人了么?况且……”她咬牙:“我最不喜欢穿黑衣服的人!”站起身来气冲冲的就走。

他还带她出来游玩,真是好兴致。

或许,当初她放火出宫,倒是成全了他和浅月。这样一想,火气又澎湃的燃起来,回身叫过谢老二:“给我捉弄捉弄那一行人,别让他们过舒坦了。”谢老二眼睛灼灼发亮,十指握的咯咯响,小弥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禁嘱咐:“那群人不好惹,莫太过分。”谢老二狞笑:“老大放心,你讨厌的人,兄弟们也讨厌。”他眸中冷光一闪:“特别是那个女的。”他以为因为那男子身边有人,小弥才没有勇往直前的冲上去。小弥心里烦躁,自己回去了。

冷烈突然顿足,只见人群里一个瘦弱乞丐左拐右拐,不见了影子,心里没由来的一颤。玉宇见状上前问道:“主子?”冷烈微微自嘲,现在看一个乞丐也像极了她,只当自己多心,淡淡道:“走吧。”

一个捧着一大簇梨花的小女孩迎上来,甜甜一笑,脸上梨涡浅浅:“公子给小姐买束花吧。”玉宇皱眉将她拦下:“公子不买花,去别处吧。”

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挡在冷烈跟前伸手指向他身后的浅月:“可那小姐似乎想要。”

冷烈皱眉,脸色却沉下来,玉宇见状,哄那小女孩:“小姐不喜欢花。”浅月垂头,却几步走到小女孩面前,在那花里挑了一簇,微微笑道:“这花真香。”玉宇脸色变了变。小女孩天真的望着冷烈:“公子看罢,小姐很喜欢呢。”浅月轻轻看了冷烈一眼。

冷烈眯眸,却如蒙了寒霜,新晋的内侍总管赵正觑他脸色忙上前拿银子递给小女孩,小女孩接了花,甜甜一笑:“谢公子。”

浅月捏着花枝清嗅,白清如雪的梨花映着她含春的眉目,语气清丽似水:“谢官家。”小女孩的眉心动了动,她似是故意大声问:“这位公子是小姐的官人么?”

浅月脸色羞红,也不答她,笑道:“你这丫头嘴倒是甜。”抬起眼来看向冷烈,冷烈已经走远了,忙疾步追上去。等她走远,小女孩找了个地方将梨花扔掉。

谢老二招呼小女孩过去,塞到她手里一定银子,笑眯眯的道:“去吧。”

谢老三凑上来:“二哥,这蜂巢什么时候放。”谢老二道:“等他们走到人少的地方,别殃及了旁人。”

梨花花瓣淡白如雪,香气郁郁,实在是不同寻常的香,浅月赶道冷烈身畔,低低细语:“官家带臣妾出来,臣妾心里很是喜欢。”

两畔梨花开得正好,压枝欲低,玉骨冰肌的美人一般,这里,本应是她与他同看的。他冷冷讽道:“只怕良媛喜欢的还有那梨花罢。”

浅月闻言只在地上一跪,低低道:“臣妾只是想,如此美景,官人定愿与……与忠王一起同游,佳人已去,这梨花靓艳含香,风姿绰约,彰显忠王姿态,臣妾就想替忠王求一束,忠王定也是喜欢的。”

他微微一怔,兀自出神,喜欢?想她若真喜欢,因身边人是他,便也变得不喜欢了吧,竟不顾他感受,诈死出宫,她可否想过,若不是因为那金牌发现她还活着,他当真以为……她若真不想留在宫里,也不必……她终究心里没有他。

风吹的梨花簌簌发颤,莹白花瓣阵阵如雨落下,梨香生性冷傲,偶有一片拂过他眉心,也只觉心凉。

浅月跪了许久,只见他漫步自己去了,也未让她起身,不由咬唇,赵正为难的看了看冷烈的背影,笑道:“圣上看花看的入神,良媛快些起来吧。”

浅月这才起身,只听身后极大的嗡嗡声响,身后人诧诧惊叫,不由转身,却见被梨花映的一片澄澈粉色的天空里,一团黑雾来势汹汹。